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百姓对官员, 都是心有敬畏的,此时听到香草居然公然嘲笑韩半阙瞎,都不由得看向韩半阙,坐等韩半阙发火。
季姑娘也忘了哭泣,马上看向韩半阙。
如果韩半阙的怒火与注意力转移到萧遥和香草身上,那她这事,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
祁公子和郑公子看向韩半阙时,目光带着无尽的冷意。
萧平上前握住萧遥的手, 瞪视着韩半阙,目光带着敌意。
在众目睽睽之下,韩半阙不仅没有发火,反而对萧遥重重作揖, 诚恳地道:“当年某的确眼瞎, 听信谗言,误会了萧大夫与香草,今日某在此赔罪。”
他只是这么说,并没有提让萧遥原谅这样的话。
那样的事,谈何原谅呢?
萧遥感觉到萧平握住自己的手, 不由得低头看向他,见他瞪视韩半阙,情知他必定误会了,但是此时也不好解释, 因此只是含笑摸摸他的脑袋, 然后淡淡地看向韩半阙:“当日我们说过, 恩义两清,所以那些事,不必再提。”
平心而论,原主也的确对韩半阙不住——不管她有过怎样的人生,又有着什么样的苦衷,那么做始终是不对的。
既然彼此都对不住彼此,那干脆算作两清,休要再提。
韩半阙看向萧遥那双顾盼生辉的眸子,见里头清清冷冷的,没有愤怒、没有委屈,更没有负气以及故作冰冷,便知道,她是真的真的,不想再提,真的真的,希望恩义两清。
他只得收回目光,又拱了拱手才站到一旁。
萧遥见他识相,不再纠缠,心中满意,于是看向县令:“县令大人,如今有了人证,秦三奶奶也亲口承认,我这案子,可能立案了?相关涉事人员,是否可以押入大牢?”
老百姓马上大声叫起来:“关起来,关起来!”
“杀人偿命,让他们都偿命!”
季姑娘听到四周老百姓这样叫,身子发软,再也支撑不住,要跌坐在地。
这时,秦峰伸出手,稳稳地扶住了她。
季姑娘如同得到救赎一般,满怀期待地看向秦峰,哭得满脸是泪:“夫君,救救我,我不要被关进大牢里!夫君,看在我们几年夫妻的情分上,你救救我……”
秦峰没有回避她的目光,反而直直看向她:“欠下的,都得还。你欠萧家的,好好还。你为我生儿育女,管理家小,我欠了你,也会还。”
季姑娘目光中的期待,如同被戳破的气球,啪的一声碎了。
她不住地哭,可是看到县令身后几个衙役走出来,即使知道无用,还是忍不住一把握住秦峰的手:“夫君,我不要被关进牢里,你救救我啊,看在三哥儿的份上,救救我好不好?”
秦峰反握住她的手:“做错了事,便要受惩罚,你莫想那么多。”
季姑娘见这个时候了,秦峰还在说这些完全没有用的话,心中既觉得绝望,又觉得悲哀。
她到底嫁了怎样的一个人,这些仁义道德,难道比得上活生生的人么?
两个衙役走了过来。
季姑娘带着泪水的目光移到韩半阙脸上,想到他的性格,最终还是决定放弃,转而移到萧遥身上。
她想起自己和萧遥从小一起长大的那些时光,最初,萧遥是个活泼开朗的小姑娘,对她也好,像个小太阳似的,让她觉得失去父母的日子,也不是到处一片黑暗的。
可是后来,萧遥的左脚跛了,她在世人的眼光中意识到这是一个永远无法弥补的缺陷之后,性格便变了,她变得暴躁,变得富有攻击性,她再不复从前的样子。
然而即使如此,萧遥还是很容易相信她的话。
季姑娘想到这里,一把推开走到自己身边的衙役,跑向萧遥:“遥遥,你原谅我好不好?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我都是迫不得已的,我只是太害怕而已。当我不害怕,我根本就不会伤人,你看,我们一起长大,我并没有害你,是不是?”
萧遥被季姑娘的厚脸皮给惊到了,她害原主一家,害成那个样子,居然有脸来求她原谅,求她帮忙!
