过了一会儿, 张太太回过神来, 马上狠狠地道:“绝对有可能!付新星那个畜生连亲生儿子都可以不要, 更何况只是一个妻子呢!”
张太太的母亲迟疑地道:“总不至于这样恶毒吧?”
她的父亲也跟着点头:“是啊, 我们认识他也有十多年了, 平日里看起来孝顺, 待人又热心,为人很不错的啊。人能装一天两天,总不能装十多年吧?”
付新星两口子对他们如何,他们都是看在心里的, 要他们突然相信这人丧心病狂害死自己的女儿,他们着实有点难以接受。
张太太激动地道:“那你能想象他将自己的亲生儿子送走吗?”
付太太的父母听了这话,瞬间沉默下来了。
是啊, 连亲生儿子都可以不要, 更何况只是一个妻子呢。
张太太的大哥道:“不管三妹是不是他害死的, 忆宝绝对是他送走再将冒牌货带回来顶替的,所以这件事一定要查清楚,一旦查清楚,一定要他付出代价!”
张太太森然道:“他是农村里出来的, 全靠娶了我们三妹踩在城中立足。查清楚了,让他坐大牢, 出来之后,让他从哪里来滚回哪里去!”
她的娘家人听了这话, 都点点头。
这样耸人听闻的事, 就是别人家的, 他们听了也要气得不行,更不要说当事人就是自家人!
这时张太太的母亲红着眼睛看向萧遥:“萧大师,我恍惚听到你说,我三女儿的孩子,早夭了,我是不是听错了?我应该是听错了吧?”
她可怜的外孙,怎么可能早夭呢。
萧遥看着老太太苍老的面容,泛红且带着泪光的双眼,轻轻叹息一声:“那孩子的确早夭了。”
张太太的母亲听了,揉着眼睛哽咽起来。
萧遥看到一个这么大年纪的老太太低声抽泣,心中难受得不行,便没有说话。
张太太的父亲问:“你、你能算出,我那外孙,是怎么早夭的吗?”
萧遥先前见过他们的难受模样,此时便没有马上说,而是看向张太太。
张太太一边拭泪一边道:“说罢,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让父母知道清楚一点,省得他们对付新星这样的狗东西有期待。
萧遥听了,便道:“他在四岁那年,溺水而亡。”
张太太的父亲和母亲听了,马上深吸一口气,扬起脑袋。
可是萧遥分明看见,他们眼泪顿时大滴大滴地往下掉,从皱纹纵横交错的脸上滑落,顺着纹路流得满脸都是。
这是一种深沉的悲伤。
张太太的大哥一拍桌子:“付新星这王八蛋,给我等着!”
张太太也陪着哭了一会儿,才道:“我们先想想,该怎么查这事。”
方思贤道:“是不是可以从真正的忆宝的养父母那里查起来?”
众人都点点头。
张太太的大弟媳又道:“还可以偷偷查唐晓梦。”唐晓梦就是付太太。
众人又是点头。
萧遥在旁算了算,给出一个大概的地址,让张太太并她的娘家人根据这个地址去找收养忆宝的人家。
商量既定,萧遥便和方思贤去了张小华家里。
肖家几乎全员愁眉苦脸,只有肖太太,心情还算平静。
虽然似乎马上就要丢了工作,可是毕竟解决了一直困扰自己的问题,总体来说,她觉得情况也不是那么糟糕。
而且,她打听过了,她固然丢了工作,可是冒名顶替上大学这种事着实丢脸,如果公开,市领导也会丢了面子,所以上面很大可能捂住这事。
也就是说,她大女儿的学业,不会受影响!
