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华说出的话,可是让王旭听得美滋滋的,浑身都舒爽,事实证明,他早年的决定是最成功的决定。虽然需要时间,虽然代价巨大,虽然不能很快产生作用,可却在一点点积累着,厚积薄发,终有让人震惊的成果。
周智则是皱着眉头,出声问说:“贾将军,恕我冒昧问一句,既然水军已经强大如斯,怎么那日军议中,听几位将军的口气,似乎对击破吴国水军没什么信心呢?可是我们的水军有何不足?”
贾华是个性格很务实的人,也从不做义气之争,听完周智的话,不但并没有生气,反而颇为无奈地叹息:“唉!说起来,此事倒是让我们这些水军将领深感惭愧,可又着实无能为力。”
“噢?为什么?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王旭也来了精神,插口询问。
“水军将士虽然训练有素,其实战力是有的,可就是怕死!”贾华悠悠地说道:“这或许是他们太少经历实战,吃得好,住得好,薪俸又高,虽然训练艰苦些,可总是舒心的日子,但凡听说要上战场,他们就打从心底里怕!”
王旭皱眉:“怎么会这样?你们难道就没有采取什么措施?”
“尽力了!”贾华无奈地摇摇头:“开解也好,惩处也好,什么招都用了,可将士们心底里那种怕,就是根除不了。每当老兵退伍,新兵到来。末将等都会将其分隔开,可随着时间推移,最终还是成为一个样。渐渐的就成了海云军团的风气。”
“不过这也没什么,只要上了战场,多磨练几次,精神意志自然就能磨练出来,可更重要的是,现在天下战乱,吴国水军比我们磨练更多。水军经常作为步兵用,配合作战频繁。那些将士个个都是经验丰富,悍不畏死,两相比较,差距就变得大了。”
“其二。吴国水军将才实多,可海云军团内,能挑起大梁的也就末将等几个人,比起周瑜他们,更是自愧不如,实在是有心无力!不是不自信,而是没有那个底气,因此谁也不敢像陆将军那样,拍着胸脯立下军令状!”
说到这里。贾华神色有些黯然,带着自责道:“其实末将很希望陆将军能实现他的诺言,那样我们水军也能真正打出自己的威名。打出自己的尊严和气势。这些年来,末将俸禄越来越高,官职越来越高,深受主公重恩,可真正为楚国,为主公建功的时候。却越来越少,时常不安。”
“每当看着步骑劲旅战功赫赫。威震天下,末将这心就很难受,很愧疚。每当听到其他军团的将士戏言,说我们水军就是一群穿着铠甲的娘子,说我们水军就是一群贪生怕死的鼠辈,末将无不是羞愧难当!”
“在楚国,就连百姓都看不起我们水军,背地里骂我们是朝廷供养的废物,是浪费钱粮的狗贼,其实将士们心里也清楚,也感到耻辱,也不好受,甚至一些老兵回到家乡,都不敢跟乡亲们说自己曾是水军,因为那会被骂得体无完肤。可无论怎么样,他们就是缺少那个勇气,就是懦弱,打也好,骂也好,怎么也克服不了畏战的情绪。”
随着话音,贾华的眼睛里竟然流下一滴泪来,着实让王旭深受震撼。
“这是真的?”王旭忍不住问道。
“这确实是真的!”向天点点头:“我早前在楚国游历的时候,听到百姓在背后骂得更不堪的都有,好多年了吧,总之楚国水军一直就是个笑话,无论在哪个地域,即便是水军实力不如我们的吴国,其也同样看不起这支军队,海云军团这个名号就是人们茶余饭后,闲的没事儿时辱骂的对象!”
难怪贾华说着说着竟然流泪,对于一个战将来说,可以容忍被骂,可以容忍被所有人嘲笑和奚落,却难以容忍自己无力反抗,无力去做,那是比死还痛苦的事情。
王旭在这一刻深深感受到其内心的痛苦,默然片刻,他伸出有力的右手,轻轻拍了拍贾华的肩膀。
“这不是将士们的错,是他们缺少战斗的机会,你放心,以后海云军团将有无数的机会,你们将在血与火的浇灌下,用生命去铸就自己的尊严,也许你们还是会被骂,也许你们还是会被奚落,可你们将在嘹亮的战歌中,书写你们的辉煌,令敌人恐惧!”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王旭脑海中陡然闪现一个念头,他似乎明白陆逊为何那么自信,为何敢承诺五日了。
作为一个帅才,也许他已经发现,这支本该强大到让人畏惧,强大到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军队,最缺的是什么了。
是的,这支军队缺少属于他们的魂!
他们已经在逆来顺受中,习惯了懦弱,习惯了嘲笑!
他们的内心压抑、愤怒、不甘,可又无能为力,只能深深掩藏!
其实他们已经拥有了一切,真正还需要的,只是一道烈火去点燃那一切,在沉寂中彻底爆发!
陆逊是天生的帅才,他一眼就看穿了这点,他知道这支军队需要一个优秀的统帅,而他却刚好具备所有的条件!
