缩在墙角,周汝林捂着脸,哭得惨无人道。
即便以后是休了,但这种事情传出去,已然是沦为望州城的笑柄。
“驴儿草的,你不得好死!”
徐牧努着嘴,将纸张缓缓放入怀里。
“周公子,先别急,眼下这份婚书,我还没打算拿到衙门公证,到时候再还给周公子就是了。”
“驴儿草的?”周汝林抬起头,突然就明白了,“你要什么!你把婚书给我,我给你银子,如何?”
“不好。”徐牧摇着头。
性质问题,事情有闹大的那一天,真把婚书换了银子,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我想到了,自然会告诉周公子。对了周公子,你不会去衙门报官吧?”
周汝林怔了怔,他确实有这个想法。
“我提醒一下周公子,你若是报官了,那对不住,我也只能把这份婚书,贴在书院门口了。”
“驴儿草的!”周汝林气得咬牙切齿。
“司虎,还不把周公子扶起来。”
还有些云里雾里的司虎,怏怏地扶起周汝林。
“周公子,你我有缘再叙。”徐牧笑着拱手,缓缓走了出去。
“无缘!爷和你一辈子都无缘!驴儿草的!”
……
走出屋外,徐牧稍稍松了一口气。
周公府的事情,已经有着落,剩下的,便是给司虎打造长弓了。
“司虎,随我去书院一趟。”
趁着正好是夜色,两人翻过书院墙头,好不容易避开书院的守夜人,摸到桦木树那边,却如何也找不到刨挖的工具。
司虎涨红着脸,索性寻了一株小些的桦木,沉腰踏步,居然咬着牙,将桦木树整个倒拔而出。
徐牧看得目瞪口呆,这要是放在战场上,指不定是一员悍将。
“牧哥儿,跑啊!”
扛着桦木树,司虎低声开口。
徐牧急忙回过神,刚要和徐牧翻过墙头,却发现不知何时,已经有四五个守夜人听见响动后,提着灯笼一路跑来。
打架倒是不难,难的是暴露之后,免不了又是一番狗屁倒灶的事情。
这时,一道略带嘶哑的声音,响彻了整个书院。
“尔等一帮腐酸!皆是腐酸!不知民食几何,不知天下兵事!读书啊,都读到了狗肚子里!”
“又是这个疯秀才!”一帮原本要围过来的守夜人,怒叫着往另一个方向冲去。
“北狄人破我边关,山河破碎,国疆不安,尔等啊尔等,还在沾墨戏文,写什么狗屁盛世的文章!莫非要等到狄人兵临城下,用笔杆子捅人乎!”
“打死这个老疯子!”
徐牧立在墙外,听着老秀才的惨笑,心底有些发酸。
“牧哥儿,赶紧走啊!”扛着小桦树,司虎一脸紧张兮兮。
“司虎,你先回去。”
“牧哥儿?”
“让你先回去。”
迈起脚步,徐牧沉默地往书院门口走。
那位疯言疯语的老秀才,已经从守夜人的拳头中死里逃生,怀里抱着酒葫芦,孤独地瘫坐在冷风中。
身子上穿着的文士袍,已经黏满了血迹,乍看之下,如同一朵朵晕开的血色梅花。
“三两黄酒二两豆,来、来世不做纪朝人。”
捧起酒葫芦,老秀才哆嗦着灌了口酒。
徐牧平静地坐下来,惊得老秀才脸色一怔,急忙抱紧了酒葫芦。
“你作甚?”
“独酌无趣,向老先生讨一口酒。”
“你讨你的,我喝我的。”
徐牧有些尴尬,抬头四顾之后,走前几步摘下了半枝青梅。
“青梅送酒,涩得很。”
“饮酒狂徒,心中自有万般苦,即便取了甜梅,一样是涩。”
老秀才怔了怔,随即拍手鼓掌,“好,此话说的好!借你一口酒又何妨!”
徐牧露出笑容,接过酒葫芦,便大口灌入嘴里。
大纪的酿酒,还停留在发酵酿造的阶段,度数很低,相当于后世的啤酒葡萄酒一类。
“喂,只借一口!”老秀才心疼地抢回酒葫芦。
抹了抹嘴,徐牧捻了一颗青梅放入嘴里,瞬间,苦涩的滋味,一下子蔓延了味蕾。
“人间清醒不眠客,相饮皆是行路人。”
“哈哈,好一句相饮皆是行路人!再借你一口!”
“我替老先生取一颗青梅。”
“甚好甚好,老夫行将就木之年,还能得遇小友!当浮一大白!”
徐牧心头叹息,老秀才在望州城里,无异于是另类的存在,当然,这也是人间清醒的路。
“我敬先生。”
“我徐牧自有酿酒之法,他日若酿得好酒,便来报今日借酒之恩。”
晚风吹过,老秀才已经醉醺醺地瘫倒在地,嘴巴里,还喃喃吐着什么。
徐牧解下仅有的袍装,盖在老秀才身上,随后将老秀才背上,往一处客栈走去。
“听我讲……我儿李破山,镇守雍南关十余载,六千人拒北狄,血战方休……”
“七百里无援军,雍南关头血色漫天。”
“灭我大纪者,并非是北狄人,而是我纪朝人心中,早已经没有了长城。”
徐牧顿住脚步,久久立着身子。
背上的老秀才,在糊糊涂涂说出几番话后,也终于有鼾声响了起来。
扯了扯盖在身上的短袍,徐牧叹出一口气,继续往前走去。
兵荒马乱的年头,他不知未来如何?抑或用棍夫的身份,苟活一辈子。抑或是捉拿大盗被反杀,稀里糊涂地死在异乡。
那位小婢妻,那时候又该如何?
沉默地走到客栈,刚把老秀才安顿好。
却不料一转头,便看见了姜采薇站在外面,一手提着油脂灯笼,一手抱着一件袍衣。
没等徐牧开口。
姜采薇已经立在风中,脆生生地开口。
“徐郎,我接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