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春和堂之后,荣老夫人时常想,这些连爹娘都没有的小姑娘们却活得这样朝气,她们说话有理有据,她们努力地学习着在世间生存的本领,她们也学《女戒》、《女训》,因为先生说只有了解了这些,才能在别人约束苛求她们的时候辩驳,她们对这些书有着不一样的见解,只有知道什么是不对的,才能找出对的那条路。
而自己,前半辈子好像都白活了,好像什么都没有活明白,自己面前那张朦朦胧胧的纸,到如今仿佛才被撕开,她觉得在春和堂的每一日都那么新鲜。
有时候她也忍不住悲从中来,想着若是自己能早些醒悟,会不会她的凤云就不会惨死在宁家,会不会宁家那么些花朵儿似的女孩子,也不会成为荣家结亲的工具。
她恨荣家,也恨她自己,可莲心却说,还来得及。
“老夫人,外面又来了人,您要出去看看吗?”
荣老夫人回过神,慢慢地朝外面走,春和堂这阵子拜荣家所赐,知道它的人越来越多了,每日都不缺在外面等着看热闹的。
这会儿她才刚出门,外面就已经围了一圈,见到她出现的时候,还有人夸张地捂着嘴,眼睛里满是震惊,似是不相信眼前的当真是荣家的老夫人,私下里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荣老夫人见到了荣家的管家,他会过来,想来荣老爷子的耐心已经快用尽了。
那管家眼里闪过一丝不明显的不耐,高声道,“老爷说了,老夫人心善,赶在过年的时候来善堂行善举祈福,如今心意也尽了,特意让我来接您回府。”
周围有些人眼里恍然,“是这么回事儿呀?祈福不去寺庙道观,来善堂倒是新鲜。”
“你傻呀这也信?要真是如此,荣老夫人怎么可能会说她被赶出来?这话是能随便说的?”
“那是荣家的事咱们哪儿知道?不过我曾经听说荣老夫人在荣家呀……啧啧,不过荣家都来了人请她回去,想来也是没啥事儿了。”
“那是自然,要我说荣家也是仁善,还让人来相请,她一个妇人家就算在家里受了点委屈,也不能在外抹黑夫家的名声吧?哪儿有到处跟人说被夫家赶出门?这不是打荣家的脸吗?”
“我看她就是故意为之,逼迫夫家跟她低头,这种妇人心思深沉得很。”
“那不然怎么说?你们张嘴叭叭叭的,也不看看人老夫人浑身上下布衣荆钗,可见从荣家出来的时候什么都没带,要不是这善堂收留她,她怕不是要大过年的冻死饿死,实话实说就叫抹黑?那荣家怎么做得出来的?”
说话的是个女子,声音清脆倒豆子似的,朝着那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翻了好几个白眼,翻得他们憋得慌,却闭了嘴。
管家还在等着呢,他站在那里,神色间隐有些倨傲,他在荣家的地位,那是要高于荣老夫人的,这种事儿竟还要让他亲自跑一趟,老夫人这次未免闹得也太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