肖太太带着这样平静的心情上床休息,准备睡一个安稳觉。
然而下一刻,她睁开双眼,忽然发现自己正坐在骑楼的二楼栏杆处,只要一松手,就会从二楼一跃而下。
意识到自己如今危险的情况之后,肖太太吓出了一身冷汗,浑身发冷,双手死死地抓住栏杆。
可她实在太害怕了,总感觉自己根本抓不住栏杆,只得闭上眼睛大声尖叫:“老肖,老肖——”
大半夜里,她的声音显得异常凄厉瘆人,不仅肖先生被惊醒了,邻居也被惊醒了,纷纷出来看怎么回事——都知道肖家似乎要出事了,又听到这样凄厉的叫声,大家不免想多了。
肖太太被肖先生抱下来时,邻居们该看见的都看见了。
她却顾不得许多,进了屋之后瘫坐在沙发上,哭着说道:“又来了,又来了!红宝石耳环里的女鬼又来了。我当时睡下了,做了个梦,一睁开眼睛就坐在骑楼上了。你不知道,我快吓死了。”
肖先生忍不住道:“什么女鬼,你少自己吓自己了!你这是梦游症,我问过一些医生了,说不少人有这种症状。”
肖太太不住地摇头,眼泪流得一脸都是:“不是,不是梦游症。就是有个女鬼,西方的女鬼。我刚才睡下之后做了个梦,梦见一个西方女人,她穿着蓬松的裙子,一直对着我笑,问我她的耳环好不好看。”
肖老太太年纪大了,觉轻,也被吵醒了,听到这话忍不住道:“所以说,平时少做亏心事,不然不是惹到大师,就是惹到厉鬼。”
肖太太没敢回嘴,家里情况不好,她和肖先生都丢了职位,家里人都在责怪她,她自己想想也是理亏,因此一贯不敢跟肖老太太回嘴。
肖先生也没有为肖太太出头,从前他官职不低,没少被人讨好,可是如今萧遥的事出来之后,再没有人上门来了,便是他出去求人,也只能跟孙子似的。
这种落差实在太大了,他心里也不免埋怨肖太太——虽然这件事他也知情,而且是同意的,可是首先提起这个的,却是肖太太。
肖太太见肖先生没有为自己说话,心里一阵发寒。
这时肖先生打着哈欠:“好了,回去睡吧。或许今晚是难得安乐觉了。”他说完便回去睡觉了。
肖太太哪里睡得着,可是她不敢一个人呆着,便还是跟肖先生回去休息了。
躺在床上,她睁着双眼,死死地盯着蚊帐上方,左手捏住肖先生的衣服下摆,右手紧紧地握着一枚从一个大师那里求回来的符箓——虽然她知道这符箓作用不大,可到底是一点心理安慰。
然而看着看着,她手心出了冷汗,死死地看着蚊帐上方那个西方美人。
西方美人在蚊帐上方,正翘起大红唇,一边笑一边问她:“我的耳环美不美?上头的红宝石好不好看?”
肖太太想尖叫,可是喉咙像被堵住了似的,根本叫不出来。
她连忙用左手扯肖先生。
肖先生被吵醒了,十分不满:“你又要做什么?”
肖太太道:“有鬼,有鬼啊,你看蚊帐顶,那个女鬼她出现了,她出现了。”
肖先生不以为然地道:“哪里有什么女鬼?你别——”话音刚落,声音忽然说不出来了。
因为,他也看到一个西方女人。
那个女人嘴唇血红血红的,微微一笑时,露出雪白的牙齿,无端端多了一种恐怖氛围——其实她本身出现在这里,就足够恐怖了。
肖先生觉得自己一定是看错了,于是眨眨眼重新再看。
那个西方女人还在那里,正对着他们咧嘴笑。
肖太太抖着声音问:“怎、怎么样?你看见了吗?还是说只是我的幻觉?”
肖先生道:“有个女人,西方的,大红嘴唇,穿的绿色裙子,是不是?”
