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猿臂寨下照烽火,凤鸣马前烁甲光。
一朝擒尽沐猴罢,凭人始道世无双。
话说当时陈明远与娄小雨、何熙、姚雨汐三人商议,欲要尽诛散仙。众人计较道:“余下散仙,当以陈念义、徐和为首,既然我等要先下手,须诛杀此辈。”却知他们隐居不出,若提大军征讨,必然打草惊蛇。只听娄小雨道:“既知徐和一伙都隐于高平山,然高平山却在曹州境内。我等可直发兵攻打曹州城,再使人往钜野县、高平山等处散布消息,若他徐和不出,便待城破时,屠尽曹州上下。”何熙冷笑道:“我马陵泊虽是替天行道,叵耐这厮们藏蔽,如此,当洗荡四境,壮我山寨威名。”
有小孔孟田雅珠,见话头不对,忙阻道:“岂能如此!”只听得陈明远大喝道:“田庄主好没分晓!常言道:‘顺吾意则生,逆吾心则死。’曹州这般草民值得甚么!若是藏凶助那徐和,死又何干?”说罢,命人押下田雅珠。季晓宇、吕坤键等出言相劝,陈明远也教拿住,又下令道:“若有头领再说为民言语,助那散仙藏匿,定斩不饶!”众人会意,都不再言。钱仓政跳起道:“哥哥说的是,小弟不才,愿亲去扫荡了曹州,老少男女,俱都挖心肝、斩肠子,做成醒酒汤吃!”陈明远点首,分付下去,且把田雅珠监下。
当晚,何熙来监房中探望,听得田雅珠埋怨道:“兄长如何变了心,若徐和这厮真个不出,我大军果是要屠城么?”何熙笑道:“田庄主勿要担忧,此不过是我等欲逼徐和出山之法,岂会随意就去屠城,辱我山寨名声?”田雅珠叹气道:“冲盈先生千万莫要诳我,是这般话,又何须欺瞒,当场说了不好?”却见娄小雨笑吟吟地走将来道:“田姐姐莫不在背后议论我等的不是?”身傍随着李明、耿铁柱几个,都是白日里异议之数。娄小雨与田雅珠解疑道:“此是小妹诱敌之策……”
看官听说,原来孟子程、王宇琪前些日子巡山时,发觉山寨附近往来客商极多,几个头领商议道:“我等虽是替天行道,不劫民财,如今又不是节庆之时,如何许多客商?”报与陈明远等人知晓。娄小雨思道:“想来其中定有朝廷细作。”庄浩道:“这个容易,教兄弟们捉将来审讯,是奸细者则除之。”娄小雨摇首道:“捉之无益,且又不尽,若是惊动善良百姓,不是好事。”转念一想,山寨眼下正有军事,且定下这条计策来,好让探子误传山寨情况,虚虚实实,教朝廷防不胜防。正是:
人羡雨菲计较精,马陵山内设排赢。
假欺孔孟瞒奸细,笑陷辅梁满寨兵。
田雅珠听罢,舒缓道:“吓杀我也!那徐和若是闻得我等将要发兵,与山寨又有何益处?”娄小雨笑道:“姐姐未知我意不在此。既要去了雷将的羽翼,徐和这伙必是要杀的。然又有那魏辅梁、真大义两个在猿臂寨,且教他们以为我等专心徐和,使这厮们懈怠了,山寨便可兵分两路,一路由明远兄长领队,一路由庄浩兄长领队,同去攻打曹州与猿臂寨。”田雅珠笑道:“妹妹好计策!”姚雨汐道:“只是田庄主还须受些苦日子,在此处待山寨成功。明日我等再就忠义堂上做戏,一发做大了,教他人知我马陵泊不和。”众人语笑散去,留下刘楚陪同。
次日,钟吾寨内果然传出,姚雨汐等以次头领,统小头目们以下犯上,又有言招安的语样,说陈明远志得意满,心性已坏,誓要杀人,亏得娄小雨劝阻,才饶了众人性命。庄浩则请缨道:“哥哥莫怒,且留山寨,待小弟领一支人马前往曹州,早送捷报。纵然捉不到徐和一伙,也必定献上贱民首级。”陈明远喜道:“贤弟此去,必然得手。”
