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黛躺在茶舍后室里发呆,整整一个上午未在人前露过面,连早饭都没有出去吃。
董老先生忧虑这闺女是不是累病了,不停地催促顾青松来她房里瞧一瞧。
顾青松受不了这老头在他耳边持续聒噪,特不耐烦地端着几样小食去往她的房间。
顾青黛给他让了座,“你近来辛苦得很,我心里都有数。”
这小子是说过不少风凉话,但论出力气干活还真未曾偷过懒。
顾青松一如既往地夹枪带棒,“我哪能有姐姐辛苦,您才是滦城第一大忙人!”
“真别说我过两日还得去办件大事。”顾青黛略略笑笑,随手拿起小食吃起来。
“你又要干啥去?”
“去拜访一位茶博士,是个老头儿,比董老先生还古板呢。”
顾青黛说得轻巧,她没告诉顾青松的是,自己吃过多少次闭门羹了。
顾青松撇撇嘴,没好气儿地诮讽:“一个女儿家天天就知道往外跑,茶舍都成什么样子了,你倒是好好管管啊?”
顾青松这是话里有话?
她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屋内陈设。
他之所以待在逼仄的后室里发呆,就是因为昨天回来时发觉这间屋子被人翻动过。
得亏不是在现代,那些先进手段还未有普及。
否则李正曾留在这间屋子里的斑斑血迹,又怎么能够掩藏得住?
但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任他翻不出那张藏宝图。
顾青黛放置的地方,只有她自己能找得到。
她初以为是连北川干的,可她和连北川斗过好几个回合了,连北川的脑子就是再不灵光,也不该相信那张藏宝图会被她随意藏在这间屋子里呀。
那么会是那氏父子所为吗?
她细致回忆和那闻对问的全部过程,自认为没有露出什么马脚。
况且她被那闻揪住盘问试探,这本就是一件偶然发生的事件。
顾青黛凝视这个弟弟,他到底发现了什么?
顾青松顾虑重重,两手握在一起搓了半天,“我要是让你辞退两个匠人,你能不能答应?”
“他们偷工减料了?还是和董老先生起了冲突?”
顾青松把脸一臊,“有两个不正经的老在你房间周围转悠,就你这长相能不遭人惦记吗?”
“嗯?”
这小子居然担心她被坏人占便宜,顾青黛始料未及。
她一直以为顾青松巴不得自己出什么事端,他好顺理成章地接管茶舍。
“我真是怕那两个壮汉打你主意,我又不能时刻在你身边。即便我在你身边也没啥用,我这小身板儿能打得过谁啊?”
“你告诉我都是哪几个人,我日后多加留意就是。”
“就这样?”顾青松气呼呼地责问。
“翻修进程不能耽搁,再则半路换人,手艺未必能过关。”
他们真是煞费苦心,居然插到翻修队伍里混进来。
顾青黛不能“不打自招”,让对方认定她真有什么猫腻。
她必须装作若无其事下去,只有这样才能唬住他们,才能保全自己和顾青松等人的安危。
关于藏宝图的任何事情,她都希望顾青松等人永远不要知晓。
她只想搞好醒狮茶舍,带着大伙儿赚得盆满钵满,过上舒舒坦坦的好日子。
顾青松就料到顾青黛不会听他的话,他就是多管闲事,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他气结离去,临出门前还不忘往那木门上踢踹一脚。
顾青松就是想把顾青黛惹恼,殊不知顾青黛不仅没有恼火,还觉得他这小子心肠不错。
顾青黛不能再坐以待毙,她得出去和那个人见一面。
有些事情必须要跟连北川当面证实。
就是当初连连对自己发誓,绝不与连北川有半分往来。
此刻又颠颠地去见人家,她觉得自己的脸有点疼。
顾青黛站在连氏商行门口甚久,有两次都已掉头离开,却又鬼使神差地返了回来。
她举目瞻向天边,心里默念,李正你看到了吗?我可是为了你呀。
程厉远恰从下面大豆厂里核账归来,瞧见顾青黛立在连氏商行门口,还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
“稀客呀顾掌柜,今儿怎么有空来找我们少东家?这个时候二爷应该在商行里呢。”
程厉远一想到,她前不久还是一副死都不愿和连北川有接触的样子,就忍不住想笑。
顾青黛深呼一口气,做好随便被他揶揄的准备。
“程大管家说的这是什么话呀?人家本就是二爷新请来的采买,顾掌柜是回自家地方。”
霍桀也特别会挑时候地冒出来,比程厉远揶揄的还要命。
“那个,我们茶舍最近缺茶源,先前那个卖家供的货不大好,我想……”
程厉远和霍桀都领教过顾青黛伶牙俐齿的厉害,冷不丁见她吞吞吐吐找借口的样子都异常惊诧。
二人见好就收,没再继续打趣顾青黛,引她一径进入连氏商行。
连北川正在办公屋里训斥底下人,隔了一条长廊都能听得真真切切。
顾青黛被霍桀带进去时,他还在气头上,脸红脖子粗的德性跟要吃人一般。
霍桀乘机把底下人解救出去,将整间办公屋留给他们二人。
还在这燥热的夏季里,特贴心地把门给关严实了。
听到带门声响,顾青黛心里莫名发窘,假装参观起这间办公屋。
“要不你先忙着?”
连北川想到她或许能来找自己,但没想到她来的这么快。
他挽起长衫衣袖,为她斟了盏茶,“那闻那个滑头都跟你说什么了?”
顾青黛一愕:“这你都知道?”
“你前儿在商市街上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我想不知道都难。还拿出商会的名头吓唬人,你清不清楚那个钟伶现下有多少老板在捧?”
“就不是一款料子的事。”
连北川訾笑戏谑:“又是为你那误入风尘的姊妹出头。”
他这种没经历过世间疾苦的二世祖,只会说何不食肉糜。
“跟我说说那氏父子。”顾青黛懒得与他争辩,就想快点搞清楚心中不惑。
连北川稍作沉吟,“那晚确是那鸿涛拜托我出面搜捕李正的。那闻是不是跟你说他家里丢失不少前朝字画?”
顾青黛握着茶盏点头承认:“当初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当初李正告诉你没有?你还不明白他的良苦用心么?”
“你和他们……”
顾青黛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连北川的脸,不想错过他作出的任何表情。
在这件事情上连北川到底该不该信任?
连北川自嘲冷笑:“他们是谁?我也很想知道。”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不认同那氏父子是元凶?
他们俩相互对视,陷入良久的静默中。
顾青黛率先打破静默,“有人混进我翻修茶舍的匠人中,而且已搜过我的房间。”
连北川侧过头暗骂句脏话,继而向顾青黛摊开手掌:“这回该把藏宝图交给我了吧?”
顾青黛不以为然地摆摆头,“你以为我是害怕了才来找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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