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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四章 悲歌 八

    “人心,是天底下最难揣测的一个东西。”

    “就隔着张肚皮,可能脸上正带着笑意,但他的心里或许正藏着杀机!”

    太学院后院,花满庭的那处小院的那处凉亭中。

    苏沐心给花满庭斟了一杯茶,抬眼向了老师,今儿个老师的话比以往任何时候似乎都更多了一些。

    许是因京都之事的感叹。

    “有的人平日里着唯唯诺诺,不显山不露水,让所有人都以为其胆小怕事,可偏偏当真正触犯到他的切身利益的时候,他却敢愤而杀人。”

    “而有的人平日里上去凶神恶煞,但若是真遇见了硬茬子,偏偏他又会软弱下来。”

    “这些都没什么,毕竟无关于天下大局。”

    “真正可怕的人心有两种。”

    “其一,行于光明之下,却藏黑暗之心!假正义之言,行所谓正义之事……这样的正义就像一顶帽子,扣在了谁的头上,谁就得去死!”

    “连挣扎的可能都没有。”

    “其二,满口仁义道德,却一肚子男盗女、娼。”

    “嘴上时刻挂着圣言,若有冒犯者,便是对圣人之大不敬,便是对皇权之蔑视!”

    “第一种人,若是位居庙堂高位,必有窃国之心!”

    “第二种人,若是位居庙堂高位,必祸国殃民!”

    “姬泰的火候还是浅了许多,他之心在窃国,可他之行,却还在结党营私这种小道之上!”

    苏沐心听得一愣一愣的,因为这是他在太学院从未曾学到过的知识,也是他至今从未曾去思考过的问题。

    他忽的问了一句:“那……奚帷所为,恩师以为属于哪种?”

    花满庭一怔,捋了捋长须,端起茶盏来呷了一口,沉吟片刻,说了一句:

    “他啊?他不在这二者之列。”

    “那该如何评价他之所为?”

    “他应该是行于黑暗之中,心向光明之处!”

    苏沐心一惊,“老师,可京都而今之动荡局面,是奚帷一手造成,一个不好,宁国恐怕会……灭国!”

    “他这难道不是在窃国么?”

    花满庭微微一笑,“他又没想当皇帝,何谈窃国?”

    “他仅仅是因为而今宁国之腐朽,是因为宁国百姓生活之艰辛,希望能够打破而今这种局面,让宁国破而后立罢了。”

    苏沐心依旧难以接受。

    “可这样的破,会造成无数家庭的破!”

    “弟子倒是认为他的这番举动太过自私了一些。”

    “他的理想或许伟大,但牺牲的却是无数百姓的命!”

    “在理想与人命之间……弟子觉得还人的命更重要一些。”..

    花满庭眉间一蹙,“可任何理想,终究要靠人去实现。”

    “那些为了理想而死的人,其死,重如泰山!”

    “他们用自己的生命去推到了这颗早已枯朽的树之后,来年春,才会有新的树长出来。一切都会变得非常美好,可福泽后人,可令这个国家有机会屹立于这个世界之巅,这是自私么?”

    “为师倒是以为这是为天下苍生计!”

    苏沐心哑然,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和老师辩论,他只是觉得应该能有更好的法子。

    而不是如现在这样,令京都血流成河!

    “老师认识奚帷?”

    花满庭沉吟片刻摇了摇头,“皇城司找了奚帷几十年也没有找着,不过为师倒是听商涤说起过奚帷的那些思想。”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若真能换一片天,宁国许能更好。”

    苏沐心不知道会不会更好,他只知道而今的形式太严峻。

    “可定国侯府绝不会任由这势态继续发展,樊老夫人既然在皇宫屯兵两万……恐怕奚帷的这番布置依旧会落空!”

    花满庭沉吟片刻,“樊老夫人,老夫很敬佩,只是、只是她恐怕已归于那桃树之下!”

    苏沐心大惊:

    “奚帷没有攻打皇宫,是去对付樊老夫人了?”

    “不是,太子在东宫,太子有个外公在京都。”

    “他叫怀定山!”

    “他就属于为师刚才所说的第一种人!”

    ……

    ……

    云集别野。

    第二进围墙上,无数的箭羽向院子中的樊桃花射去。

    樊桃花在那一瞬挥舞着手中的剑,剑的速度快到了极致,于是在雨幕中就成了一道光。

    她挡住了第一轮箭雨。

    但第二轮箭雨又至。

    赵大柱在那一瞬间冲到了樊桃花的身前。

    他傲然而立!

    发出了最后一声大吼:“老夫人快走!”

    他中了无数支箭!

    可他并没有倒下。

    樊桃花深吸了一口气,闪身,进入了第三进院子的月亮门。

    赵大柱以刀杵地,他的身子开始后仰。

    秋雨无情的落在他的脸上。

    这一刻,他的脑子里浮现出来的最后的画面是,当年在神武军中,和袍泽们与回纥的最后一战!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

    因为那一战赢了。

    他杀了足足八个敌人!

    那些是真正的敌人。

    他知道自己这辈子本就该马革裹尸,只是他万万没有料到自己会死在宁人的箭下。

    画屏春,很好喝。

    李公子,人很好。

    说好往后就跟随李公子的。

    十八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

    到时候再追随李公子去吧。

    他“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双眼望天,未能闭眼。

    怀平山的人继续向第三进院落涌去。

    熊大和周怀仁各抱着两个罐子正好跑了过来。

    敌人再没有受到阻拦,他们冲的速度很快。

    熊大没有丝毫犹豫,他站在了第四进的月亮门下,借着门楣挡住了秋雨,然后取出了火折子将怀里的两个罐子一并点燃。

    他发出了一声大吼:“都给老子去死吧!”

    他抱着罐子向涌来的敌军冲去。

    中箭!

    他依旧再冲!

    中刀!

    一刀刺入了他的腹部,他一口咬住了对方的耳朵,猛的一撕,他扯下了对方的耳朵!

    那人松开了握刀的手,捂住了他鲜血长流的耳朵,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嚎叫。

    熊大继续前冲。

    嘴里叼着那只耳朵。

    满嘴血糊糊就连这秋雨也来不及冲洗干净。

    他又中刀。

    腿断。

    他倒在了地上。

    他用双肘向前爬去。

    他居然将敌人吓得分开了两边!

    他忽然停了下来。

    仰着脖子,吐掉了嘴里的那只耳朵,裂开血盆大口笑了起来。

    “轰……!”

    “轰……!”

    两声惊天巨响。

    熊大的尸体荡然无存。

    他身边所有敌人的残肢在雨中乱飞,偌大的第三进院落。被一篷血雾笼罩。

    就在这两声爆炸声响起之后三息。

    周怀仁也用同样的方法抱着两个罐子以更快的速度冲了出去。

    第三进院落已没有敌人。

    只有敌人的尸体。

    他冲入了第二进院落。

    怀平山就在这里。

    怀平山已被刚才的那两声爆炸惊呆,此刻他见了状若癫狂的周怀仁,他转身就跑。

    周怀仁冲入了敌军之中。

    樊桃花站在围墙之上。

    她剧烈的咳嗽,吐出了三口鲜血。

    然后……她闭上了眼。

    眼角溢出了两滴泪。

    又是两声震天巨响。

    怀平山目瞪口呆的着这烟花的威力,过了足足十息,他才一声怒吼:“他们已经没有烟花了,所有人入院,抓住樊桃花!”

    就在这时,他的队伍后方却忽然大乱。

    他回头眺望。

    一支玄甲骑兵正狂奔而来!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