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旭清闲可是有人不让他闲着,刚到六月平阳府的一众官员就到了乡宁县城。平阳县令、太平、襄陵、洪洞甚至连距离不近的浮山和翼城县令都跑过来问安,这些都是以后要打交道的同僚,人家不辞劳苦的过来——送到任礼,杨旭也自然以礼相待。最令杨旭想不到的是通判居然是杨辜,现在杨辜见到杨旭可不敢像以往那样随意,拱手居礼毕恭毕敬。
细问之下才知道,年后不久平阳府的通判调任,何崇涣推荐了杨辜,杨辜本来就是六品的虚职,通过巡抚衙门的门路一下变成实职。何崇涣原来是侯家的门路,杨辜想来也是,山西巡抚张煦的名声可被张赞安糟蹋不轻,张煦身体不好常常卧床,张赞安拉大旗作虎皮,大包大揽很多政务上的事情。知道自己父亲可能快不行了,乘着最后的时光大把大把的捞银子。
杨旭倒是不在乎,大哥别说二哥,咱们都是一个调子上来的。乡宁杨旭也不好再待下去,一个萝卜一个坑,自己上去了,乡宁和吉州两县的位置,新县令估计快要下来了。一个上官在这里别惹得人家不自在。
就在清军在叶志超和聂士成率军进入朝鲜的时候,杨旭带着一家老小还有一众士勇也抵达了平阳府城。平阳县令和通判杨辜还是很会做事的,同知的仪仗已经停在城门口,鞭炮锣鼓齐鸣。
杨旭虚让了几下,便进了轿子,两排差役打着牌匾,回避、肃静、平阳知事校尉等官衔牌,再往前则是打旗子的,手持长杖子的,最前面鸣锣开道,鸣锣八下——其意“军民人等齐闪开”,好不威风!
杨辜本想把他送到知府衙门,杨旭觉得名不正言不顺,还是住到了同知“厅”,办公地点则是知府衙门。说是“厅”,其实就是一个三进的宅院,不过是把前院的倒座房改成办事处罢了。
至于城外的军营直接把带来的两个连队安排在那里,把里面原来的营兵改为后勤,清理营地,这次赵河、赵江和朱顾带人跟着,虽说是军营但是环境远远不能和赵家甸想比,这里简直就是猪窝,整训军队关键是钱粮到位,现在两眼一抹黑,事情还得慢慢来。
幸好张月菀作为这个贤内助比较优秀,虽然是换了一个新家,但是已经理顺了,一切用具都是新的,即使旧的物件也是从乡宁带过来的。二门里的院子东西厢不大,比起乡宁略微有些局促感,但是好歹也是同知的住所,住进来二十七八个人还是没有问题。苏凌筱和林霜带着五嫂住后罩房,赵河的五叔过世,五婶成了寡妇,到哪里都不受待见,索性跟着这个便宜六弟杨旭过日子,家大业大不在乎多一张嘴,反而生活的比较悠闲。
张伯芳原本执意在附近买个宅子,古代讲究翁婿不同居的老礼。但是经不住张月菀的软磨硬泡暂时住在东厢,年过古稀又是病体缠身,实在不放心。
第二天一早,杨旭换上蓝青色的新官服,补子则是一只白鹇,头上的红顶上嵌水晶石,穿起来到底比起七品官袍强多了。第一天办公,威风要打起来,杨旭直接坐轿子前往衙门。赵河身为把总不适合待在自己身边,赵江暂时带着护卫随行。
府衙可比县衙大多了,光是两座石狮子就比县衙的两座气派,左右高大的木栅栏拒外,大门七八丈宽,上面四个大字——平阳府署。左右为公廨就是官吏办公的地方,县衙都是一个大门里办公,这里明显高了一个档次。
知道今天是新官上任排衙的日子,大堂里占满了人,杨旭过去,迅速闪出一条道来,问候声不绝于耳,杨旭笑着点头,不过也隐隐约约听到“真年轻啊!”“年纪真小”的感叹声。杨旭恍如未闻,走到堂前,上边的牌匾四个苍劲大字——明镜高悬。
站在牌匾底下,俯览堂下一帮子官员书吏差役正仰视着自己,杨旭喜庆都挂在脸上。“班头,人员可是到齐!”
班头大声回道:“启禀大人,全员到齐!”
杨旭一扫众人的目光,“开衙……”
三班衙役一把点杖,一边大呼,“威……武……”
所有的官员鞠躬行礼,齐声道:“拜见大人!”