香草一边推开季姑娘,不让她挨上萧遥,一边大声叫道:“你害我家娘子跛脚,害死老爷太太,你怎么有脸来求我家娘子放过你的?”
季姑娘不理香草,眼睛始终看向萧遥:“遥遥,可是我并没有害你,你说是不是?”
萧遥看着她,淡淡地说道:“你只是没有机会而已。如果还是有人追杀你,你一定会再一次,让我送死的。当不会危及到你的性命,你自然一派善良。可是只要有任何损及你的事发生,譬如香草在尚书府打了你,你第二日,就能诬陷我和香草。”
季姑娘不是善良,也不是愿意放过她,只是,还没到那个要紧关头而已。
若到了要紧关头,她相信,季姑娘甚至能做到将她挫骨扬灰的地步!
季姑娘不住地摇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萧遥不想与她纠缠太多,当即看向县令:“县令大人,你看——”
县令点点头,对秦峰说道:“得罪了。”
秦峰向县令拱了拱手,说道:“县尊大人,内子不管如何,都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希望你能给她留几分薄面,让她坐马车去府衙。”
县令想了想,这秦家毕竟是当地的大户,心中是愿意的,但是看到萧遥,想到韩半阙似乎对这下堂妻多有亏欠,未来还不知道会不会为她做什么,自己此番可不好得罪了她,当下便问萧遥:“不知萧大夫意下如何?”
萧遥对此没有什么异议,只要季姑娘伏法就好,是不是被押回去,没多大关系,因此点了点头:“可以。”
这时老酸儒刚醒,他睁开双眼,正好听到县令问萧遥的意见,顿时气得一下子站了起来,扬声问道:“县尊大人,你莫要听信这妇人的话。她私会男子——哎哟——”
“闭嘴——”与此同时,萧平怒目圆瞪,眉毛倒竖,厉声喝道。
他话音还未落,老酸儒便向前扑倒,向萧遥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老百姓看到老酸儒再一次在冒犯萧遥时摔倒了,不由得嘀咕起来。
看来,萧大夫救人无数,攒下许多功德,并不是骗人的。
萧遥见老酸儒摔倒了,含笑看了祁公子一眼。
一言不合就让老酸儒五体投地,不得不说,干得漂亮!
萧平见老酸儒一把年纪却五体投地摔倒,却并没有就此罢休,他气得小脸通红,上前几步,指着老酸儒骂道:
“枉你读了那许多圣贤书,满肚子都是奸邪龌龊,你这种人,不配称之为读书人,更不配提起礼义廉耻这几个字,因为你根本就没有!”
老酸儒扑倒便觉得丢了大脸,好不容易被人扶起来,发现骂自己的,居然是个垂髫小童,顿时勃然大怒,不顾自己手掌手肘以及膝盖处的疼痛,伸手指着萧平扬声喝道:
“竖子,你无半点尊老美德,师从何人,老夫倒要去问一问,他是如何教你的。”
马先生上前一步,看向道貌岸然的老酸儒,说道:“你要问老夫什么?”
老酸儒抬头,看到是马先生,顿时瞠目结舌,半晌才结结巴巴地问:“马、马先生,你这是何意?”
马先生的目光带着淡淡的嘲弄看向他:“你不是想知道,我关门弟子的先生是谁,想亲口问问,是如何教我这关门弟子的么?我便在此,你要问什么,只管问。”
老酸儒终于确信,自己没有理解错马先生的意思,顿时眼前一黑。
萧平这个垂髫小儿,居然是当时大儒马先生的关门弟子!
他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如同被扇了无数巴掌,嘴唇张张合合,可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四周的老百姓全都惊呆了,回过神来之后,纷纷激动地道:“萧大夫的儿子,居然是马先生的关门弟子!”
“马先生是当时大儒,他会选萧大夫的儿子当关门弟子,就表示他是相信萧大夫的。所以,萧大夫一定不是老酸儒说的那种人!”
马先生不理会四周的讨论,又看向老酸儒,问道:“当年你来请教老夫问题,老夫只回答了你两次,可算是老夫回答最少的人之一,你可知为何?”
