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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六章 丈夫所志在功名

    公元194年5月中旬,袁绍率大军赶到前线。张郃报告田豫固守营垒,不肯出战。

    袁绍命人挑战,在阵前百般詈骂,田豫岿然不动。

    袁绍对田丰道:“若以孙观首级激之,或可令田豫不得不出。”

    田丰正色道:“死者为大,孙观刚烈,临阵战死,亦是英雄,又已入殓,提此何益?”

    战场斩首也是寻常,但既已收殓安葬,难道还要开棺戮尸么?

    袁绍忙改容谢道:“元丰所言极是。孤亦敬佩孙仲台之气节,惜哉不为孤所用。

    所幸孤麾下刚烈忠义之士亦比比皆是,也不必羡慕刘玄德。”

    袁绍拿话遮掩过去,其实心中对吕旷不满,若当时直接将孙观枭首,现在悬示阵前,即便不能激田豫含怒而出,也可打击刘军士气。

    大好计策却被吕旷白白浪费!

    现在也只能将错就错了。

    袁绍命吕旷将孙观等人遗体送至两军阵前,点名田豫接收。

    孙观原率河东兵两部约三千人入阳阿,与袁绍连战,在高顺陈禄西上时,只有两千人左右能战。阳阿为张郃所破,战死近千人,余众投降。

    袁军根据降兵指认,收集了数十具将领的遗体。天气渐热,尸体无法久存。其余皆就地掩埋。

    田豫看了袁军使者提供的战死者名单,顿时两泪迸溅,哭道:“呜呼仲台!君屡次提及要随大司马扫平九州,封侯绝域,言犹在耳,奈何撒手而去?留得此身,还可后图,君为何如此刚烈?”

    孙观原在臧霸威虏军麾下,与田豫接触不多。后田豫督诸君破马超,刘备设河东军,以孙观为中郎将,隶属田豫麾下,两人才朝夕相对。

    孙观性情刚烈,重义轻利,以前不读书,随臧霸投刘备后,因刘备之令方潜心读书,又常向博学者请益。

    听田豫讲起本朝建国之时云台二十八将之事,常慷慨激昂地道:“大丈夫当于马上取功名,横行于天下。”

    田豫从高顺、陈禄口中得知孙观自请留守阳阿,阻拦袁绍大军,就有了心理准备,高顺击破文丑后,田豫命张既、贾逵阻击逄纪,就命高顺等急回阳阿,接应孙观,同时修筑防御工事,以防万一。

    高顺所派斥候带回阳阿告破的消息,只得匆匆率军回转。

    高顺回军营垒不到两日,袁军前锋张郃就率兵抵达。

    两日后,袁绍大军赶到。

    田豫终于得到孙观战死的确凿消息,顿时泪如雨下。

    派兵迎回孙观等遗体,见盛放孙观的乃是上等好棺,问知是吕旷所为,田豫拭泪叹道:“吕文开真乃仁义之士!”

    刘军营垒中不到万人,而袁绍六万大军压境,此处营垒之险要远逊色于阳阿,危机仍旧没有缓解。

    又见诸多同袍遗体,刘军将士皆士气低落。

    田豫命将文丑首级与尸身拼接好,亦寻上好棺木收殓,交予袁军。

    袁绍得知文丑被杀,眼前一黑,啊呀一声,摔下马来。

    众将忙下马将袁绍搀扶起来,所幸未有大碍。

    袁绍两目茫然,对田丰道:“田豫乃是虚言诓我,对否?文丑有精兵四万,岂会败亡?”

    田丰叹道:“魏公节哀。文将军遗体在此,老夫看过,确然无疑。”

    袁绍流泪道:“前折颜良,今丧文丑,上天不佑,屡夺我大将!何其忍也!”

    田丰忙道:“魏公口误。此刘备所为,与上天何干?”

    袁绍醒悟过来,咬牙切齿道:“不错,此乃人祸,并非天意。刘备贼子,实可恨也!孤与其势不两立!”