当下便唤铁判官谢德伟调拨人员,庄浩部下,何熙、沈冉、徐韬、力鹏、张洲、谢顺、于娇、王铁树、曹崇坦、朱珂令、袁梓鹏、孟子程、叶子伟、方海锦、郑乾、王凯、石粮诚、徐宝、李杰,马步军兵一万,头领二十员,攻打曹州。调拨已毕,选定时日,于十一月六日仲冬出兵。消息传出,那些个伏路探子魂飞魄散,各自散去,星火传报。次日,陈明远又点起本部将佐,娄小雨、路新宇、朱成、杨乙尧、吕坤键、蔡子豪、徐硕、闫言、尹柔雨、辛佳伦、朱宣林、李金宇、段大猛、钱仓政、刘涛、陈星、吴玮璠、毛振宇、李明,马步军兵一万,头领二十员,前去攻打猿臂寨。余下头领看守寨栅,正是暗度陈仓之策。
先说陈明远这队人马,因马陵泊属淮阳军地界,且其北面就是沂州境界,故此猿臂寨与马陵泊相距不远。陈明远大军于路疾行一日,早至猿臂寨前数十里扎下营寨。娄小雨与陈明远道:“这猿臂寨设兵四千,又与青云、新柳二营相接,二营共设兵六千,三处合计一万兵马。”陈明远道:“曾闻魏辅梁那厮颇有智谋,如今此人在这里,料想不会使我军轻易拿下猿臂寨。”娄小雨笑道:“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祝凤鸣这厮,吴铣源兄长已探听清楚,此人虽为猿臂知寨,却也总领猿臂、青云、新柳三营,不过是倚仗祝万年、祝永清提拔,来此间闲拿军饷,兵法智谋乃至武艺,皆不足惧也。又十分自大,纵有魏辅梁于其侧,亦无法辅之。”陈明远欢喜道:“这猿臂寨乃是陈希真等人起身之地,偏遇着一个祝凤鸣,猿臂寨必断送于此人手中。”娄小雨道:“青云山与猿臂寨连成一片,又有新柳营,固若金汤,我们惟有智取,方有胜机。小妹已有计策,哥哥可依此派兵行事,管教魏辅梁、真大义葬身于此。”当时陈明远就依娄小雨之计,暗暗传令下去。
且说祝凤鸣、魏辅梁、真大义在猿臂寨,三个闻报马陵泊欲攻打曹州之事,都道:“徐家满门忠义之士,昔年剿灭梁山多有功劳,情理上当发兵援救。”真大义道:“朝廷征讨,只在目前,这群草贼,尚来害我等一会之人,梁山便是他们的榜样!”魏辅梁细思道:“这马陵泊我也有所耳闻,屡屡攻打州府,官兵都奈何他不得。如今贼势大盛,本寨兵少,不可轻动,待到张郡王大军前去,我等合兵一处,再打亦不迟。且徐溶夫叔侄二人都是个知机的智者,又有他那个地仙老师陈通一,定有全身之法。”祝凤鸣亦道:“魏先生的话在理,我等且养好精神,备足粮草,待到吾族叔一伙来了,再教天下人都知我祝家威风!”说罢,又看魏辅梁只是叹息,祝凤鸣不解。魏辅梁道:“只是那马陵贼人若屠戮曹州,当是辅梁的罪业。不如我即刻动身前往曹州,好为那里出奇画策。”祝凤鸣宽慰道:“这是曹州军民的劫难,与魏先生何干?徐和既有才略,自会保全其身,决不坐视不管曹州,先生莫要挂怀。”魏辅梁沉吟良久,真大义又劝道:“先生为了朝廷百姓,挺身而出,大义自当陪同,且先吃杯酒解忧。”
不时,又有探子来报,言陈明远囚禁手足,更有山寨头领商议招安之事。魏辅梁转忧为喜,真大义疑道:“先生方才愁眉不展,为是心挂百姓,如今他自内斗起来,又非是不扰曹州了,何喜之有?”魏辅梁笑道:“方才愁苦,也是我自思暂无甚破贼良策。现那陈明远已是独夫民贼,难成气候,早晚定为朝廷剿灭。他若是山寨手足齐心,却不可轻破。眼下败向已露,教辅梁如何不喜?”祝凤鸣笑道:“原来这马陵泊恁地不济,只传他甚么替天行道,呸,便要他多杀些好百姓,一发做实贼像,正是好事!”真大义则道:“似此徐溶夫那里更无须担忧矣!待贼军到了曹州,本处就发兵马去解围,内外夹击,不由他不败。”几番话,说的魏辅梁内心欢喜。祝凤鸣安心,每日只顾邀真大义欢畅饮酒,不问军事。魏辅梁、真大义碍着陈希真、祝永清的面上,不好责怪。
