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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世间无对错,只在利害权衡!(求追读)

    胡亥一脸肃然。

    他还是第一次见嵇恒这么严肃。

    他想了一下,凝声道:“你这说法是不是有些夸张了?儒家有这么难缠吗?”

    “大秦可是对儒家有关的书籍进行了焚毁,儒家也几乎被驱离了朝堂,长公子上位后,就算大秦是君儒臣法?但朝臣可是信奉法制,岂会容许儒家卷土重来?”

    “大秦容不下儒。”

    “今后也更没有儒家的容身之地!”

    嵇恒嗤笑一声,冷声道:“我前面说过,法即是儒。”

    “什么君儒臣法,外儒内法。”

    “那只是一厢情愿。”

    “根本做不到。”

    “或许前面几代君主能维持所谓的君儒臣法,亦或者是外儒内法,但正所谓假话说得多了,有的人就会当真了,一旦出现有一代君主,没有意识到大秦行的是霸道,开始真推行起了仁政,大秦的法制也就随之崩塌了。”

    “而那时所谓法制,也就变成了人制。”

    “人都是有私念的。”

    “缺少了公平公正,那还是法吗?”

    “法的威严即失,法的最大受益者,皇帝也会威严不复。”

    “再往后。”

    “只是周天子失官的重演罢了。”

    闻言。

    胡亥脸色大变。

    他前面还以为嵇恒是危言耸听,但听到嵇恒的推衍,也不禁惊出一身汗。

    他想到了自己的大兄长。

    大秦以法立国,父皇那么教诲,大兄依旧亲近儒生,若是大兄上位,儒家岂能不得势?儒家一旦得势,大秦的法恐就成了乱法。

    一念至此。

    胡亥眼中闪过一抹幽怨。

    他越发感觉父皇选择大兄或是一个错误。

    嵇恒将剩下粳米吃完,擦了擦嘴,懒散的躺在地上,拍着小肚子,继续道:“你其实也没有说错,始皇的确有所意识,所以这几年一直在有所针对。”

    “焚书,坑杀方士、儒生等等。”

    “大秦想用儒家思想,但只想用大秦自己的儒家,非是儒生的儒家。”

    “但做不到的。”

    “荀子乃儒家最后一位大师。”

    “更是曾为广负盛名的稷下学宫祭酒,但荀子这祭酒之位,可一直都没坐稳过,来来回回当了三次,最终还是被学宫内的儒生赶走了。”

    “荀子乃儒家之大师,尚且不为主流待见。”

    “何况秦政?”

    “战国后期,奉行孔孟的儒生,早已走上了邪路,视一切不同于孔孟学说的儒学为异端,甚至自甘将此等大师逐之。”

    “而且这些儒生哪懂什么孔孟?”

    “只是假借孔孟学说,为自己的私利张目罢了。”

    “全然背离了孔孟之学的初衷。”

    “他们在各地广开私学,将自己理解的孔孟之学传之四方,容不得任何人置辩,也容不得任何人质疑,更容不得任何人创新,因为一旦孔孟之学有了新的发展,势必会暴露出他们传授的学问的漏洞。”

    “儒生重名好利。”

    “他们岂敢认荀子为儒家大家?”

    “而且孔孟之后,坚定奉行儒家学说的子弟都走上了邪路,因为他们学问没那么高深,也不肯潜心学习,也拉不下脸去求问,又想早点谋利,因而大多选择一边信奉孔孟之道,一边专研附和各种阴阳学说,为的就是能自圆其说。”

    “所以始皇在抓方士时,顺带抓了不少儒生。”

    “因为两者本为一体。”

    “这也是为何儒生被捕的数量并不高,但博士学宫的儒家博士、学士却如临大敌,甚至舍弃高爵厚禄也要逃亡的原因。”

    “当然始皇杀方士儒生,除了是威慑儒生,将儒生驱离朝堂,还有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收回‘天命’的解释权。”

    “大秦立国以来,召集了不少方士儒生,研究礼乐。”

    “最终弄出了一套五德始终说。”

    “大秦的五德始终说,内容你应该比我清楚。”

    “始皇之所以弄这一套,其实就一个目的,就是想告诉世人,天下归秦不仅是众望所归,更是天命。”

    “在我看来,其实就为证明‘政权合法性’。”

    “正统性!!!”

    “不过这套学说出自儒生方士之说,我之前说过,儒生的理论一直都是似是而非的,并没有最终定论,只是让人感觉似有几分道理,但这套理论是这批儒生跟方士弄出来的,最终解释权实则也在这些人手中。”

    “因而......”

    “这些人必须死!”

    “五德始终说的解释权必须在朝廷手中。”

    “这次坑杀方士、儒生,之所以这么大规模,其实有两个目的,一来是借机清除当年参与‘五德始终说’的方士儒生,二来趁机将儒家赶出朝堂,进一步打压儒家的影响力,进而实现后续的君儒臣法。”

    “所以原本只需杀几十个方士儒生,但两個目的叠加起来,又为了避免为人察觉,加之想引起儒家恐慌,最终扩大化下,坑杀数量增加到了四百多人。”

    “世间的很多事,其实无关对错。”

    “只在利害权衡。”

    四下皆静。

    胡亥整个人愣住了。

    他完全没有想过,坑杀儒生方士,会有这么多门道。

    但他细想了一下,好像被坑杀的方士中,的确有参与过当年的礼乐定制的人,只不过在四百多人中,那几十名参与的方士儒生,实在有些不起眼。

    而且此事已过去了九年。

    若非嵇恒提起,他甚至已想不起。

    扶苏心神微颤。

    他现在完全能理解父皇杀方士儒生的想法了。

    唯器与名,不可假人。

    事关大秦‘天命’,也事关大秦日后‘仁政’,岂能将解释权交在儒生手中?儒生本就擅长鼓噪生事,在民间影响力又大,若是有朝一日,说出秦失天命,那造成的动荡难以想象。

    扶苏一脸后怕。

    他过去从来没有想过,儒家在天下的影响力。

    但经嵇恒讲说,他已醒悟过来。

    儒家跟其他学说不一样,讲的是有教无类,甚至于只要给几块肉脯,就可以给你上课,经过数百年的传播,儒家的影响力,早已遍及天下。

    当初跟儒家争锋的墨家、道家,因为收学子的门槛很高,很早就青黄不接。

    加之墨家分裂,黄老之学久无大师,颓势明显,若真如嵇恒所说,日后法儒渐渐合流,那天下早晚有一日会成儒家模样。

    想到这。

    扶苏脸色陡然变得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