正在低声讨论指点的老百姓们听到这里,下意识停止了讨论,看向马先生。
他们也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老酸儒结结巴巴地问:“为、为何?”
马先生道:“因为,你满嘴仁义道德,严于待人,却宽以律己。这些年来,你不仅毫无长进,反而还越发夸张了。”
他平时说话不会这么直白的,可是萧大夫这样一个救死扶伤的大夫,画下神作《中草药图绘》的奇女子,居然被老酸儒无中生有地诬陷与男子有染,着实让他出离愤怒了!
须知,在如今这个世道,若女子真的冠上了这样的指责,不仅本人无处藏身,便是子女,也要叫人瞧不起的!
杀人不过头点地,老酸儒却这般恶毒,企图毁掉萧遥这对母子的名声,着实太恶毒了!
老酸儒听到这话,脸一下子成了个调色盘,各种颜色轮番换。
老百姓们顿时哗然:“马先生是当时大儒,他绝不可能看错人的!老酸儒一定就是他说的那种卑鄙小人!”
“不,你说错了,他不是小人,他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因此才一再找借口为难萧大夫,开口礼义廉耻,闭口仁义廉耻,可实际上,最不要脸的就是他。杀人灭口,将人家一大家子灭门,却还敢装好人,真真是少见!”
老酸儒本来就难看的脸色,再听到四周老百姓的讨论后,变得更难看了。
最终,他羞愤交加,以袖遮脸,就要离开。
萧遥叫住了他:“慢着,你这就想走了?”
老酸儒以大袖遮住脸,问道:“你还待如何?”
萧遥冷冷地道:“不是我要如何,而是你诬告他人,该当何罪。另外,与三十年前一桩谋杀案有关,也需要关起来,可走不得。”
老酸儒气得眼前阵阵发黑:“你含血喷人!”
萧遥道:“你若有证据便拿证据出来,若没有,便闭上嘴。当然,若能招出同伙,或许能减轻刑罚也说不定。到底如何,你自己好好想清楚。”
老酸儒听了,马上叫道:“老夫是秀才,有身份之人,不能随意收监!”
当地县令也马上道:“这点的确如此。”说完看向萧遥,“萧大夫,我看此事不如查清楚再做定夺?”
他愿意处置季姑娘,一是因为秦家与他并无太多的关系,二是因为秦峰本人也不想保季姑娘。
可老酸儒不同,他背后除了有袁先生,还和姚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萧遥看向偏心眼的县令:“那为何,当初他诬陷我时,你们却要破门而入搜查?轮到他有问题了,你们却不查明便放了他?”
县令一脸道貌岸然地说道:“这两者不能混为一谈。”一边说,一边用眼角余光暗中打量韩半阙的神色。
若韩半阙开口,他可就为难了,希望,韩半阙莫要开口。
祁公子冷冷地看了韩半阙一眼,然后看向和马先生一块来的那位男子。
这位一派名士风流架势的男子见祁公子看自己,微微一笑,旋即收起笑容,说道:
“本官不管是在京中看本朝律法,还是一路走来观各地实际案例,均没有诬告与涉嫌谋杀案却不用收监的案例,杨大人不如与本官说一说,这不能混为一谈,到底是怎么不能混为一谈?”
县令听到这话,小心脏颤了颤,小心翼翼地看向快意先生:“钦、钦差大人?”
快意先生一拂衣袖,笑道:“若本官不是钦差,杨大人是不是又是另一套说辞了?”
韩半阙看了快意先生一眼,又若有所思地看向在旁一直不怎么说过话的祁公子。
县令一听,快意先生这绝对是对自己很不满啊,当即膝盖一软,跪了下来:“下官不敢,还望钦差大人明察。”
快意先生又看了祁公子一眼,这才看向县令,淡淡地道:
“我小师弟的母亲,为医者,能救死扶伤,为画者,一手画技出神入化,画中神韵彰显其高洁刚毅的性格,是世间罕见的奇女子,怎么到了你们口中,便可以随意诬陷侮辱?她要求判诬告的罪,你身为父母官,却不肯为她做主,反而诸多推托?”