这一日,两个又喝的大醉,尚未酒醒,只见一个教头急忙忙奔上厅来,先把祝凤鸣叫醒。凤鸣登时大怒道:“贼鸟撩我!”一掌打去,把那教头打的一个趔趄,哭道:“知寨,祸事到了!”原来马陵泊陈明远这支大军,已然杀近。真大义睡梦里听得,又惊又怒,酒也醒了,大骂道:“这杀千刀的草寇,不是打曹州去了?如何敢来犯这猿臂寨!”教头道:“伏路小校此时正在厅外。”魏辅梁从后厅走来,听说了,急急盘问,知马陵泊前来攻打,乃道:“是我们失了计较,马陵泊非单图徐和一门,亦为我等。”祝凤鸣笑道:“魏先生不必担忧,那梁山泊如何?尚吃我叔叔他们剿灭了。且先生足智多谋,何须怕他。”魏辅梁道:“事已至此,二位将军速速披甲,先去看贼人虚实。”
直等了约有半炷香的工夫,真大义带甲完备,却不见祝凤鸣来。二人纳闷,去寻人时,就看凤鸣正命军汉烧起一炉好香,擦净几个牌位,洒扫供堂——乃是祝朝奉、祝龙、祝虎、祝彪一干人的。魏辅梁皱眉道:“平日不来供奉,如今事到临头,这般做甚!”凤鸣道:“先生莫怪,昔日吾叔擒杀梁山贼人,取心肝祭我族人时,俺未曾操刀。如今只待捉了几个马陵贼人,一样祭上首级,给二叔们增光。”辅梁不再言语,也跟着上了一炷香,心内默念:“老太公泉下有知,保佑祝家骨血!”
祭拜已了,军士又来报,马陵泊兵马已到寨南燉煌下,正在叫战。祝凤鸣便传令,亲领人马下寨,去迎马陵泊。两军相见,排成阵势,魏辅梁观看了,与真大义道:“军旗杂乱,士卒零散,多有软弱无力。如此军马,怎生打得许多城池?不是那些个州府无能,便是这马陵泊故使计以慢我心。”真大义道:“先生且先看这一阵对的如何。”
只见马陵泊阵中冲出一员将佐,手提凤嘴朝阳刀,正是擎天龙辛佳伦,听他叫道:“多少州府都吃俺山寨攻克了,量你一个猿臂寨尚敢螳臂当车,还不开寨投降!”祝凤鸣大怒,骂道:“杀不尽的贼寇,教你瞧瞧爷爷的本事!”拍马提枪,来战辛佳伦。二将交手,斗不到数合,辛佳伦败走。陈明远再教朱宣林去战,宣林飞马出阵,大喝道:“兀那厮莫要逞强,来与我为敌!”祝凤鸣挺枪便来斗。二将斗不到六七合,宣林亦败走。祝凤鸣今番得意,要显本事,纵马赶上,望着宣林一枪刺去。宣林见枪刺来,从马上翻身跳下,弃马跑回本阵。陈明远急令退军,祝凤鸣引兵追赶一阵回寨。
待到寨中,祝凤鸣与魏辅梁、真大义道:“马陵泊不过如此,今日吃我连败二将,必大折锐气。不如今夜去袭他营寨,擒了一众头目,献去东京,也教人知道,我祝家俱是英雄豪杰。”魏辅梁道:“不可,贼人今日连输两阵,必会小心提防,偷营之计行不得。”又问真大义道:“真将军观今日二战如何?”真大义道:“贼人器械使得慌乱,不似诈败。只是朝廷内外虽有庸碌之徒,亦当有真才实学的,又岂能都吃马陵贼人败了。此外贼人大军忽至,必有准备。”祝凤鸣闻言,心中不乐,暗道:“你两个却疑贼人故意输与我,分明是我的本事高强。二叔叫我守猿臂寨,却不是达官显爵,你们都道乃是历练俺,教俺长进。如今正是厮杀立功之时,如何能放过!”也是利令智昏,不容他人言语,有诗为证:
