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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洞悉真相!(求收藏)

    雍宫。

    扶苏端坐席上。

    他有些心不在焉,一直在思索嵇恒的话。

    一语惊醒梦中人。

    他之前没理顺一些事,而经过嵇恒的讲解,却是渐渐想明白了。

    嵇恒这三次讲说,看似没太多关联,实则不然。

    他主讲的是一个方向,周秦这千古大变局下,大秦的应事之道。

    扶苏沉声道:“周秦为千古大变局。”

    “在这千古大变局下,因天子失宫,学在四夷,华夏诸侯开始图强,开始积极变法,进而出现了法令异制,以致演变为天下各地诸事皆异。”

    “天下共苦,战斗不休。”

    “始皇雄才伟略,以十年时间,鲸吞天下,但天下分治数百年,各地早已有了自己的文化体制,大秦想真正实现一统,何其艰难?”

    “固大秦开国伊始,百官开始献策。”

    “这才有了郡县分封之争。”

    “分封为因俗而治,郡县则是律法一体、官制一体。”

    “然天下分治的根由就在于异法,而大秦强盛的根基正是在于法。”

    “所以大秦只能选郡县。”

    “这也是为何当年决定郡县制后,王绾、隗状、蔡泽、黄景修等老臣相继辞官的原因。”

    “非是他们有了私心,而是君臣治道有了歧见。”

    “若老臣们还在,定会迟滞国事。”

    “固只能辞官。”

    “当初一众老臣相继辞官,却是为外界猜测,认为是过去参与过编撰《吕氏春秋》,为始皇猜忌,这次被抓住机会,被威逼着辞官,正因为此,始皇也被落了个偏狭报复之恶名。”

    想到这。

    扶苏脸上露出一抹苦笑。

    他记得自己当初还为王绾等老臣求过情。

    只是被始皇以国事为重喝止。

    他当时心中十分不忿,认为始皇不讲道理。

    但王绾老丞相领政十多年,又辅佐始皇十余年,仕秦共计三十余年,一生大多半时间都在相秦,也一直全力操劳,无一事不为国家为上,无一事不以秦法而决,此间劳绩根本不下于王氏、蒙氏战场剪灭六国,始皇又岂会真的不知?

    始皇之所以放丞相辞官,主要还是君臣政见疏隔了。

    而这一点。

    在分封郡县的奏对上就能看出。

    扶苏垂首,翻开案上的竹简,找到王绾跟李斯的奏对。

    王绾的奏对是从时局出发,认为推行分封制更有利于大秦的统治,而当时王绾的建议,得到了绝大多数臣僚的赞同,就算是李斯也没有正面否定王绾关于时局的判断,只能退而从历史教训出发,指出分封制可能存在的隐患。

    因而这场争辩始终都没分出胜负。

    只是为始皇独断了!

    扶苏明悟道:“正因为此,王绾等一众老臣始终未被说服,为了避免后续迟滞国事,始皇只能选择让这些老臣淡出朝局,为的就是不影响朝堂正常运转。”

    “当时孰对孰错,并无人敢判断。”

    “只是就嵇恒的评判,大抵是父皇对了。”

    “因为周代行的是礼。”

    “而秦是法!”

    扶苏抬起头,轻叹了一声。

    他现在不禁在想,若是嵇恒这番话,能出现在当时殿内,该有多好,或许就能说服王绾等人,而王绾等老臣不淡出朝局,或许而今的大秦局势也会截然不同。

    然扶苏也清楚,当时天下方定,大秦刚从战事中止戈,堪堪生出文治想法,又岂能强求那么深刻?

    但这终究是一个憾事。

    扶苏继续翻看竹简,当看到淳于越的‘事不师古而能长久者,非所闻也’时,眼中闪过一抹冷色。

    放在以前。

    他会认为这番话有道理。

    但在经历嵇恒洗礼后,再看这些迂腐论调,内心只感觉厌恶。

    尤其是看到叔孙通不加掩饰的私心言论时,更是冷笑出声,道:“大乱初定,天下思治,流民思归,我等布衣游学之士,痛感天下失治之苦,原各为良辅,使四方有治,使黔首有归?”

    “翻遍奏对,儒生所奏,尽是私心,全无公心。”

    “两百余名儒生上书,竟能异口同声的支持分封,而无一人有异议,如此不计嫌隙、放下成见的怪异之状,我当时竟丝毫未察。”

    “我扶苏当真是无识人之明啊。”

    扶苏眼露懊悔之色,将这部分竹简合上,冷声道:“博士学宫那群儒生,除了少数几人是有真才实学,大部分都是一班狗苟蝇营,却又自觉才具不凡,甚至是自命不凡,固才谋求天下分封,好为自身谋个立身之地。”

    “人求立身生计,本无可指责。”

    “但偏以玩弄天下大计,以民议天心为名,却只为谋一己之私,实是群自私自利之徒。”

    “这般有私无公之徒,又岂能委以重任?”

    “我扶苏年少以儒生为外师,后又乐于跟儒生为伍,却是枉顾了太多事实,年过而立却是难承大任,甚至险些以小仁而乱大政,我扶苏过去也曾自命不凡,认为只要行仁政便可治天下,然终究是自欺欺人。”

    “天下有善恶正邪,人众有利害纠葛,政道有变法复辟,学派有法先王法后王。”

    “我为大秦长公子,却甘于偏向一家。”

    “终究太过短视。”

    “父皇为天下大治,敢于让老臣退隐,敢于担负焚书坑儒的骂名,我扶苏为人子,又岂敢再当不忠不孝之人?”

    “大道同则容,不同则不容。”

    “而今的天下,依旧是那方老土,父皇靠苛政暴法,让大一统之念,扎根万民之心,但想种子最终能茁壮生长,便容不得这方老土,再集聚一堆虫蚁蛇鼠败叶残枝,否则,大秦的根基便会腐烂。”

    “到时天下反复,岂非功亏一篑?”

    “我扶苏再也不能动摇,更不能退后妥协了。”

    扶苏振袖。

    振起四周灰尘,在阳光曝照下,尽显无余。

    扶苏快速的翻过这些竹简,而今他已洞悉这场争议的本质,很轻易就能看出其中的弦外音。

    不多时。

    扶苏已尽数翻遍。

    这场争议最终以始皇十六字收尾。

    郡县统治,官制提纲,集权中央,施治四方。

    扶苏深深的看了几眼,在心中默默揣摩着,而后将竹简彻底合上了。

    他已洞悉一切,也无须再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