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家的大门，“吱哑”一声，打开。
“是你呀。”岑大娘见是她，赶紧请她进院子。
在石桌上坐下，岑大娘的孙女就端着茶送了过来。这就是镇上跟乡下的不同，乡下连泡茶的都没几个，顶多给你倒杯水，但到了镇上，家家户户多少都会准备点干茶叶待客。
不一定是买的，就算是自家院子里的茶摘了晒晒，也会给你弄上一壶。
“这小子我上次看到过，这几个小的，上次没来吧？”岑大娘盯着叶瑜然身后的几个孩子，夸他们长得好看，精神，一看就知道是她家的。
叶瑜然笑笑，说上回来的是老大，现在不是开春不是要忙了嘛，他留在家里翻地。
这回跟她来的，是老三和老七，还有老大家的两个孩子。
“我上次不是让你帮忙租院子吗，其实就是给我家老七准备的。”叶瑜然说道，“老七情况比较特殊，以后肯定不适合种地，但是他记忆力好，什么东西教一遍都能记住，所以我想让他念书。”
“念书？”岑大娘愣了一下。
上回人家只说了要院子，两个大人两个小孩子，房子小一点无所谓，可以打地铺睡，但是不能漏雨。
她以为是夫妻两个想到镇上来找点事情做，却没想到，人家是准备念书的？
叶瑜然将朱七拉了过来，让他跟岑大娘问好。
岑大娘眼力劲多利啊，刚刚照面的时候，她就觉得这小子情况有点不对，但胜在小伙子人长得精神，倒也没有多想。
然而等朱七一张口，说上几句话，她就看出来——这小子好像有点傻。
叶瑜然指了指脑袋：“家里孩子多，小时候没照顾好，这里出了点问题。我这个当娘的，也没啥本事，只能给他想点出路。”
“家里有地，但兄弟多，他这个样子，肯定不能种地，所以我就想让他念书。”
“不要考什么大官，识点字，以后给别人写写书信、教教别人认字，再有几个兄弟在旁边照应着，多少也能够养活自己。”
“就算我到了地下，也能够放心一些。”
……
“唉，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我懂。”岑大娘听到她缓缓道来，也跟着叹了口气，“朱大娘啊，不是我你，你家老七这情况，你还能将他养得这么精神，真的是这个。”
竖了一个大拇指。
“不过念书这事，你可要想清楚。这一年束修费都不少，随便哪个书塾，一年下来都要十多两。他这个情况，就算记忆力再好，怕是也学不了多少东西吧？”
岑大娘说得十分委婉，觉得对方能够将傻儿子养得看起来不那么傻，肯定费了不少心思。
但是花钱读书这种事情，跟别的事情不同，与其将希望寄托于一个傻儿子身上，还不如将希望放在其他人身上。
“岑大娘，这你就错了，”叶瑜然笑了起来，“别的我不敢说，但论在读书上，肯定是我家老七最强。”
立马将大宝、二宝叫了过来，让他们背书给岑大娘听。
大宝、二宝知道，这个岑大娘就是岑先生的娘，小叔能不能念书很可能要她拍板，二话不说就“背”了起来。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玄，天也；黄，地之色也；洪，大也；荒，远也；宇宙广大无边……”
“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冯陈褚卫，蒋沈韩杨，朱秦尤许，何吕施张，孔曹严华……”
“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来鸿对去燕，宿鸟对鸣虫。三尺剑，六钧弓，岭北对江东……”
大宝虽然年纪要大一些，但也不过几岁大的孩子，二宝年龄更小。他俩这一张口，直接将满院子的孩子都给比了下去。
“《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他们都会背？！”
岑大娘简直有些不敢相信，她家大孙子是打会说话起，她儿子就开始启蒙了，才有现在这样的效果。
可是对方不过一个乡下野小子，一张口居然能够跟她大孙子媲美？！
“嗯。”
叶瑜然也不避讳，说她年轻时在大户人家当过丫鬟，所以这些书都会背。
她平时忙着地里的事，根本没时间带孙子，其实都是先教的老七，然后让老七带两个小的学。不过半年的功夫，他们就已经背下来了。
当然了，也只是会“背”，认了几个字而已，她一个乡下婆子也没多大本事，再多也没办法教了。
她总觉得自己耽误了孩子，所以才咬着牙，想要送老七上镇上念书。
“唉……要是别人家送，要送也是送两个大孙子，可是家里穷啊，送他们俩哪一个呢？丢了哪一个都不好，所以一寻思，就打算送老七了。”叶瑜然说道，“我也不瞒你，岑大娘，我送老七念书其实也是为了省钱，会了他一个，我以后那帮孙子就有人教了。”
“最重要的是，即使以后那几个儿媳妇会‘嫌弃’老七是个傻的，但看在他会念书，还能帮忙教孩子的份上，也多少能够帮忙照顾着他一点。”
“还有就是，几个小的从小跟着老七念书，大家也对老七有感情。即使以后老七讨不着媳妇，也有人养老。”
……
越是说得平凡，越是能够让人感动。
岑大娘被叶瑜然给打动了，说她儿子就是教书的，他们能上他们家院子，肯定是之前已经打听过了。
只是她不敢保证自家儿子会收，她儿子那脾气有点怪，有时候她也说不动他。
“朱大娘，我也不满你，我这儿子做个普通的教书先生还行，但是就是有些不太懂人情世故，还有些严厉，我主要是怕你家这小子受不了。我那两个孙子，见到他们爹就跟老鼠见到猫似的，那叫一个怕。”
“确实是打听过的，”叶瑜然也承认了，说道，“只是我想着，先生严厉一点也不一定是坏事，至少他在教书这件事情上是负责的。”
“而且我敢说，我家老七只是反应有点慢，但记忆超群，只要先生别要求他动脑子，他在死记硬背这一块肯定不会有问题。”
“如果不信，你可以请你儿子出来考。随便一本书，当着老七的面念一遍，他要背不出来，我打今以后就不再提这事。”
这回，叶瑜然学聪明了，紧紧地抓住了“死记硬背”这一条。
若是先生还有别的“期盼”，那么就不好意思了，她儿子就只有那么一个“优点”。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岑大娘还能说什么？想了想，还是叫了大孙女，让她把她爹给“请”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