肖太太听到肖先生也说能看见,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肖家的邻居再一次被凄厉的惨叫声惊醒,和之前不同的是,这次的惨叫声是男女二重奏。
他们有些恼火,也不免跟枕边人感叹:“看来,人啊,还是不能做坏事。不然你看他们?连个安稳觉都得不着。”
第二日,萧遥给张太太去电话,得知张太太的娘家还在查,暂时用不上她。
萧遥想起自己得了那么多金银首饰,说来是托了城郊陈家的福,便在城中买了些米面肉,以及糖果饼干之类的,提了两大袋,和方思贤一起到城郊探望陈家人。
陈家人见萧遥不仅来看他们,还买了那么多东西,一面说她太浪费,一面连忙请她和方思贤进屋吃粥。
萧遥和方思贤吃了粥,跟他们聊天,得知政府方面除了给他们家烈士家属的待遇,还另有补贴,便放了心。
又聊了一阵,萧遥见方思贤和陈太太聊起庄稼活,自己没多大兴趣,便起身,到外头散步去。
这是个不算大的村子,山清水秀,一条小河从陈家不远处流过,河上有几只鸭子在戏水。
萧遥在岸边找了块石头坐下,捡起较为扁平的石头打水漂,正玩得开心,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叫:“萧大师——”
萧遥听到这声音,马上回头看去,见正是周扬,便道:“你好。你是要去陈家吗?她们都在家。”
周扬点点头,又摇了摇头,然后一言不发走到萧遥身旁坐下来,也捡起扁平的石头,学萧遥一样打水漂。
萧遥觉得他有点奇怪,但她和他不算熟,因此就没有多问。
这时周扬终于开口:“萧大师,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萧遥侧头看向他,问道:“什么事?”
周扬见少女微微侧着头看向自己,唇红齿白,明眸善睐,不由得怔了怔,脸上发热,他忙移开目光,盯着自己面前的河水看。
萧遥见他不说话,便又问了一句。
周扬这时仿佛如梦初醒,用手放在嘴边,轻轻咳了咳,说道:“你能不能帮我把一笔钱交给陈家?就是得麻烦你找个合情合理得理由。”
萧遥大为不解,继续扭头看向他:“你为什么不自己送?”
周扬又沉默了下来,脸上流露出黯然之色,仿佛在想久远的往事。
萧遥见了,也懒得再理会他了,继续打水漂。
过了不知多久,周扬缓缓地开口:“陈非是我的战友,他牺牲那年二十三岁。那年我们执行任务,中了埋伏,在关键时刻陈非推开了我。最后,我活了下来,他却永远离开了。”
萧遥听了,看向周扬,道:“所以,你觉得愧疚,不敢去看他的家人?”
周扬点了点头。
他不敢去见陈非的家人,连暗中汇钱也不敢,只是每个月将工资偷偷存下来一部分,想着哪天找个合适的理由将存下来的工资交给他们。
萧遥听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如果是她,没有什么不敢去的。
相反,正因为战友救了自己才牺牲,才应该好好去照顾战友的家里人。
周扬见萧遥没有说话,忍不住问道:“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萧遥听了,一边捡石头扔河里,一边说道:“如果是我,就光明正大地去见他们,告诉他们,我是陈非的战友,受过他的救命之恩,我希望余生能尽自己的一点力气,照顾他的家里人。”
周扬听了,沉默片刻,问道:“你不会觉得,没有面目见陈非的家人么?”
萧遥听了反问:“为什么会没有面目去见她们?当时中了埋伏,是你的缘故吗?陈非不推开你,自己能活下来吗?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你该光明正大地赎罪,即使赎罪一辈子也得干。”
她说到这里站起身,扔了一块大石头进水里,发出一声响,听着水声,她继续说道,
“如果答案是否定的,那么,他推开你,是希望你能好好活下来,看看未来的世界是怎样的,或许还包含了希望你能提他看顾自己家人一二的想法。不管从哪方面来看,你都不该矫情。”
周扬听了,愣了愣,半晌才苦笑:“你说得没错。”随后回头看了一眼陈家的房子,道:“我需要再缓缓。”
萧遥道:“随你。我也准备回去了。至于钱,还是等你自己想通之后,自己送过去吧。”说完便走了。
周扬看着萧遥走远的背影,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发现,自己从前对萧遥有诸多误解。
萧遥和方思贤回到城里,联系了张太太,得知暂时还没有查到什么,想到一直留在城中毕竟不现实,便让她有线索或者有进展了,一定要通知她们。
张太太忙点头,又对萧遥千恩万谢,同时翻出一匹布送给萧遥:“这是我娘家那边让送的,我嫂子就在毛织厂干,这布不值什么钱。”
萧遥婉拒不成只得收下,然后和方思贤离开张家。
刚出了张家门口,就见陈锦从车中探头出来:“你们果然在这里,快上车,有个好消息告诉你们。”
萧遥笑着跟张太太告辞,然后上车,问道:“什么好消息?”