他的话并不如何斥责,可是听在县令耳中,却句句与呵斥无疑。
县令的膝盖更软了,忙说道:“是下官一时糊涂,还请钦差大人海涵。”
季姑娘坐在秦家的马车里,听到快意先生居然给萧遥如此高的评价,不由得捏紧了手帕,压下源源不断涌上来的嫉妒。
她有时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命运对她如此不公,对萧遥那么好。
萧遥拥有爱护她的父母祖父,拥有世间罕见的美貌,拥有殊为难得的天真单纯,如今,还拥有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一手快意先生也夸赞的画技。
而她呢,从小被父母漠视,基本没得到过他们多少关心。可是他们一朝出事,她却得承受后果,被人追杀,还差点被卖去江南地区做扬州瘦马,好不容易被救了,却一直被追杀。学那么多年医术,又远不如萧遥……
这时秦峰的声音忽然在她耳边响了起来:“你进了狱中受审时,实话实说便不用吃许多苦。届时,我会打点狱卒,让你轻松一些的。”
季姑娘满心满脑都不是不甘,都是对命运不公的控诉,可是听到这话,那些争荣夸耀之心一下子没了。
她的眼泪不住地滑落,很快模糊了双眼。
都这种地步了,她还嫉妒什么呢,还不甘什么呢?
快意先生听了县令的话,觉得差不多了,便拂了拂袖子,想就此打住,可是眼角余光瞥见祁公子又看了自己一眼,心中暗叹,只得看向一旁的老酸儒:“当年也曾有缘同窗数载,不想物是人非,丁兄的变化着实叫人吃惊。”
老酸儒听了这话,心酸不已。
当年大家差不多是一个起点,可是似乎也没过多久,快意先生便身居高位,在画坛上更是声名显赫。而自己呢,只是个教书先生,一辈子如何,基本是可以看到尽头的。
快意先生看到丁老酸儒听了自己的话,居然只是感慨,并不曾开窍,不由得有些头疼。
他忽然很佩服自己的先生了,这样的庸才,居然还有耐心回答两个问题,这可着实了不起。换了是他,遇见这等蠢物,回答完一个问题,便让他有多远滚多远了。
快意先生收回脱缰的思维,对老酸儒叹息道:“丁兄今日的所作所为,着实叫人吃惊。”
说完,看了祁公子一眼。
他只能说到这种地步了,若老酸儒还是无法理解,他也爱莫能助了。
老酸儒叹息一声,一脸心酸地道:“快意先生有所不知——”
快意先生一点也不快意,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
这时香草在旁道:“快意先生倒也不必吃惊,这老酸儒说到底,就是心思恶毒。再加上受人指使么,可不就恶毒得没有下限了么。”
老酸儒听到“受人指使”四个字,目光不由得亮了亮,心里,也快速盘算开来了。
今日,他被萧遥指控与一桩灭门案有关,又被马先生与快意先生这样的当时名士一再指责品德不佳,未来应该是没有机会再开书塾授课了。
可是,如果他是被人指使的呢?
例如有人暗中威胁于他……
想到这里,老酸儒马上做了决定,转向县令:
“县尊大人,此事学生的确有错,可是,学生也是迫于无奈啊。学生只是秀才出身,这些年因为年长,积下了一些面子,可哪里比得上那些有名的大儒?袁先生与萧大夫母子交恶,怀恨在心,便要挟学生,让学生找萧大夫母子的麻烦,若不然,便让学生的书塾办不下去。学生实在是无法可想啊……”
在场的老百姓顿时哗然。
“竟是袁先生指使的?”
“该不会他想脱罪,随便扯了个人做替罪羔羊吧?”
“袁先生为人有礼谦逊,学富五车,绝不会做这样的事!”