海云军团徐徐开入了彭泽湖,吴国水军早已在此严阵以待。
吴国左将军黄盖站在自己的旗舰上,看着远处迅速接近的火光,脸上露出爽朗的笑容。
年轻的潘璋侍立在其身旁,更是止不住“哈哈”大笑。
“王旭是不知道他那支水军什么货色吧?一群贪生怕死的蝼蚁,天下的笑谈,竟然还真的敢进军彭泽湖,若是在寻常的江面,我吴国水军尚还忌惮三分。在这彭泽湖,还不是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诶!文珪,莫要太大意。楚国水军的战船还是很厉害的,如今全面进军,数量也确实不少!”程普话是这么说,可眼角眉梢的笑意,却凸显出他并不是多么重视,甚至隐有喜悦之感。
潘璋的性情本就张扬好杀,闻言顿时大笑:“程将军太谨慎了。楚国水军又不是没见过,这些年发生的摩擦和战斗也不少。可无论其哪部兵士,谁不是打着打着就逃跑,白白送给我们的战船也不少吧!那根本就不是兵士,只不过一群女流之辈罢了。不!女流都太抬举他们,只是一群酒囊饭袋,如何与我吴国热血男儿相比?”
“以程将军的手段和经验,在这大湖内,完全可以放手施为,略作调度便可彻底将其击败。那时,楚王还应该感谢我们,这支水军不知道耗费了楚国多少人力、物力,全军覆没反倒少了负担。那些战船给他们用。真是暴敛天物,正当送给我吴国,由程将军来指挥。那时我吴国水军,纵横披靡,谁人可敌?”
潘璋虽然性情张扬,可人却不傻,言语间也没忘拍程普的马屁。
所谓千穿万穿,唯独马屁不穿!
有时候。人总是喜欢鼓励和赞美的,因此程普也很是受用。再说他本就没把楚国水军太当回事儿,硬碰硬他自认会吃楚国战船的亏,可在这宽大的湖面,战术和勇气将变得极为重要,他有十足的把握将其击溃。
甚至他还非常兴奋,因为吴国水军这些年一直不敢进击,就是因为楚国的战船太过强大,两方磕磕碰碰也有不少小规模战斗,可只要在宽敞的地带,只要战船能完全摆开,能够有调度的空间,那么楚国水军从来就没有赢过。
吴国水军少数时候败退,完全是因为楚国以优势力量,横贯整个江面,逼得吴国水军只能硬碰,不敌退走。
现在楚国整个海云军团打出来,打到这绵延无尽的彭泽湖,正是吴国水军大展身手的好时机,如果一举将海云军团全部击溃,缴获大量精良战船,那么吴国水军将纵横无敌,即便在楚国的江面上自由来去都没问题。
这对吴国未来夺取荆南,绝对是最大的好处,因为水军可以完全绝断长江,控制荆北和荆南的补给线……
随着时间的推移,两军越来越近,程普也不再谈笑,慎重地开始调度部署。
虽然他轻视楚国水军,可也知道击败楚国水军的前提是灵活的指挥,是对战船的卓越控制力,还有将士的奋战。作为一个老将,他很明白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什么时候不该做什么。
此时,楚国水军旗舰上的陆逊也面色冷峻,一言不发。
“陆将军!前部即将进入射程范围,需要开始射击吗?”
突然听到小将询问,陆逊一愣,随之却升起一股莫名的邪火。
“距离这么远,射击能杀敌吗?那些箭矢,那些巨弩,那些投石都是耗费无数人力、物力得来,岂能这般白白浪费?继续突进,全面突进,禁止任何人发动攻击,谁攻击立刻斩首!”
“可……可是……”
这员小将似乎有些害怕,语气都迟钝了,往常小规模战斗中,这样的距离已经开始攻击,总之就是疯狂地用上各种远程武器,吴国顶不住了,再持续前进,如果吴国能冲过来,那么……就撤!
陆逊察觉到他的恐惧,二话没说,直接拔出腰间干将宝剑。“没什么可是,全军保持队形,全速突进!我尚且在前沿,你怕什么?打出旗语,谁拖慢进军速度,导致队列紊乱,就按出发前就说过的,违令者,夷灭三族!”
这突如其来的命令,迅速通过火把、呼喊和旗语传遍全军。
这完全与过往不一样的打法,可是瞬间就让海云军团将士们慌了。可他们虽然怯战,但夷灭三族却更加令他们恐惧,且训练有素的他们至少也清楚军令如山的道理,再加上主帅的旗舰位于最前,总算让他们多少有些底气,潜意识中感受到一个信号。
主帅都在最前,那么应该没有太危险!
这使得整个楚国水军船队,始终保持快速前进。
另一艘巨大的铁皮楼船上,蔡瑁同样迷惑不解,默默低语:“怎么还在全速突进?这是怎么回事?陆伯言即便想改变这支军队怕死的打法,可就常规水战来说,现在也该是调整队形,部署战术的时候,一直突前是什么意思?”
各种各样的疑惑,同样弥漫在整个海云军团的将士心中。只因陆逊持续全面突进,连战术都不做布置的做法,完全超出了常规。
吴国水军此时已在快速进行部署,看到这种场景,突然有些不知所措,潘璋更是惊愕难当,失声惊呼:“楚国水军这是疯了吗?若是往常,其早就进行远距离攻击,怎么这次反而横冲直撞,直接朝我们的包围圈里钻?这是要直接闯进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