陈锦笑道:“肖家凭借手上的职权让其大女儿顶替你大学生名额的事已经查清楚了,的确属实。如今公安机关已经将知情者肖太太、肖先生以及肖先生的同事革职查办,三人具体怎么判,则需要经过法院判决。”
方思贤听了,忙拍掌:“做得好!就该这样!”又问,“那我家遥遥的大学生名额呢?还能要回来吗?”
陈锦道:“能不能要回来,我也不知道。不过目前已经统一意见了,那就是给萧家大女儿所在的学校打电话,告知其冒名顶替一事。”
方思贤听了,并不失望,说道:“即使遥遥要不回来大学生名额,将肖家大女儿那冒牌货拆穿,也值得了!”又很不满地说道,“自己考不上,就顶替别人的名额,这样的人,将来参加工作了,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陈锦认同地点点头:“的确,她肯定也会以权谋私。一来,家教性格就是如此,二来,她因为此事得了甜头,哪里还肯努力?”
萧遥听了,就道:“谢谢你们了。”揭破这件事,市领导会觉得丢脸,所以他们肯定希望捂住的。
可如今统一意见给肖家大女儿所在的大学打电话,可见陈家出了不少力。
陈锦笑着说道:“客气什么,这种事,本来就该秉公办理!”
之后又带萧遥和方思贤到他家里吃完晚饭,才亲自送萧遥和方思贤回镇上。
肖太太和肖先生看到出现在自己家的公安人员,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还是十分恐慌。
肖太太忍不住道:“同志,我们已经被革职,怎么还要坐牢的?”
公安人员道:“现在只是拘留,并不是坐牢。等法院判决,才能决定你是拘留还是坐牢。”说完用手铐将两人铐起来,然后带走。
肖太太心如死灰,被铐着出门的时候,脑袋都要低到胸口那里了——她在教育局工作,一向受人尊重,加上家里条件很不错,平素里名声好得很,何曾这样丢脸过?
可即使低着头,她还是能听到大家对她指指点点:“她的脸色可真难看,据说昨晚见鬼了。”
“你说她图什么啊,像现在这样,丢了工作,又要去坐牢,太惨了。”
“这不算什么,起码她的大女儿成了大学生,将来毕业,定能分配到好工作。”
肖太太听到这里,心里终于好受了些。
是啊,这件事只是牵连她和老肖两口子,并不会祸及大女儿,大女儿的前途,就还是一片光明的。
就算他们要坐牢,将来出来,也有个出息的大女儿呢。
然而第二日,家里就让人传话进来,说大女儿打电话回家哭诉,说学校开除了她的学籍,取消了她的大学生身份,让她赶紧离校,不用参加期末考试了。
肖太太听到这转述的话,眼前一黑,再也支撑不住厥了过去。
她醒过来之后,木然坐着,一句话也没说。
原先,她想着只是革职查办,好歹不用奇怪地失忆,大女儿也不会受牵连。
可是后来,女鬼还是出现了,而且她还是间歇性地失忆。
那时她心中绝望,可还是安慰自己,还有大女儿。
如今,连大女儿的大学生学籍都没有了。
所有能支撑她的支柱,都一根一根地倒下去了!
肖太太绝望地哭了起来。
这一刻,她心中涌上了无限的悔恨。
如果,如果她没有让大女儿顶替萧遥的学籍就好了。
她没做那件事,大女儿可以明年、后年继续考,她和肖先生也不会丢工作,就算因为红宝石耳环而招惹了个西方女鬼,也还可以请萧遥这样的大师驱鬼。
肖太太透过朦胧的泪眼看着牢房四周,很是明白,此刻,后悔完全没用。
周扬认真思考了两天,觉得应该鼓起勇气去陈非家里,将自己对陈非的感激、对陈非的歉疚之情一一告诉陈非的母亲和妻子,再将自己这些年为陈非存下的钱亲手交到陈非的母亲和妻子手中。
而且,他应该在未来也多看顾陈非的孩子。
只是涉及未来,就一定得让赵文秀知情,因为未来,是两个人的未来。
赵文秀未来会是他的妻子,她应该有知情权。
想明白了,周扬亲自去了赵文秀家里。
赵妈妈等人见他来了,都热情地招待他,说了好一会儿话,才让他和赵文秀单独相处。
赵文秀含笑看向周扬:“你前两天都没来看过,是不是很想我了?”