很多人选择不信老酸儒说的话,毕竟比起被马先生、快意先生接连说不好的老酸儒,袁先生的名声,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老酸儒既然选择说,心里是打定主意和袁先生决裂的了,为了避免回头袁先生找他麻烦,他此时最想做的,就是咬死袁先生,让袁先生也跟着声名尽毁,失去所有依仗,无法对自己进行报复,因此,老酸儒连忙说出袁先生是派了何人找到他的,又要求他如何做等等,说得声泪俱下,就差赌咒发誓了。
老百姓们听他说得头头是道,细节也很清楚,中间人又是谁也点明,不由得有几分信了。
可袁先生的名声实在经营得太好了,还是有许多人选择不信。
萧遥却不管这么多,看向县令:“县令大人,既然他交代了这些事,还请大人派人查清楚,还民妇清白,并将陷害民妇之人绳之以法。”
县令大人此时如何还敢徇私?
他很明白,若钦差快意先生不满意了,自己有可能乌纱帽不保,因此连忙点头:“萧大夫请放心,本官定会查清楚,还萧大夫清白的。”
这态度,和一开始无视萧遥的态度可谓天渊之别。
至此,今日的闹剧,终于告一段落了。
季姑娘坐着秦家的马车,在两个微服狱卒的看守下,一路顺着进城的道路,直奔城中。
老酸儒以及他带来摇旗呐喊的几个人,则被狱卒押着回城关大牢里。
范老三一行人,作为当年害原主跛脚的凶手,也被带进城关起来。
萧遥看着官府押着人远去,慢慢收回目光。
原主跛脚的事,真相大白了,季姑娘也被绳之以法,她也是时候,想办法治好跛掉的左脚了。
虽然她自己不介意,可是她不希望萧平因此而被同窗耻笑,虽然从某一方面来说这可以磨练萧平的心智,但是太残忍了,萧遥不希望以这种方式来磨练。
萧平以为萧遥心里在难过,连忙握紧了萧遥的手,道:“娘,我们家去罢。”
萧遥回神,笑着点点头:“好,我们家去。”说完看向马先生与快意先生,笑道,“马先生作为平儿的先生,费心教平儿读书,快意先生一见面便送了名画给平儿,我们没什么好报答的,今日,便由我亲手做几道小菜,聊表谢意。另外,马夫人与我交情非同一般,也是一定要请的。”
有马夫人在场,她倒不怕有人嚼舌根诋毁她。
祁公子听了,眉头皱了皱,但看到萧遥俏脸含笑,神色一派愉悦,便将眉头舒展开。
既然她不怕人言可畏,那么,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若真有人说什么,他到时在想办法处理就是。
马先生听到萧遥大大方方地进行邀请,便点头,含笑说道:“既如此,我这便着人回去请夫人前来。”
萧遥含笑点点头,又看向祁公子、郑公子以及赵娘子,说道:“祁公子、郑公子与赵娘子也帮了我的大忙,也一并前往罢。”
赵娘子、祁公子和郑公子连忙含笑答应。
韩半阙在旁听着,见萧遥点了各人的名字,却并不包括自己,心里不知怎么,有几分不舒服。
回去的路上,蓬山也很是不忿,在后面低声和多路咬耳朵:“萧娘子也着实过分,请了那么多人,却不请我们大人。我们大人今儿不管怎么说,也算帮过她了。”
多路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兴许萧娘子想起当年亲手熬煮的汤被倒掉,所以永不想做东西给我们大爷吃?”
蓬山一怔,道:“倒也有这个可能……”一顿,又道,“不对,萧娘子如何知道那些汤被倒掉了?我们都是在她走后,悄悄地倒掉的,从来不曾说过,她根本不可能知道。”
多路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也是,倒是我记混了。”
韩半阙沉默地骑在高头大马生,听到这里,一抽马鞭,策马跑了起来。
萧遥是知道的。
他那时,听到她去而复回的脚步声,并不想给她哪怕一丁点的奢望,因此特地命蓬山和多路将那些汤倒掉的。
那样寒冷的冬夜,她顶着寒冷亲手作羹汤,又顶着夜风与府里众人看笑话的目光,来给她送汤,最终只能在夜风中,眼睁睁的看着他命人将汤倒掉。
也不知道,那一刻,她心里有多难过,又有多绝望。
只是,往事不可追。
萧遥买了丰富的食材,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出来,又将自己酿的酒拿出来,请大家痛饮。
这次酒席,吃了足足一个时辰才散。
马先生特地给了萧平一日假,让萧平留在家里陪萧遥,便告辞了。
等人走了,萧遥拉着萧平到一旁坐下,含笑问:“今儿的饭菜好吃不?”