烨然焉知腹中空,祝发偏似海公僧。
雪花万里朱门路,雏凤更浊老凤声。
魏辅梁见祝凤鸣面有不悦,便道:“贼人不知我这里地形,亦不晓得兵法。可差一人往青云营去,若贼兵再来,从青云营出来一队人马,至其军后,再与本寨兵马前后夹击,贼兵必败。”真大义道:“先生此计甚好,便由我往青云营,亲领军马伏击贼人。”辅梁道:“将军右肩自那年受伤,筋骨受损,至今发不得许多力,依我看且留在寨中把守。”真大义笑道:“魏先生怎如此小看我?先生也晓得,在九仙山那些时日,我苦练左臂。单凭这马陵泊贼人,让一条臂膀都可胜他,有甚可怕。”辅梁道:“既如此,将军便往青云营去,多加小心。待贼人再来攻打,你我前后伏击,功劳不小。”真大义领命而去。
却说马陵泊军中,陈明远与娄小雨商议道:“示弱之计,能瞒得魏辅梁否?此人诡计多端,不可小觑。”娄雨菲点头道:“瞒不得长久。”段大猛焦躁道:“既是无用,白白折了我等锐气,教他耻笑!”雨菲道:“魏辅梁乃是机敏的人,真大义亦是个善为内间的奸贼。这条计,只在祝凤鸣身上。你们且说,这猿臂寨谁是主?”闫言道:“此寨始于陈希真一伙草创,那祝永清是他的女婿,祝凤鸣算来也是个孙辈的人。”雨菲笑道:“不错,那万年、永清兄弟两个把这猿臂寨交与凤鸣,乃是看中侄儿,叫其守住这昔日基业,不与外人。寨旁的青云山又有多少银矿石青白垩。虽非显赫,却有无数银钱,寨内军卒,只是朝廷供养,打的好算盘!”吴玮璠道:“祝凤鸣仅知猿臂,不入他人的眼,就少了许多弹劾。纵是有人提拔,亦有陈希真等在彼,权臣势大,有何可怕?”雨菲又道:“若依我所料,只待机缘至,祝凤鸣必被保举立下大功,如今只为堵人口舌,方才不报他功劳。算计虽好,只是这厮心性冲动,决未谙内中深意,且钩他一钩。”徐硕道:“既有魏辅梁于身侧辅助,他岂会不管?”陈明远道:“自古道:‘不怕官只怕管。’他那里能管住祝家的事。眼下我等只须继续诈败,一切但依军师主意。”
过了一日,陈明远又领兵来攻打猿臂寨,祝凤鸣依魏辅梁之计领兵而出。陈明远令赛由基吕坤键出战,与祝凤鸣斗了十多合,吕坤键败走。猿臂兵中有认得坤键的,与魏辅梁道:“这个是马陵泊中第一个善使弓箭的,武艺也十分了得。”魏辅梁大惊,见祝凤鸣赶去,忙高叫道:“将军勿追,当心暗箭!”祝凤鸣忙勒住马,小心提防,却见坤键已奔入阵中。祝凤鸣大怒,暗道:“前番疑我本事,今番又不教我追敌,错失一个杀敌机会。这厮不过仗着自己有几分谋略,着实可恶!定是怕我独立大功,夺了他文人的颜面!”又看陈明远撤军,抛枪弃甲,旗帜倒地,就令人马追杀。魏辅梁只恐有诈,教不去追赶,祝凤鸣不听,依旧赶去。辅梁料想有真大义在后头接应,应无甚大碍,只是不放心。又唤过其子魏生,叫严守大寨,以备不测。亲自出寨去追赶祝凤鸣,以恐贪功冒进。
却说陈明远领军撤走,往回间,迎着一队人马,尽打青云营旗号。为首一将,左手提刀,领兵杀来,正是真大义统青云营人马前来堵截。陈明远不慌不忙,传令教往西南奔走,真大义与祝凤鸣兵会一处,去追陈明远。方才赶过林子,冲出一彪军马,为首一将,手持阴风虎头矛,乃是赛存孝杨乙尧,率领一支军马来救陈明远。杨乙尧望见真大义,便去斗。真大义忿怒,拦住厮杀。二将斗不数合,惊的乙尧手忙脚乱。祝凤鸣见状,心中大喜,暗道:“成功就在今日!”