周扬一怔。
前两日他一直在思考要不要去陈家,倒没怎么想赵文秀。
不过即使他不是个对哄女孩子精通的男人,也不会是个傻子,直直点头说不是,他含笑点点头,就道:“文秀,我今日来找你,是有很重要的事和你商量。”
随后,他将事情一五一十说出来,并说出自己未来的打算。
赵文秀惊呆了,听到周扬说打算未来一直拿出一部分工资给陈家,至于拿多久,得视情况而定,更是说不出话来。
周扬说完,见赵文秀怔怔地看着自己,没有说话,又想到她平素大方和气,便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给陈家的工资太少了?”
赵文秀刚回神,听到这话,不由得用惊奇的目光上下打量周扬:“你怎么会这样认为?”
每个月拿出一笔钱,一直到未来,具体多久,暂定——这简直是傻子的行为!
周扬他凭什么以为她会觉得给的钱少了?
她看起来那么傻吗?
周扬道:“你平时都很大方,我以为你觉得我给少了。”
赵文秀听到这里,理智略微回笼,忙压下心里头几乎爆|炸的怒火,尽量以平静的声音问道:“中了埋伏,是你的责任吗?”
周扬摇摇头。
赵文秀便又问:“不推开你,他自己能活下来吗?”
周扬继续摇摇头。
赵文秀听了,深吸一口气,和蔼地问道:“既然都不是,你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欠了他一条命,需要用一辈子去报答?”
周扬看向赵文秀,以为赵文秀没听清,特地指出:“陈非救了我。”
赵文秀点头:“我知道,他救了你,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应该感激他,在不会损及自己的前提下尽自己的所能帮他的家人,这些我都明白,我也理解你的心情。可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一直一直这么做,还打算做一辈子!”
周扬眸色幽深地看着赵文秀,沉声说道:“受人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
赵文秀道:“可是就算是涌泉,也不是这么个涌法吧?你知不知道,斗米恩生米仇?你帮他们,他们会觉得理所当然,有朝一日,你不帮了,他们就会说你骂你。所以,你一旦帮了,就是一辈子的事,不是你说要停下就停下的。”
周扬抿了抿薄唇,目光紧紧地盯着赵文秀:“所以,你的意思是,不帮他们,是不是?”
赵文秀摇摇头,用手指捋了捋自己鬓边的头发,说道:
“我觉得要帮,但将你从前为陈非存下的钱一次性给陈家就是了。也别跟他们说什么陈非临死前推了你出来,结果你得救,陈非却死去这样的话,因为你说了,他们会以为,陈非是为了救你而死,有可能赖上你一辈子。”
赵文秀觉得自己这话完全没错,因为她从前长在网络发达的社会,很深刻地知道,帮人很容易帮出仇来。像陈非推了周扬出来,结果周扬活着,陈非去世了,陈家人知道了,肯定要说陈非是为了救周扬才死的,这么一来,他们会缠上周扬一辈子,要求周扬对他们负责。
社会上,白眼狼实在太多了。
然而刚说完话,赵文秀就听到掌声。
她有些愕然地看向四周,发现拍掌的正是周扬,很是不快,问道:“你拍掌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周扬看着她:“对你自己来说,你说的完全没有问题。可是,我并不认同。赵文秀,你再一次让我另眼相看,现在的你,和平时的你完全不一样。”
赵文秀见周扬看自己的目光带着冷意,心里有些慌,可她觉得自己没错,当下道:
“我和平时的我完全是一样的,你觉得不同,是因为你不理解我。如果只是帮一个小忙,我自然肯帮。可是,你现在要帮一个大忙,而且有可能是一生并被缠上的大忙,我当然要慎重了!”