萧平马上点点头:“很好吃。”顿了顿又道,“不过,娘可以请个会做饭的大娘回来,由娘亲自教她厨艺,以后娘便不用亲自做了。”
他不想看到自己娘亲在厨房忙得满头大汗。
萧遥听了,笑着点头:“这是个好主意,回头我便聘请好厨娘,再教她做菜。”
萧平见萧遥接纳自己的意见,高兴地笑了起来。
晚间,萧平在灯下读书,萧遥则在灯下整理各类医理知识。
萧平忽然开口说道:“娘,以后我见了韩大人,可以无视他么?”
萧遥一怔,忽然想起萧平白天似乎误会了,连忙放下手中的笔,站起身,走到萧平身边:“平儿,他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萧平马上点头:“嗯,他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便是他想有关系,我也不愿与他有任何关系。”
萧遥听了,知道萧平心里有怨,怨韩半阙抛弃她与他,不由得有些头疼。
她揉着脑袋想了想,最终还是做了决定,当下在萧平身边坐下,低声说道:“平儿,我说的没有关系,是真的没关系。”
萧平有点不解,看向萧遥。
萧遥首次觉着了为难以及难为情,她揉了揉自己的脸蛋,最终还是决定说清楚,当下继续低声道:“你并不是韩大人的孩子。当时,我出了点事,嗯,和另一个倒霉鬼在一起,便有了你。那个人,唔,似乎也中了药物。”
萧平瞠目结舌,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娘,我白日里问过香草姑姑了,你是在尚书府里就有了我的。这没错吧?”
萧遥点头。
萧平沉默了,过了半晌才笑着说道:“娘亲,干得好!当时韩大人知道么?气死他最好了!”
萧遥摇了摇头:“他不知道。”说完戳戳萧平带笑的脸蛋,“这种事,没什么好报复的,说什么气死呢。当年娘也有不好,所以离开尚书府之后,大家两清,是最好的。”
萧平抓住萧遥戳自己的手指不住地扭,笑着说道:“可是我觉得,娘亲这样好,一定都是别人的错。”
萧遥笑了起来:“在你心中,娘亲自然是千好万好的。”
萧平马上道:“在先生与夫人心中,娘也是千好万好的,就连二师兄,再看了娘亲的画之后,也对娘赞不绝口,还有祁公子,他今日上山找先生,提起娘,也说娘好。”
说到最后,语气带着不容忽视的自豪。
萧遥看着他满脸的自豪,脸上的笑容止都止不住。
过了一阵,萧平又问:“娘,你说中了药是什么意思?”
“就是两件巧合的事。”萧遥说道,“由此可以证明,老天爷一定要让平儿来到我身边。”
萧平认真想了想,忽然觉得这件事很奇妙,当下连连点头:“对,证明我和娘亲是天生应该在一起的。”
萧遥点头,想了想又说道:“虽然是巧合,但是这并不代表娘不期待平儿的到来,所以,平儿不要胡思乱想,好不好?”
萧平认真地点头:“好,我不胡思乱想。”
季姑娘在牢里过了一夜,便觉得比一辈子还要漫长。
第二日一早,她哀哀哭泣地请求狱卒给秦峰带话,让秦峰来看她。
秦峰来了,季姑娘马上抓住他的手:“夫君,你救我出去好不好?我不想待在这里,我不想……”
秦峰看着哭泣的季姑娘,暗暗叹了口气,帮她擦去泪水,说道:“我昨儿问过县令大人了,他说明儿才升堂审理。我也查过律例了,你便是有过,也只是关一段日子,你且忍耐。”
季姑娘听了这话,目光一亮:“关一段日子,我便可以出去了么?我便可以回家,去见三哥儿了么?”
