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皇帝的询问令王旭措手不及,事前根本没想到会撞上历史著名的“刘焉上书”,此刻面对群臣的目光,他着实很犹豫,心里快速权衡。
刘焉是汉末皇室中少有的智者,深谋远虑,心知昏庸的皇帝扶不起来,因而提出这个建议,目的是想自己当州牧,寻得一州成为土皇帝。
如果我现在成为州牧,同样能少奋斗很多年,可……刘焉是汉室宗亲,他当州牧容易,我却非常困难,如果大力支持,导致大汉全境改置州牧,历史势必大范围改变。
倘若各州的州牧励精图治、治政强军,形成强大战力,那时就不是诸侯割据,而是诸侯国割据,很可能形成春秋战国的局面,极难统一,有点得不偿失。
不行,不能贪心,别偷鸡不成蚀把米,还是按照历史原本的样子做出建议比较好。
王旭心里做出决定,立时躬身走到大殿中央跪拜。
“末将以为崔大司农与刘太常说得都有道理,对于刘太常说的理由,末将在平定区星叛乱时深有体会,由于各部无法协调,物资无法统一调配,足足拖延数月才得以平定,而崔大司农说的也有道理,州牧权利过大,若没有用对人,便是祸患,末将认为不如折中考虑,有必要的地方改置州牧,不必要的地方还是按现有制度实行。”
皇帝大喜过望。
“爱卿果真栋梁之才,此法甚合寡人心意。”
他环顾文武群臣,高兴地接口。
“叛贼四起,改设州牧能平定叛乱,本是良策,但州牧权重,确实应该慎重考虑,所以寡人觉得王旭的谏言很好,今后就让刺史与州牧并存,视实情定夺。”
众文武大多没有意见,纷纷应诺,刘焉也心满意足地回到自己位置,崔烈还是有所不甘,但见皇帝已经决定,众臣也都认同,他迟疑片刻,终是退了回去。
王旭心里舒口气,准备起身回座位,皇帝突然开口询问。
“并州的屠各部落反叛,寡人知你能征善战,欲让你统兵征伐并州,可有异议?”
王旭尚且没想好怎么回应,沉默许久的大将军何进陡然出声。
“陛下!臣有事启奏!”
“嗯?”
皇帝诧异地看向他。
“说!”
何进缓缓起身,走到王旭左前方伏跪。
“陛下,昨日退朝后,臣细细斟酌此事,觉得有些不妥。”
“为何不妥?”
皇帝面露疑惑。
何进的语调完全不带情绪。
“此番征伐并州,白波谷的黄巾余贼暂且不说,平定屠各部落绝非一朝一夕,少则两三月,多则半年以上,王旭担任零陵太守,督荆南四郡兵事,责任重大,岂能离开治地这么久?”
皇帝不以为意地摆手。
“这有何难,另外选人前往零陵做太守,他只管统军便是。”
王旭的心瞬间“噗通噗通”跳个不停。
大将军何进急声接口。
“陛下,荆南历经大乱,百废待兴,王旭上任后平贼有策,治理有方,威望正高,若此时更换太守,难免令百姓疑虑,各部蛮族也难以慑服,必定再起事端,臣觉得暂时不宜更换他的职务。”
何进抬头迎向皇帝的目光。
“此外,依臣所知,荆州刺史王睿无能,征讨区星数月未果,损兵折将,耗尽钱粮,不但没有尽到自身职责,还屡次添乱,为朝廷造成极大损失,零陵、桂阳和长沙三郡全然依靠王旭和孙坚竭力稳定,万望陛下明鉴。”
“噢?竟有这等事?蹇硕不是说王睿在平乱中有很大功劳么?”
皇帝满脸迷惑。
眼见何进沉默不语,他立时看向静立在左前方的宦官。
“张让,把蹇硕给寡人传来。”
“诺!”
张让慌忙走下帝台,迈着碎步从大殿偏门离开。
此时皇帝的脸色很不好看,群臣不敢多话,大殿陷入一种难言的压抑,好在张让没去太久,很快就赶回大殿附在皇帝耳边说了几句。
皇帝环顾群臣,声音略带薄怒。
“传蹇硕觐见!”
张让立刻拖着尖细的嗓音高喊。
“传小黄门蹇硕进谏!”
殿外紧跟着传来数声呼唤,弄得寂静的大殿满是回音。
片刻。
蹇硕提着裤裙出现在殿门口,近乎小跑着冲进殿内,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小黄门蹇硕参见陛下!”
“你可知寡人唤你何事?”
