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大朝会。
皇帝的眼圈有些发黑,显得精力不济。
群臣当中也有很多人眼圈发黑,萎靡不振。
这些黑眼圈的文武百官,都得到了那百名舞姬的封赏,最近下朝后肯定第一时间回府,折腾到半夜。
黑眼圈的皇帝与黑眼圈的群臣互相看了看,都选择了沉默。
大哥不说二哥。
大家心知肚明,都知道怎么回事儿,没必要挑明。
殷子受的脸色不太好看,明显压着火气。
鸿雁城劫难已经有几天了,估计消息已经传遍了大晋,不仅半座城没了,连大晋仅有的三座伏妖大阵也少了一座,皇帝的威望在百姓心中肯定直线下滑。
好不容易抓到个红莲教的堂主,又在天牢里被灭了口,再加上昨晚姜熵逃脱的消息,殷子受想起来就坐立难安,心里憋着一口恶气。
首辅周史伯上前一步,道:
“启奏陛下,前朝大学士姜熵昨夜越狱逃出天牢,闯入司天监,已被就地正法。”
听闻这个消息,群臣大惊失色,尤其从前朝便为官的臣子,心里泛起深深的忌惮,有种兔死狐悲之感。
姜熵是大燕的重臣。
当年誓死不降,被关在天牢十五年之久,如今到底落了个身死的下场。
其实殷子受已经知道了消息,朝中一些真正有地位的人也早就收到了消息,周史伯提及此事,是为了告知天下,姜熵已死。
而且点名是越狱,闯入司天监而亡。
周史伯是在给皇帝撇清关系,告诉众人,姜熵是监正杀的,与皇帝无关。
如此一来,前朝的文武也能安心。
“一代文曲,就此陨落,可惜了。”
殷子受点评了一句,此事不再提及。
姜熵的死,虽然不在多提,但殷子受将火气全撒在了刑部。
皇帝沉着脸,道:
“天牢昨晚伤亡如何。”
尚书姜落君连忙上前施礼道:
“回禀陛下,天牢狱卒有三百七十一人被杀,令史犁术殉职,七百余名囚犯尽数丧生。”
一听伤亡,群臣再次纷纷色变。
死掉这么多狱卒,相当于提牢司整个被一锅端了!
狱卒加上囚犯,昨晚天牢里死掉了上千人!
六部中的其他五部此时胆战心惊,后怕不已。
幸好姜熵在天牢大开杀戒后去了司天监,否则那个煞星能把六部全给灭掉!
六部当中,刑部战力最强,都让人杀成这种模样,谁能不怕。
陈洲骅等一众刑部令史站在人群最后面,全都脸色铁青。
不是气的,是吓的。
花不谢把他们甩开后独自返回,陈洲骅等人今天早上刚回来,他们都没来得及回刑部就赶来大朝会,听闻昨夜的刑部遭遇,心里全在后怕。
殷子受现在也骂不出来了。
刑部虽然是饭桶,但饭桶都快死绝了,还骂什么呢。
姜落君低着头,等半晌没见皇帝开口,只好硬着头皮道:
“微臣有罪,没能监管好天牢,令那姜熵逃脱行凶,姜熵不仅杀了数百狱卒与囚犯,还将红莲教的堂主也一并灭杀,此事微臣罪责难逃,甘愿受罚!”
姜落君请罪,没人敢说情。
因为这罪名必须有人背锅才行,否则皇帝下不来台。
其余的几位尚书纷纷瞄了姜落君一眼,认为刑部今天非得换了尚书不可。
从皇宫血案开始,之后的璇玉郡主逃走,鸿雁城大劫,算上昨晚的天牢血案姜熵脱逃,这一连串的事件,刑部非但没有半点用处,反而差点全军覆没。
当初上官鸿途幸亏只带着令史前往,如果调集刑部所有官差,那今天刑部早已灭门,剩不下几个活人。
殷子受冷冷的瞪着姜落君,看皇帝的架势,罢官都算轻的。
此时人群后方忽然有人开口。
“姜熵老贼卧薪尝胆多年,一朝爆发,实属意外,尚书大人何罪之有。”
众人闻言惊奇起来,纷纷回头,想要看看谁这么大胆子,这种节骨眼儿上敢帮着姜落君求情。
等看清说话之人是云缺后,文武百官的神色变得古怪起来。
下属给上司求情,这种事在其他地方能看到,但在朝堂之上绝对闻所未闻!
一来资格不够,二来官职也不够。
云缺此言一出,众人都有一个感觉。
这小子要陪着姜落君一起丢官罢职。
殷子受皱起眉,沉声道:
“刑部难道还想推脱责任不成!刑部本为督查重案之地,你们不仅办事不力,更碌碌无为!简直……简直不可救药!”
当着文武百官,皇帝用了个不可救药的词儿,如果人少点的话,殷子受肯定会大骂饭桶。
“陛下错怪我刑部了。”
云缺朗声道:“从皇宫血案开始,刑部始终在追查凶手,璇玉郡主失踪一事,我们刑部也在日夜追查,不敢怠慢片刻,至于昨晚天牢一事,尚书大人更是冤枉。
姜熵在天牢筹划多年,终于找到机会自己逃了出来,尚书大人根本毫不知情,姜熵那牢房的钥匙只有一把,就在尚书大人身上,难不成是尚书大人亲自放他出来的么。
要我说,真正要责怪的话,只能怪陛下当初不该把姜熵关在天牢,就该关在司天监才对。”
听云缺说完这番话,在场的文武百官纷纷肃然起敬。
瞧瞧,这才是忠心耿耿的下属啊!
