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明一朝,天子守国门,此言非虚,只是,国门外的敌人从来就不是蛮夷。
“国师去了舟山,可知道这幕后的组织是谁?”
嘉靖跪着为三位先帝敬完酒后,也没有起身,只是看着石碑发呆,过了好一会忽然问道。
张执象答复:“在舟山并没有接触他们的人,只知晓舟山造船厂、钢铁厂、机械厂等核心工业都是由他们掌控。”
“看着这些工厂,陛下认为他们是什么组织?”
嘉靖皱眉道:“公输家,还是墨家?”
听嘉靖这么说,张执象也忽然想起,与墨子同时代的还有一个鲁班,两人可以是同水平的,两人的技术不是凭空出现的肯定有源流。
“鲁班也有传人?”
嘉靖听这个反问,就知道那个组织跟墨家有关了,至于公输家的传人,嘉靖就不知道了,他摇了摇头,说道:“大道裂,百家出。”
“鲁班和墨子的技术,都是源于上古时期的黄帝机关术。”
“而机关术的核心,齿轮,又是以测量天文而来,机关术是源于天文学的,在周朝及以前,这种文明核心的学问,都掌握在天子之家。”
“鲁班原是姬姓。”
“周朝虽亡,但周天子掌握的大道,应该传承未绝。”
“墨家既然有传承,公输家应该也有。”
嘉靖这么一说,张执象忽然明白,为什么永乐年间,或者说历代盛世,华夏的科技都可以超过墨教了。
不光是基于产业规模的质变, 更是有一批人始终在研究更高的技术。
须知。
古代最为技术的工种, 木匠, 其祖师爷可不是墨子,而是鲁班……
“公输家暂且可以不管,墨家的组织严密, 的确符合太祖他们所遇到的敌人,关于墨家, 安平你还知道些什么吗?”
嘉靖给石碑磕了个头后, 便起身来, 目光灼灼的看着张执象。
张执象没有隐瞒嘉靖的意思,便将墨教、同舟会这些东西娓娓道来, 关于他对后世同舟会的一些猜测也都说出。
“满清入关后,联耶灭汉,同舟会被西罗人鸠占鹊巢, 墨教也被反噬?”
“还真是落了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斗了这么多年, 竟是一个赢家也没有。”
嘉靖复杂而讥讽的笑了笑, 随后说道:“既然敌人是墨教, 看来朕得去找公输家了。”
听嘉靖说要找公输家,张执象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鲁班既然原是姬姓,那么,传承周天子的大道之学的不应该是公输一家。
他们应该是更隐秘的一群人。
钱姓来源于彭祖, 而彭祖是黄帝的七世孙,原姓篯, 后来简化为钱,秦汉时期钱氏就在江苏、徐州一代发展了, 三国事情已经遍布吴越,唐末发展到巅峰, 由钱镠建立吴越国。
虽然富甲江南,割据一方。
但吴越国一直承认中原正统,所以宋朝能够兵不血刃的收复吴越。
故而排百家姓,是赵钱孙李……
而钱氏在后世出了一个大科学家,于华夏有定鼎之功。
找到这条线索,张执象便说道:“陛下既然要找公输家,可以去问问吴越钱氏的后人。”
“哦?”
嘉靖来了兴趣,张执象才把这段历史细说,十年前他只是告知了嘉靖未来的脉络,和尽可能有用的一些信息,但也不是面面俱到,有些东西,得有线索连起来才能看懂。
至于为何有公输家,大明的科技还会落后于墨教。
那也不看看大明实际是士绅在掌控。
天子根本无力管辖……
至于为何周天子的后人愿意辅佐一代代天子,那就涉及华夏文明传承的核心了,商汤灭夏,夏伯也将大道给了商汤,有了《汤问》,周武灭商,周公也做了《周易》,这都是有传承的。
只是。
秦始皇活人称帝,僭越天权,从此以后,皇家就不再掌握这部分知识了。
或许是预料到了这个未来,老子便将大道做《道德经》传入民间,这是大道裂百家出的一个重要节点。
可以说。
公输家是周天子的延续, 是大道的守护者,他们是最坚定的“形而上学”,而墨家则是最坚定的“形而下学”。
一家为天子之学, 一家为百姓之学。
文明的未来, 不光光是自秦始皇以后, 延续的帝王与诸侯的战争,更是鲁班与墨子延续两千多年的战争……
三教合流,不光是要合墨教。
更是要墨家与公输家阴阳相济,重归大道。
嘉靖不由捏了捏眉心,说道:“这事情还真是复杂,上古之时的天子,看来要比朕这个皇帝难做多了,朕修仙都修不好,他们还要学包罗万象的大道。”
张执象笑道:“所以夏商周三代皆是分封嘛,自始皇帝以后,就是人道当家了,想要同时兼具人道、天道,那自是极难的。”
“天人合一啊……”
嘉靖感慨,然后朝石碑再湿了一礼,张执象也拜过三位先皇,两人便下山了。
……
南京之行,目的已经完成,再待个两三天,便回返京师了。
多留两天,一是多看看江南的风俗民情,二是等一个人,果然,在祭祖的第二天,嘉靖收到了太监的传报:“陛下,安南国王求见。”
“宣。”
住在桂园的嘉靖,明明只是坐在正堂的主位之上,却好似坐在金銮殿的龙椅之上一样,他有意展露的时候,威势极重。
黎维宁刚走入屋内,便呼吸一滞。
当即磕头大拜:“罪臣黎维宁,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看着额头都磕出血的黎维宁,嘉靖只是淡漠的问道:“你黎氏不尊王化,朕不发兵讨你也就罢了,你还有脸求朕救你黎氏?”
黎维宁答道:“先祖荒谬,不尊王化,我黎氏之过也,罪臣愿为陛下戴罪立功,收复安南。”
嘉靖却说:“朕的大军已经南下,不日便可攻破升龙,要你何用?”
黎维宁脸挨在地面,咬牙道:“山野之民不尊王化,陛下恐难安治,罪臣愿为陛下镇压宵小,恭顺如旧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