她越说越激动,“未来我要嫁给你,和你生儿育女,每一天都需要钱,我必须得为未来切实地考虑。我妈跟我说过,日常夫妻,最终是脱离不了柴米油盐的。”
周扬说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陈非不推开我,今日便不会有我这个人。而你,也不会认识我?面对这样大的救命之恩,你觉得给一笔钱就够了吗?难道你心中,就没有情谊两个字吗?”
周扬是真的觉得失望,从前赵文秀不是这样的,从前的她,大方娇俏,是个很好的姑娘。
可是如今看来,她似乎和那些已婚妇人一样,斤斤计较起来。
尤其是,在有萧遥做对比之后,赵文秀的做法与说的话,格外让他不解和失望。
赵文秀十分恼怒:“你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我心中没有情谊两个字?如果没有情谊两个字,我根本不会叫你将钱给了陈家!我只是为我们的未来多想想,这有什么错?”
周扬看着她:“这件事我问过萧遥,她的想法和我的想法一样。”
他不提萧遥还好,他一提萧遥,赵文秀马上炸了。
她顾不得自己脚上还伤着,一下子站了起来,将桌上的茶壶砸了出去,愤怒地叫道:“你是什么意思?周扬你给我说清楚,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不如萧遥?你心里想着她,觉得她和你心意相通,是不是?”
周扬马上道:“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就事论事,觉得这件事里,我和萧遥的想法才是对的,你的想法是错的。陈非救过我,我应该尽自己所能帮他的家人,而不是冷冰冰地给一笔钱就算了,连真相也不能告知!”
赵文秀气疯了:“你和萧遥才是对的,那你为什么不去追求萧遥?你来找我做什么?你给我滚出去!”
周扬有些烦躁地道:“你扯这个做什么?我们现在是讨论陈家的事,你扯追求这样的话,有意思吗?”
赵文秀叫道:“没有意思你提她做什么?你别忘了,是你先提的。”
周扬道:“我只是举例,证明有人的看法和做法和我是一样的。”
赵文秀又砸东西:“你是想说她和你心意相通,你们才是天作之合是不是?那你找她去啊!周扬你这混蛋,未来的事不是先和我说,而是先和她说,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见了她貌美,就会变心的!”
周扬觉得赵文秀这是胡搅蛮缠,也烦躁起来,道:“你别无理取闹!”
赵文秀哭了起来:“你给我滚出去!”
周扬也是在气头上,听了这话,转身就走。
萧遥在家里,忽然见赵文秀的妈妈来自己家里串门,有点儿吃惊。
方思贤笑着给赵妈妈斟茶,道:“今天怎么有空到我们家里来啦?天气寒冷,快喝口茶暖暖胃。”
赵妈妈的脸色有些不好,随便抿了口茶,便道:“我有些话,想单独和萧遥说。”
方思贤听了,看了萧遥一眼,便起身出去了。
萧遥看向赵妈妈:“赵婶子找我有什么事?”
赵妈妈道:“刚才周扬来我们家,和文秀吵起来了,我们在外头听着,恍惚听到提起你,又说什么周扬和你天作之合……你别生气,我就是转述,不是说你和周扬有什么。只是现在文秀关着门在房里哭,任凭我们怎么敲门,她都不肯开。我有些担心,所以想来问问你。”
萧遥讶异地道:“天作之合?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和周扬说的话,加起来还不到十句。赵婶子,文秀和周扬要吵架是他们的事,扯上我,我可是会生气的。”
赵妈妈连忙道:“我也是不清楚,只是来问问你。如果有什么误会,大家说清楚就好。这么一来,你的名声不会受损,文秀也不用再和周扬吵。”
萧遥点头:“这也是道理。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和周扬之间,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你们大可放心。”
赵妈妈见萧遥说得肯定,脸上也一派平静,再想到她经常进城帮人算命看相,又生得貌美,想必有不少家境不错的子弟喜欢和追求的,未必会看上周扬,心中顿时信了萧遥的话,忙说了些道歉的话,就回去找赵文秀了。
赵文秀听了赵妈妈转述萧遥话,心里并没有好受多少。
因为,这件事,主要是周扬是怎么想的。
周扬有想法,那么她怎么哭闹撒泼都不可能有用,若周扬没想法,那么她更没理由责怪萧遥。最让她难过的是,周扬居然觉得萧遥好,还因此而讽刺她!