宁可冒着得罪皇帝的风险,也要给自家上司辩解,简直没脑子!
很多人觉得云缺是在找死,把罪责推到皇帝头上,这得多大的胆子。
但也有些心思细腻之人,察觉到云缺这番话里的一个疑点。
周史伯微微皱眉,道:
“关押姜熵的牢房为特制,常年有阵法笼罩,可封印修为,令其施展不出任何手段,姜熵再如何卧薪尝胆,从牢房里面也打不开牢门,他,究竟是如何逃出来的呢。”
说话间,周史伯将目光望向姜落君。
姜熵那间牢房的唯一钥匙,就在姜落君手里。
殷子受的眼神此刻十分冷冽,寒声道:“姜落君,你身上的钥匙呢。”
姜落君再次施礼道:
“钥匙始终在微臣身上,昨夜微臣一直在家,没在天牢,微臣实在不知那姜熵是如何逃出的牢房。”
说完姜落君将钥匙从腰间取出,一名宫女以托盘装好,交给皇帝。
殷子受旁边的老太监接过托盘后看了眼,没说话,对殷子受点了点头,示意钥匙没问题。
线索至此中断。
没人知道姜熵是如何逃出的天牢。
沉闷的气氛中,云缺再次开口,道:
“微臣能作证,昨晚尚书大人没去过天牢,但微臣想了想前因后果,觉得姜熵不像自己逃出来的,他肯定是被人放出来的,因为几天前微臣亲自查看过关押姜熵的牢房,并无任何损毁的征兆。”
一听这话,众人的神色纷纷奇怪起来。
殷子受冷声道:
“你究竟想说什么,是不是想要捏造个神秘人,将所有罪名推出去,给你们刑部减轻罪责!”
“微臣不敢,不过陛下说对了,还真有个神秘人是这些事件的幕后真凶。”云缺道。
“是么,那个神秘人究竟在何处,找不出来,你们刑部所有人全部连降三级!”殷子受冷哼道。
“微臣虽然不知道神秘人是谁,但微臣能确定,那个幕后真凶,此时就在朝堂之上。”云缺神色如常的道。
这话说完,所有人全都心神一震!
这话可不是随便说的,要知道现在是大朝会,如果凶手真在此地,他得多大的胆子!
一时间文武百官变得神色紧张起来。
这时大殿外走来一道身影,国师姗姗来迟。
国师其实并不经常上朝,除非有大事才会出现,不是在朝会中途就是朝会快结束,从来没早来过。
昨晚的事闹得太大,凌妙清出面,众人没什么意外。
至于国师来晚这件事,更没人敢质疑,因为那是皇帝允许的。
见国师上朝,殷子受立刻一摆手,示意宫娥准备椅子。
连首辅都得站着上朝,唯独国师有座位。
文武群臣立刻退向两边,给国师让出一条宽敞的通道。
凌妙清昂首而行,一双剪水之眸清澈如古井,她谁也没看,只在经过云缺旁边的时候,冷冷的瞥了眼。
云缺微微垂着头,代表恭敬,但对方的目光他能感受到。
因为那目光实在太冷!
不是形容目光冷冽,而是真冷。
国师走过之后,云缺的浑身竟多了一层寒霜!
些许风霜,云缺自然不介意,气机运转之下,身上的寒霜随之融化成水,滴滴答答顺着袖口滴落。
记仇的女人……
云缺在心里腹诽,不就摸了你两把么,用得着到现在还记仇呢。
这话只能在心里嘀咕,绝对不能说出来,否则凌妙清肯定要发飙。
是摸两把没错,一把摸了半个时辰。
凌妙清的到来,让云缺心里的底气更足,那条大鱼今天彻底无处可逃。
旁边的陈洲骅看得直皱眉,心说云大人这么怕国师么,怎么被吓得直淌冷汗?都快成小河了。
国师落座后,殷子受继续问道:
“云缺,你给朕说清楚,幕后真凶到底是谁!”
“微臣现在还不清楚,不过微臣能确定一点,此人有着接近皇宫而不被人怀疑的身份,皇宫凶杀案便是此人所为,他还能轻易出入誉王府和天牢,璇玉郡主是此人带走,红莲教的堂主令狐豪是此人灭口,姜熵是此人放走,早些时候的八山城守将负易,也是此人所杀。”
云缺气定神闲的继续道:
“所以微臣有足够的理由怀疑,真凶有着一层明面上的身份,他有官职在身,而且官职还不低,能数次出入天牢而不被怀疑,今日大朝会,他肯定就在此地!”
一番惊人之言,听得文武百官面面相觑。
如果真有这个人,那么只能说明此人将满朝文武几乎玩弄于股掌之间!
刑部众人此刻变得惊疑不定,生怕自己被牵扯其中。
殷子受面沉似水,沉声道:“既然你说得这么详细,你可有办法找出幕后真凶。”
“有办法,因为,我有人证。”
云缺说罢走出大殿一招手,早等在外面的司天监官差立刻搬进来一个木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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