杨旭抬手虚扶,朗声道:“免礼!”排衙仿照上朝的序列,令人的权力欲无限的膨胀,就像万物臣服在自己脚下,像毒品一样令人上瘾。
排衙过后,六房主事把主要的账目文书拿过来让杨旭过目,杨旭知道自己也查不出什么直接问询,亏空,年饷,收入等,还好何崇涣不是安然提拔或者退下去,所以他还没有来得及掏空府库就到京候任去了,杨旭在乡宁也是一样把县衙所有的银子当成抚恤银子发给牺牲士勇的家属,不给下任留个亏空已经不错了,还想着留下存银,做梦吧。
至于府城的亏空杨旭也没有补上的打算,有一件事情可是迫在眉睫,府衙六房无人统领,以前当官都是师爷幕僚的随身带着,不仅出主意,还与六房协调政务,除此以外还得和学正、盐课、巡检司、按察司等部门打交道。自己在县衙的时候部门少,上下关系清楚所以没有必要,到了府城这个高度,光是政务就能累死你。
就像老天了解自己一样,还未动身,衙役就上前禀报有人送拜帖侯见,看见帖子“纪邕字初仁”杨旭嘴里念叨了一遍正疑惑,只见一个身着灰白色长袍马褂的人大步走进来,年龄四十许,中等身高,五官柔和显得面相和善。进了大堂不是跪下磕头而是举手躬身一礼,“学生纪邕拜见大人!”
杨旭一瞧这,还是个有身份的呢,和善的问道:“先生何处任事?”纪邕上前递上书信,杨旭接过来拆开一看是周士杰的介绍信,说此人熟悉政务,对衙门情形十分捻熟,特意推荐过来帮忙。
正愁没出找,天下掉下个粘豆包,杨旭赶忙走下堂去,微笑着说道:“原来是初仁兄前来襄助,本官感激不已啊!”
纪邕一拱手低头道:“大人若是不嫌,那日后学生必定鞍前马后,请大人观之!”
杨旭亲切的拉着纪邕,一边问道:“初仁兄来平阳多久了,吃饭了吗?现在住在何处?寻着房子了吗?”
纪邕不习惯两个大男人那么亲密,一个拱手行礼不留痕迹的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学生来平阳两天了,今天听说大人开衙特来问询,既然大人定了下来,学生现在就去找住处。”
“还找什么找?住我家得了,以后寻你也方便。”见纪邕刚要推辞,杨旭加了一句,“就这么定了!”
“那学生先谢谢大人了。”
“还有你这个称呼,老实学生大人的,听着累,就你我得了,简单明了。”杨旭实在受不了一个年龄四十多岁的人自称学生,感觉自己也七老八十了。
谁知道纪邕不领情,“那且不是不知礼了,要不然我称呼您东翁,在下就官称了。”
这个称呼更难受,杨旭摆摆手,“还是大人吧!”也不想纠结称呼了,“这府衙的事情,本官是第一次料理,你有空帮着操持一下,有些事务本官也是似是而非,这摊子府事就有劳初仁兄。”
“分内之事,劳大人夸赞!只是这……”看着纪邕一脸纠结的样子,杨旭还是愣了一下,忽然一拍脑门,笑着说道:“本官忘了谈你的月钱,定例是多少?”
纪邕脸上微红,当面谈钱到底不好,“大人日理万机有些遗漏正常,在下在霍州衙门定例八两,大人这里五两就够了。”
杨旭一扬手,“五两哪够,这居家过日子的,太节俭可不成,十两,就这么定了。”
“谢,谢谢大人抬爱!”纪邕也是一家五口呢,虽说当幕僚吃住在东主家里没有太多的花费,但是还是有些钱饷为日后考虑,本来想着最好杨旭照着霍州道台衙门例,但是这里毕竟是府衙,而东家只是同知,才降到五两,没想到东家豪爽,算是跟对人了。
师爷就是师爷,对府衙的账目的盘点丝丝入扣,一会的功夫找出来七八处错账,几个书吏和主事吓得微微发抖,杨旭也不会处罚他们什么,毕竟大都是前任知府的错失,他们在中间也是图点小利罢了,明面上警告一下,让他们以后少做些猫腻。
杨旭询问本地把总建营的事情,费用怎么出,纪邕娓娓道来。过去朝廷驻地方的绿营都是中枢出大头,省里出小头,地方费用最低,不过现而今朝局混乱,事情反了过来,地方出大头,省里还是小头,最后中枢可出可不出,究其原因还是地方控兵太多,朝廷无法指挥,大部分成了私兵,于是朝廷中枢不愿意当冤大头,所以只能盘剥地方了。
杨旭有些不解,“那税收怎么办,留下的多了上交的少了,上头会不会有意见。”
“不大会,只要你把编制报上去,上头也是知晓地方应该截留多少,咱们山西背靠京畿之地,没兵没权也闹不出个响来。”现如今都是湘军,淮军当家,湖北有鄂兵,四川有川勇,广东还有黑旗军,说到底还是山高皇帝远,山西离京畿要地太近,所以从山西实权的封疆大吏成事的太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