赵文秀和周扬开始了冷战。
萧遥在两天后,接到了张太太的电话,说查到了一些证据,需要她的帮忙,如果她有空,明儿就开车进来接。
方思贤对这事一直很上心,知道张太太需要帮忙,连忙催促萧遥赶紧动身出发。
萧遥让张太太不用过来,自己和方思贤坐了当天的车出去。
见了张太太,萧遥知道了她查到的线索。
收养忆宝的养父母回忆,当年他们无子,到镇上赶集回家时,在路上看到个弃婴,因此才捡回家养的。那时是夏天,弃婴在大太阳底下晒了一天,哭得嗓子都干了,嘴唇也蜕皮了,好不可怜的样子。
夫妻俩当时都以为养不活了,没想到带回去,从邻居家要了奶水,居然把孩子养活了。
可惜养到四岁上,孩子贪玩得很,跟小伙伴们到河里游泳,竟溺水死了。
听完那个可怜孩子短暂的一生,萧遥感觉很是唏嘘。
方思贤和张小华红了眼睛,则开始骂付新星和唐晓梦,咬牙切齿地骂。
张太太也忍不住跟着骂,骂了一阵,才说唐晓梦嫁给付新星之前的事情。
唐晓梦和付新星是一个镇上的,两人的村子离得不远,从小认识,还一块玩,算得上青梅竹马。
人人都以为两人会成,没想到付新星忽然跟一个城里姑娘结婚了,据说唐晓梦当时很难过,避去了她姑姑家里,一避就是一年。
一年后,付新星的妻子亡故,他便回镇上,重新遇见唐晓梦,渐渐地走在了一起。
但是张太太托人在唐晓梦姑姑那一带仔细打听过,唐晓梦当时胖胖的,肚子鼓鼓的,虽然她说自己胖了,但还是有不少人暗地里说她怀孕了,后来唐晓梦几乎没出过门,更是证实了这一点。
方思贤听到这里连忙问:“你们没找附近的接生婆吗?”
张太太摇摇头:“我没找着,有可能是他们家里人自己接生的。那个年月,又是村里人,生过孩子的妇人或多或少都懂有些的,再有个老的看着,接生不难。”
方思贤听了,便看向萧遥:“遥遥,你有办法吗?”
萧遥道:“已经查到这么多了,再吓他们一吓,保准他们什么都招。”
方思贤三人顿时大喜:“那我们赶紧行动吧。”
萧遥看向张太太:“你请他们一家到你娘家并布置好地方,我到时再来。”
张太太马上点头答应,转头就去忙了。
或许是想马上知道真相,因此当天晚上一切就安排好了。
这一晚,付新星和唐晓梦躺在张太太娘家的床上,准备休息。
唐晓梦忍不住道:“你有没有觉得,曾家人看我们的眼神和以往格外不同?”
付新星道:“你又胡思乱想了,哪里有什么不同?”
唐晓梦又道:“我们这里的习俗时,回娘家夫妻不能同床,从前我们不仅不同床,还住不同的房子,可今晚——”
付新星道:“不是说了么,曾家来了女客,那房子要让给女客住,因此让我们住着房子,睡不同的床。”
唐晓梦不认同地道:“如果只是一件事,那不奇怪,可是两件事一起发生,那就有些奇怪了。”
付新星打着哈欠:“我看,是你想多了。夜深了,早点睡吧。在别人家里做客,总不好起迟等吃的。”
唐晓梦道:“这还用你说么?我哪回不是最早起床的哪一个?我做的够多了,我自己有时想想都觉得委屈,可因为是为了你,我才忍着的。”
付新星听了哄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我记着呢。”
又说了几句,就睡着了。
唐晓梦睡不着,她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可付新星在她身旁打着呼噜,那呼噜声极有旋律,她很快睡着了。
忽然,她感觉到有人坐在床边看着自己,一下子惊醒了,睁开双眼。
屋里没有灯,可外头有淡淡的月光,她就着淡淡的月光,看到一个一辈子都忘不了的人。
那是曾宝莲,付新星第一任妻子曾宝莲,抢了她的男人可最终还是败在她手上的可怜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