    命令张郃、吕旷、吕翔立即进攻田豫营垒。

    张郃见田豫营垒高筑,戒备严密,知道是场恶仗,但又不能不打,遂接令而出。

    双方各自收拾悲伤,拭去眼泪,以仇恨的血红双眸望着对方,在这山道之中展开殊死搏杀。

    张郃用兵多巧谋,以吕旷、吕翔正面攻击,派淳于益率精兵自两旁山壁攀援,从侧面射田豫营中。

    田豫不得已也派兵攀援迎战,吕旷、吕翔压力大减。

    张郃又采取轮战之法,将三军两万兵分成四队,每队四五千人,轮番攻击,宛如车轮不停转动,不予田豫休息的时间。

    田豫诸军陷入苦战,欲派兵突袭张郃,被张郃料到,派长矛兵结阵以待,刘军无功而返。

    两军苦苦消耗。

    不过一日功夫,刘军就损伤近千人。

    袁绍虽然死伤更多,达到两千余人。

    但局势显然有利于袁绍。

    就算这么消耗下去,袁绍付出两万人的代价,将田豫诸军消灭干净,仍旧剩下五万人。

    这五万人完全可以封锁住刘备的后路,将他困死在太原郡内。

    张郃疲惫后,次日袁绍又派蒋奇率兵猛攻。

    蒋奇疲惫后,第三日袁绍又派何茂、王摩继之。

    如此循环往复,无日不攻。

    结硬寨,打呆仗。

    袁绍铆足劲要将田豫等生生磨死。

    田豫、牵招、高顺、陈禄等渐渐抵挡不住。

    郭嘉道:“如今之策,只能节节抵抗。既曰节节,则不可被袁绍在此拖住,被动挨打。不如撤兵至翼城?”

    田豫担心:“与此处营垒相比,翼城虽有城池之险,但未能完全扼守要道。若袁绍不攻翼城,径上太原攻击大司马之后路,为之奈何?”

    郭嘉道:“以袁绍之谨慎,必不会放任我军在后。万一断其后路,使其不得归上党,岂不殆哉?”

    田豫问牵招。

    牵招道:“某同意军师之计。我军不过数千人,即使据翼城,在袁绍眼中,又能撑得了几天?必先灭我。

    设若万一,袁绍竟悉军北上,我军亦可大张旗鼓向鸡林道,做断其后路之状,必可致之回返。”

    高顺、陈禄皆赞同郭嘉建议。

    郭嘉进一步分析道:“刘公曾来信问计如何破曹操,我与贾公、公达不谋而合。最多月底,必有捷报传来。我军只要保持存在,就可令袁绍有所顾忌,从而不敢径自北上。届时刘公大军南下,袁绍何敢久留?”

    田豫决断道:“就依奉孝之计。”收拾行装,一把火将营垒烧掉,全军撤至翼城。

    袁绍见田豫要跑,忙命张郃等上前救火,急追田豫。

    大火一旦烧起,哪里那么容易扑灭?

    袁绍又是愤怒,又是憋屈。

    约莫半个时辰后,突然刮起一阵凉风,天空飘来大片阴云。

    袁绍大喜,祝道:“雨师助我,速速降下甘霖,浇灭此火。”

    片刻后,大颗雨点落下,转眼间千万点银线自天而降。

    刘军营垒大火肉眼可见地被熄灭,腾起阵阵烟雾。

    张郃军在袁绍催促下,冒雨小心翼翼踏过刘军营垒,不一时出了鸡林道,翼城就在前面,但雨越下越大,无法赶路,更无从攻城,只得就地扎营。

    袁绍在营帐中,听着帐外雨声,又转喜悦为憋闷,不乐道:“阵雨即可,怎会变成连绵阴雨?”

    翼城中,郭嘉也后悔失计,道:“某观天色,最多只是片刻小雨,怎会变成如此大雨?

    我军即使在营垒之中,袁绍也无法再行攻击。

    放弃营垒,某之过也。”

    田豫却道:“奉孝休要自责。天地之变,风雨之作,谁能逆料?

    且观此雨势,山涧暴涨,处于山谷营垒之中大为不便,远不如在此城中可以好好休整。”

    大雨下了三日方才停息。

    烈阳高照,烘烤着大地,不过两日,泥泞已经凝结,已可行人。

    袁绍额手称庆道:“幸亏雨停,不然此地恐有山洪,我军危矣。”命令出鸡林道,进逼翼城。

    填城壕,起箭楼,架云梯,张郃、吕旷、吕翔再次如攻阳阿时猛攻翼城。

    阳阿当时只有孙观两千兵,如今翼城却有牵招、高顺、陈禄三军七八千人,还有两三千文丑降兵,用为民夫,负责搬运木石等物。

    防守严密,滴水不漏。

    张郃三将攻之不下。

    袁绍率大军包围翼城,四面攻击。

    但翼城狭小,根本无法一次性投入太多士兵。四面攻击也就只能投入六七千人。

    猛攻三日,仍不能下。

    袁绍又想起刚出鸡林道时田丰北上的建议,再把田丰叫来询问计策详情。

    田丰叹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形势一日数变,更何况已三日乎?

    襄陵、杨县、永安诸县必有防备,难收奇袭之效也。

    且此前曹操尚有求救书信传来,近几日却杳无音讯,未知存否。

    贸然进兵,实在凶险。”

    袁绍嘿然,良久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