秦峰垂下眼睑,点了点头。
其实,昨天这事传回府里之后,老太太与母亲便找了他去,话里话外,都是休掉季念歌,等过几年了再帮他续娶一房。
他其实也知道,季念歌那样的名声,又吃过牢饭,是不能帮自己应酬的了。
可是想到三哥儿,想到季氏嫁给自己之后,服侍自己,教养孩儿,做得还不错,他没有答应。
老太太却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当即就表示,若他不愿意,那么季氏的事,府里绝不会插手帮忙,在季氏将来出来之后,府里也绝对不会接纳她。
老太太还分析,就是族里,也会施加压力让他休弃季氏免得连累了秦氏一族的名声,否则就要将季氏幽禁——这是族里一贯处理犯错的妇人的方法。
秦峰知道,有些时候,宗族强大不可改变,因此含糊答应了。
只是虽然答应了,此时看到季氏这么个样子,他如何能与他说府里的打算?
季念歌听了秦峰的话,忽然有了信心,觉得在牢里的日子,也不是那么难过了。
袁先生一夜没睡,自从得到“抓|奸”这事延伸出来的一系列事情,他便处于一种复杂的情绪之中。
其一,是震惊与不解——萧平那样的出身,怎么竟成了马先生的关门弟子?!
其二,是惶恐与绝望——若县令查出,他指使老酸儒丁先生故意无限萧遥,他的名声,怕是完了。
他不甘心,因此想了一夜,想该如何否认自己指使老酸儒丁先生一事。
可是想了一夜,他都没想出什么办法,反而满心都是后悔和绝望。
他为什么要去为难萧氏呢?
她是女子,出来行医走南闯北抛头露面,她自己都不介意,他为何那么多嘴,要说她和萧平呢?
后来萧平另拜他人为师,他和萧遥扯不上关系,无法交好她让她日后为自己诊治消渴症,为什么要嫉妒,要恼羞成怒呢?
袁先生越想越觉得一团糟,心里满满都是悔恨。
又过一日,县令升堂审理季姑娘、范老三一行人,证据确凿,判季姑娘入狱三个月零八天,范老三一行人做过实质上的伤人,则判处三年两个月。
判决出来之后,季姑娘想到那样可怕的日子还要过三个多月,眼前发黑,身体发软。
次日,审理老酸儒丁先生。
由于灭门案一时找不到证据,因此暂时搁置,先审理诬害萧遥一事。
老酸儒丁先生供出袁先生,并且提供了袁先生一名弟子写下的字据,那字据上,有袁先生的手指印以及印章。
袁先生百口莫辩,将这一切推在弟子身上未果,最终也被判了一个多月。
这老头知道,判多久不是关键,关键是自己是下过大大牢的,将来从牢里出来,名声就彻底完了。
被狱卒押进大牢里时,他忍不住呜呼痛哭起来。
香草知道居然有手指印以及印章,大吃一惊,叫道:“袁先生是不是傻子?居然还签字画押了?”
萧遥笑道:“他以为我只是街边的烂泥,随便踩一脚,最多只是脏了鞋子,绝不会摔跤,并不将我放在眼内。”
只怕季姑娘当时给袁先生的答复,并没有提及萧平拜入马先生名下,而是模棱两可,让袁先生出手对付她。
袁先生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在当地也被捧惯了,以为万事自己都罩得住,因此,便做傻事了——或者说,这种经年教书的老夫子,也没有脑子想那么多,毕竟他们连入朝为官也没有资格,本身就代表,在某些方面差了那些当官的一大截距离。
萧遥与孙大夫等人在半个月后,将能找到的医书以及涉及医术的偏方全都找出来了,发现并不多,启发性根本不够。
想到自己要将麻醉药传出去,萧遥琢磨了起来。
两天后,她想到一个办法,那就是举行一个医术交流会!
她拿出麻醉药的方子以作交流,与天下各地大夫交换医术!
想到这里,萧遥马上与孙大夫几人商量起来。
孙大夫一听,马上点头:“这个法子使得。只是如何将消息传遍天下,倒有些为难。再者,天下大夫不少,各居一方,这交流会的日子,万不可选在近日,最好,是在数月后,避免有些大夫赶不及过来。”
萧遥点了点头,将这些交给孙大夫几个处理,自己则开始琢磨,如何在交流会之前,先敲千金堂和福庆堂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