正得意间,忽听得远处一声炮响,乃是自家寨内求救号炮。复见魏辅梁单人匹马奔来叫道:“中计矣!速速撤回奔救本寨!”祝凤鸣大惊,又舍不得,自道:“贼首就在目前,岂可功亏一篑!”魏辅梁心念儿子魏生,不敢担阁,急唤道:“寨中多有军官家眷,不可不救!”那手下众人听了,不待凤鸣号令,先自退了。祝凤鸣切齿,真大义咬牙,也只好撤军,陈明远领队仗复回,追杀了一阵,小折了些人马。
待回到寨外,马陵军早已退去。魏生出寨道:“爹爹宽心,贼人来犯,吃孩儿抵御住了,未曾得手。”魏辅梁如释重负,抚魏生首道:“孩儿倒有长进,此番御守是你的功劳。”祝凤鸣听了,心中无明火起,暗暗骂道:“好个魏辅梁,我在阵前厮杀,若非你搅扰,陈贼已然授首,反先与你儿子记功!”真大义亦觉可惜,叹道:“魏先生过虑也,方才那名贼人已然乱了枪法,我正要拿他,可惜教他拾得性命。”念及此,真大义也上钩了,二人商议今夜劫营。魏辅梁又要阻拦,因见二人有烦闷抱憾之意,只得叫千万留心。
是夜,真大义与祝凤鸣引兵前来劫寨,均披软战,马摘鸾铃,直进陈明远中军寨里,却不见一个人影。正踌躇间,忽地一声炮响,四下里撞出喽啰来。二人大惊,却待夺路逃走,迎面又是杨乙尧杀来。真大义本以马陵泊都是弱将,如今心里怀疑了五分,又见他是步斗,索性放心来战。不想这番才斗了十余合,真大义便只办得架隔遮拦,慌忙将右手也用上,却使不得许多气力,仍不济事。二人战到二十合开外,真大义力怯,吃乙尧逼过手中刀,一枪搠翻战马,颠在地上。大义情急中猛地翻起身来,撇了乙尧就走,不期雄威将吴玮璠赶到面前,猝不及防,就吃当头一棒,把天灵盖打的粉碎,正是:
兖邑覆倾义气消,金兰撕碎血盈壕。
如今天报雄威将,崩碎蒺藜尚轻饶。
祝凤鸣此刻早已顾真大义不得,急忙领队望本寨退去,不想后路已有凶太岁蔡子豪拦住,无从脱身,只得拼命厮杀逃窜。蔡子豪这个魔星在猿臂兵中舞起双锤滥砸,锤下亡魂无数,把两柄银锤都被血染红了。祝凤鸣这会儿方知中了马陵泊的计,懊恼道:“魏先生,悔不该不听你言,我倒有辱二叔乃至祝家威名。”只看一箭飞来,射中脖项,坠于马下而亡。
却说有那数个逃脱的猿臂兵,奔回本寨。魏辅梁知中了计,只是连声叹气。忽有来报:“贼人兵马已夺得新柳营,断了与青云营的联系。”又有来报:“一队贼兵占了芦川。”魏辅梁惊慌失色,众看官,你道为何?原来娄小雨用计,以怠祝凤鸣等人之心,料青云营必有兵从后路赶抄来围攻。故此今日教陈明远领兵诱敌,又教千丈坑朱成领一队人马,扮作官军,打上兰山县旗号,绕至张家道口来赚新柳营。新柳官兵果然不疑,放朱成人马入城,故而夺得。娄小雨又令徐硕、刘涛、陈星引水军从芦川进军。徐硕三人引兵从芦川下水,沿途竟无一个官兵,直到猿臂寨东面。
魏辅梁自道:“祝凤鸣祝凤鸣,我早有言在先,教你分兵把守张家道口重地与芦川沿岸,你却不听,狂妄自大,才有今日之祸!”多时,又有部卒来报:“贼人用火炮攻下了燉煌,直逼南山营寨,青云营已陷入贼人之手。寨中士卒多有逃亡投降者,还望魏参谋定夺!”魏辅梁仰天大叫一声:“罢罢,道子兄,你起家之地,却毁在我手里。”又想起昔日假助李应,赚取兖州城子,道:“真个是因果报应!”再看魏生,辅梁哭道:“不干吾儿的事,你如今可屈身降贼,以保魏家香火。将来朝廷攻打,那马陵泊也有要招安的,当小心侍奉,同他们一道招安,莫要做一世的贼人!”遂拔剑自刎而亡。猿臂兵见主将参谋都已身亡,只得打开寨门,献寨投降。有诗为证:
