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这一刻,厉若海心头才真正到了了无牵挂,即便是心中三十年来从未一刻断绝对亡弟的思念也得以释怀,风行烈既是他的弟子,也是他对亡弟思念的寄托,而如今,这个‘弟弟’已然长大。
黄昏!
通往迎风峡的山道寂静无声。
满山的黄叶在寒风中簌簌作响,传递着晚秋森寒萧杀的气氛。
厉若海挺直身子端坐在马背上,脸上露出一丝淡然的微笑,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厉若海的心中无比的宁静。
天地一片静谧,耳边唯有传来‘蹄踏燕’富有节奏的马蹄声,一声一声,激荡在厉若海的心湖之中,波澜微起,复又平息。
这一刻,厉若海从未有现在这般认真的去关注周围的事物,一株大树、一片落叶、一颗小草……
一切似乎都是那么美丽,蕴含着天地至理!
这一刻,一股无以名状的感觉自心头涌出,仿佛这天、这地、这万物给了厉若海从未有过的感觉,心神于这刹那莫名的升华,无喜无悲、无物无我!
十余里外,一直关注着厉若海的林苏墨蓦然起身而立,就在方才这一刻,厉若海竟然从他的感知中消失,虽然只是一刹那的时间,然而,林苏墨却清晰地感知到,就在那一刻,厉若海与这天地融为一体,已触摸到了‘天人合一’的无上至境。
这一刻,这江湖之中,又一个不弱于庞斑的‘天人境’的绝顶高手诞生。
当厉若海从这梦寐以求的境界中脱离出来,这一刹那,厉若海看到了他这一世的宿命之敌!
三百米外,一身华服的庞斑卓立在道路的中间,仅仅只是随意的站在那里,雄伟的身形就恍如一座矗立的高山,遮蔽了阳光。
“庞斑!”
厉若海昂首大笑,直到这一刻,厉若海才真正确认自己心中无惧无畏。
“厉若海!”
庞斑注视着厉若海,脸上不由得露出欣喜欲狂的神色,果然是‘天人境’,继自己之后,又一个达到此等境界高手,而且还是自己找到的可以与自己一决雌雄的对手。
何其幸也?
继浪翻云后,又一个足令庞斑战意沸腾的对手。
这一刻,庞斑有些后悔了,后悔不该如此早的与厉若海相见。
风动,掠过林木,无边落叶被卷起抛向虚空,继而又飘飞落下。
一片金黄的落叶远远飘了过来,在庞斑与厉若海中间缓缓落下,在风中旋转着,蓦然散裂成数瓣。
厉若海陡然一声长啸,纵马奔腾,手中丈二红枪倏地寒芒乍现,化作漫天枪影,然而及至庞斑身前数丈时,漫天枪影蓦然一收,凝聚成一道黑色的光。
林苏墨屹立在山头上,远远眺望迎风峡的方向,虽然并未亲眼目睹,然而气机牵引,迎风峡内的一举一动莫不映入眼帘,闪现在脑海之中。
心头了无牵挂的厉若海,在修为更进一步之后,依旧败在了庞斑的拳下,不过并未如原本的宿命轨迹那般战死迎风峡。
至于庞斑,林苏墨知道他已发现了自己,从他临走之前向自己这方投来的一瞥,林苏墨清楚庞斑已感应到了自己的存在,而从他与厉若海一战之后立刻离开,未尝不是担心自己趁虚而至。
神仙居。
厉若海躺在榻上,气息渐渐虚弱,微不可闻!
“林大哥,我师傅他可还有救?”风行烈焦虑的问道。
“与庞斑一战,厉若海并未当场身死,现在便也死不了!”林苏墨笑着说道。
风行烈闻言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然而接下来林苏墨的话却又令风行烈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不过……”
林苏墨道,“厉若海这一身武功修为怕是保不住了,庞斑的拳劲确实诡异凌厉,而且还带着极强的腐蚀性。”
说到这里,林苏墨沉吟道:“厉若海体内的经脉在庞斑拳劲下已被搅乱得一团糟,即便是被我梳理过来,但是拳劲对经脉的损伤是不可逆转!”
风行烈道:“可有没办法恢复?”
林苏墨摇了摇头,说道:“厉若海的修为将来能不能恢复,就看他自己的本事了,好在厉若海已然踏入‘天人’之境,功力虽然不在,但境界犹存,恢复也未必不是不可能的事!”
庞斑坐在花亭中的石凳上,面前的石桌上摆放着浪翻云送给庞斑的亲手编织的竹箩。
方夜羽静静的侍立在庞斑身后,稍远处则是黑白二仆侍立在花亭外,仿佛两个没有生命的木雕泥塑。
“还好,并未令我失望!”庞斑淡然说道。
方夜羽闻言心头一震,略带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惭愧,与风行烈一战,方夜羽彻头彻尾的败了,不过于方夜羽而言,武道争锋,不过只是诸多手段之一,一时的失败并不算什么。
正是因为清楚知道这一点,方夜羽很快便调整了心态,迅速走出了失败的阴影,而这也正是庞斑看重方夜羽的一点。
方夜羽恭声道:“弟子自出道以来,未尝一败,与风行烈之战,也算是让弟子看清楚了自己,不过弟子的目标,想来就不是武道争雄!”
庞斑微微颔首,算是肯定了方夜羽的说辞,这一次的战败,对于方夜羽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以方夜羽元蒙皇族后裔的身份,着眼天下,才是他应该做的事情。
“师尊为何放过厉若海?”方夜羽趁机问道。
“并非为师放过厉若海!”
庞斑微微笑道,“而是我可以打败厉若海,却无法杀他!”
只是‘无法’而非‘放过’,方夜羽闻言不由得惊骇道:“厉若海修为竟然如此强横?”
庞斑道:“了无牵挂的厉若海,比心中充满悲伤和追求武道激情的厉若海更加可怕,甚至于已超过了此刻的浪翻云,再则……”说到此次,庞斑想到了那一股虚无缥缈,而又令人忌惮的气息,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片刻后,庞斑说道:“明日傍晚,给我在‘武昌府’找一间最有名的酒楼,在哪里订一桌最上等的酒席,请这‘武昌府’最红的名妓前来陪酒!”
方夜羽问道:“师尊要请谁?”
庞斑摇头道:“不知道,不过,只要你将这消息散播出去,只要他知道了,必然会来赴宴!”
方夜羽闻言顿时愕然,不过庞斑既然如此肯定,那么必然有这样一个人能令他如此感兴趣,想及此处,方夜羽也不由得对此人生出了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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