皇帝沉声质问,语气不善。
蹇硕的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声音有些颤抖。
“臣下不知!”
“哼!你早前对寡人说荆州刺史王睿平乱有功,功在何处?”
皇帝冷声追问。
蹇硕隐约猜到些情况,瞥眼看看跪在前方的何进,心里极其痛恨。
“陛下,王睿与贼将区星鏖战数月,给予贼寇沉重打击,理当有功。”
皇帝轻描淡写地看向何进。
“他的话可是事实?”
“此乃一派胡言!”
何进朗声回应。
皇帝面色阴沉。
“那实情是什么?”
何进急声道:“回禀陛下,依臣查访所知,王睿最初畏惧贼寇势大,百般推脱,不肯发兵,王旭和孙坚受命于危难,并心协力,连战连捷,此时王睿见有利可图,方才发兵抢功,此后区星主力被歼灭,引军退守桂阳。
王旭和孙坚碍于太守权限,不好跨郡追击,而王睿身为刺史,面对区星残寇不但没有任何战果,反而鏖战数月,消耗荆州大量粮草物资,给予区星喘息之机,重新集结起数万兵马,此事在荆州已人尽皆知,陛下大可传唤孙坚和王睿前来对质。”
何进彷如痛不欲生,伏跪着怒声痛诉。
“微臣身为大将军,没能及时查明实情,导致无数精兵良将枉死在无能之辈手里,深感有负陛下重托,早已是痛心疾首,不敢有丝毫隐瞒,还望陛下明察。”
这番话看似在自责,实则明着扇蹇硕耳光,蹇硕恨得咬牙切齿,却没有办法,也不敢接话。
皇帝虽说昏庸,但显然不笨,他没有急着指责蹇硕,转而面无表情地看向王旭。
“你接受诏命与区星接战后,耗时多久平定?”
“这……这个……”
王旭故作迟疑,彷如心有顾忌的样子。
皇帝更添三分怒意,声音陡然转厉。
“你在寡人面前吞吞吐吐是何意?”
“末将不敢!”
王旭故作惊恐,深深地埋下头。
“一天!”
“嘶……”
大殿里响起整齐的抽气声,连大将军何进都愣住。
皇帝有些不敢相信,狐疑地追问。
“你带多少人马?区星贼兵有多少?”
“末将带六千精锐将士,区星贼兵有三万余人。”
为表示自己的谦虚,王旭很快接道:“不过贼兵战力极差,多数是被迫跟随的普通民众。”
霎时间。
皇帝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虽然他不太懂兵事,但这么明显的对比还是能体会,瞬时咬牙追问。
“王睿麾下多少兵?”
“这个……”
王旭故作迟疑。
皇帝厉声喝问。
“照实说!”
“最初有两万人左右,最后还剩一万余人撤走。”
“嘭!”
皇帝怒火冲天,拍得龙榻发出巨响。
“蹇硕!你告诉寡人这是怎么回事?你给寡人夸的有功之臣就是这种愚夫?”
蹇硕有些发懵。
早前他哪有心思了解细节,那些东西在他眼里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权力,此刻也是刚刚知晓事实,他意识到要出事,心里顿时将王睿骂个半死,慌忙撇清关系。
“陛下息怒!臣下也被奸诈的王睿蒙蔽,根本不知实情!臣误听人言,致使陛下遭受愚弄,臣下该死!臣下该死!愿献上头颅谢罪!只望陛下息怒,莫要伤了龙体!”
蹇硕声泪俱下,头磕得砰砰作响,全然是大忠臣的模样。
看到他这份精湛演技,王旭瞠目结舌,真是佩服到五体投地,倒是别的文武大臣彷如司空见惯,没有任何异样,看都懒得多看。
何进不屑地冷哼一声,心知时机不成熟,单靠这件事很难弄倒蹇硕,便没有再多说。
皇帝确实很信任宦官,看到蹇硕这模样,脸色逐渐放缓。
“算了,既然你是被蒙蔽,寡人这次不过多责怪,但绝不能有下次。”
“多谢陛下恩赦!”
蹇硕重重磕头。
皇帝气恼地挥手。
“下去好好反省。”
“诺!”
蹇硕慌忙从地上站起来,躬身退出大殿。
皇帝回头盯着王旭打量,越看越喜爱,突地忍不住笑说:“若朕有一子如王旭,必将天下交托。”
霎时间。
群臣哗然,惊于皇帝对他的喜爱。
心知这种话只能听,绝不能当真,王旭急忙叩首回应。
“陛下如此抬爱,末将心中有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