烛照春秋胆照汉,古来忠义是命纬。
既识魏君能卖友,且看寒刀知戮贼。
天明,陈明远领兵进了猿臂寨,众将都来请功。吴玮璠献真大义首级,吕坤键献祝凤鸣首级。朱成、徐硕、刘涛、陈星四人都上寨来,朱成言将青云营、新柳营一把火烧了。又捉得青云营磁窑局的那个侯达,献上磁窑账册。陈明远看罢,问道:“如何直恁地多?”命人取来一箱器皿,查验里外,竟无一个官字。又问侯达,侯达禀道:“此是陈希真一家的私产,不归朝廷。祝永清令侄儿祝凤鸣把守猿臂寨,青云营磁窑所变得金银,俱都藏在各处,以猿臂寨内最多。累年积攒,一则不利时打通朝中关节,二来日后族人受用不尽。小人还知几处藏存地,情愿献上,只求饶命。”陈明远讽道:“好个忠臣志士!”又问娄小雨,雨菲道:“此人有功,昔日虽在猿臂寨下,乃是生活所迫,为其主,居其职。且查他可有害民之举,若无时,当奖赏金银,令假死回乡去罢。”陈明远自然答应了。
路新宇当时见了魏辅梁尸身,骂道:“狗贼,害我师伯哥哥等人也有你一分!”就腰间抽出清光刀来,砍下魏辅梁首级,并真大义、祝凤鸣的一同享祭杨雄、石秀、解珍、解宝、孙立、乐和、杜兴、邹渊、邹润、孙新、顾大嫂众人。又搜出祝家一众牌位,全丢入粪坑。
那魏生应父亲临终之言前来请降,众人商议道:“我们逼死了他爹爹,正是家仇当报,如何肯来投降。”娄小雨暗道:“此生不宜杀之,山寨若要留他倒也无妨;如若收之,当须断其后路。”于是问道:“你虽无甚功劳,山寨却可成全你一番。”命人拿过纸笔,复道:“功劳簿上,可写你里应外合,共破猿臂寨,教你自绝于朝廷。”魏生惊道:“大寨莫非无有招安之意?”众头领大笑道:“娄军师在忠义堂做的好戏,汝中我山寨之计也!”魏生大惊,不觉退了几步,仰天道:“天地可鉴,小人本愿遵守父命,只求日后招安还魏家清白。如今不容魏生如愿,我当以死明志,黄泉伴随家父!”遂往厅外投井去了。陈明远本欲阻拦,只听娄小雨摇首叹道:“他已生死心,拦之无用,不如就此成全。”众人嗟叹不已。
陈明远见猿臂寨已得,教把所缴钱粮一应运回马陵泊,竟有数十万贯,众人看得呆了。又收降了猿臂兵,不愿降的就地遣散,一把火把猿臂寨烧作白地。侯达被查无恶,娄小雨因思虑他安危,定扭成有罪,伪作处斩,暗地里教他带着金珠回乡不表。陈明远当厅道:“我与庄贤弟分兵攻打两处,不想我军却如此之快,先得手了。”娄小雨道:“料想以庄兄兵马的脚程,昨日应方到曹州。我军因占地利,且有祝凤鸣这厮,故而功成的快。”陈明远道:“既如此,大军可先不回山寨,亦往曹州去助阵,好教彼处亦早日成功。”正是:
要除残忠坏义仙,须凭猛罡勇煞杰。
不知庄浩那边战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此一回内折了两员散仙:真大义、魏辅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