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到夏天的过度,似乎是从夜晚开始的。这时的白天时间渐长,夜晚时间渐短。夜晚逐渐变得燥热起来,被子越盖越薄,到最后撤掉被子,铺上凉席,夏天便开始了。
草席容易生虫,就算洗了晒了之后还是清理不掉,睡一夜之后起床总是莫名奇妙的痒。后来又改睡竹席,倒是没虫子咬了,就是躺上去容易夹头发。
傍晚时分,躲在阴暗角落里的的蚊子开始出来活动,
“嗡~嗡~嗡……”
这绝对是世界上人类最讨厌的动物之一。当你坐下或者躺下时,它就伺机停在你的腿上,胳膊上,开始吸你的血。有些蚊子总是很精灵,你稍微一动它便立刻飞的远远的,等你安静下来,他又飞过来吸你的血。有些蚊子很贪心,想把自己喝得饱饱的。当你你感觉到痛时去打它时还在那里吸,于是一巴掌过去,它的尸体同刚刚吸的血就存留在那里直至被你擦去。最烦的莫过于在你睡着之后,它跑出来吸血。睡到迷迷糊糊的时候,突然感到一阵刺痛,你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你醒来打吧,一时半会儿也打不着,然后就别想睡了。不打吧,被叮的疼。
所以,夏天,蚊香真的是少不了。每次买来新的蚊香,总是要把它两两分开。一盘蚊香是两两嵌套的,如果直接这样点,两盘蚊香就会一起着了,这样很浪费。掰蚊香是个细致活,要小心翼翼地,不然断了就不好用了。
除了蚊香,蚊帐也少不了。我家有两套蚊帐。我爸爸用的是老式的,棉麻材质,本身是白色现在用到有些发暗了。妈妈那套是他们结婚时候的嫁妆,纱网的,轻飘飘的。但这套蚊帐的纱网孔隙大,经常有蚊子跑进来。到后来,有了除虫喷雾剂,蚊帐就很少挂了。除虫喷雾剂喷完,留在房间里的气味还有点香,我总是忍不住用力去嗅。睡前往房间里喷一喷,再关上门窗,让它闭上十几二十分钟。这样房间里的蚊虫就被杀死了,睡觉的时候也能安稳许多。
小时候皮肤嫩,经不住蚊子叮,一叮就起一个包。起了包会痒,痒嘛就挠,挠破了皮就灌脓流血水。我去隔壁爷爷家蹭电视看的时候,四哥开始嫌弃我。
“咦,你一腿的脓,腥的很,还在流血。是不是疥疮?疥疮会过人的,你坐过的椅子我们都不敢坐了,以后别来我家看电视……”
“我这不是疥疮,是蚊子叮的……”
“还说不是疥疮,你一直在那里抓个不停……”
我委屈地哭了,回到家我向妈妈哭诉说他们不让我去看电视了,妈妈安慰我说会好的,好了就可以去看。
隔天妈妈去捡了枫树球,那种长满刺刺的黑色的,像海胆一样的果实。她听说用那玩意儿煮水洗澡可以治疥疮,于是就捡来给我洗。用枫树球煮水洗了好几天的澡,那些脓包也没见消。只是天气冷了之后,没有蚊子咬了,脓包结痂,最后伤口才得以愈合。
我去隔壁蹭电视,四哥非得检查我的“疥疮”好没好。我只得撸起裤腿给他看,只剩一个一个印子留在腿上……
电风扇,我家到很晚才舍得买,早些年用的都是蒲扇。现在回想起来,小时候夏天是怎么过得啊?不可想象。热也是热的,只不过注意力大多都放到其他方面去了,热不热大概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那时候村里有个老头开了间小卖铺,我很少去光顾。里面的辣条多数是五毛钱一包,麻辣咸香,没有小朋友不喜欢它。鸡腿面包,里面包了豆沙,油炸过的,又香又软。方便面最早也是五毛,后来涨到了一块。
讲实话,嘴还是馋的。我记得那一天中午,妈妈懒得做饭,就叫我们去小卖铺买了一包泡面。
“就这么一小块,要一块钱,真贵……”,妈妈一边抱怨一边拆开了泡面。然后把方方正正的面饼放进搪瓷钵里,撕开调料包倒上,沖入从暖壶里倒出来的开水,最后盖上一个铝锅锅盖。
“等三分钟就好了……”
“可以吃了吧,我饿了……”
“还没泡好呢,现在不能吃……”
那时候的泡面是真的香,我们家炒菜从来没用过香料。煮猪肉就是把肉切了放水里煮,放点盐和味精,炖鸡也顶多是再多加一点酱油。
泡面里调味料的香味没有人能抵挡得住,大人也不例外。我们仨儿一个劲儿地咽口水,当然表现地最明显的是我。泡面泡好了之后,妈妈也只是吃了一口,剩下给我俩儿吃了,最后她只喝了一些汤。
一次家里给了我一块钱,然后我就跑去小卖铺买东西吃了。
“吔,怎么今天来买东西吃了?好久不见你来。”
“家里不给我钱”。
“你爸有钱,过来,我教你……”
听了老头的话,爸爸每次拿钱的时候我就在门口偷看。原来钱都是从他的衣服箱的兜里取出来的,我知道了。
想要买零食的时候,趁着爸爸妈妈不在,我就去房间的衣服箱里拿。有时候是一块,有时候拿五毛,胆子大了之后十块二十块也敢拿了……
我就那样过了很长的一段零食无忧的时间,直到那天……
我和小伙伴去玩,买了好几包零食,找了一个阴凉的地方,坐在那边享用。吃到一半的时候,爸爸挑着粪呼哧呼哧地从我们身边走过……
“好呀,我在这边辛苦的干活,你坐在这边吃零食,是谁给你的钱?”
“是姐姐,她给我的。”
“好,等我回去问她嘞,看她哪里来的钱……”
看着满嘴红油的我,爸爸也没空批我,担着担子走了。
“刚才不是说这钱是你爸爸给你的吗?怎么现在又说是你姐姐给你的?”
我无言以对,又只好搪塞他说是捡的,他听了我的话也觉得可笑,然后回家去了。
可是我不敢回家啊,不得打死我……
没办法,饿得不行,天快黑了只得回去。爸爸妈妈在家里面等着我,我一进门就被喝住。妈妈伸手摸了摸我的口袋,从口袋里摸出了那剩余的几块硬币……
“来说说今天怎么回事儿,是谁给你的钱?不交代清楚不准吃晚饭……”
“我……我……床底下捡的……”
“怕不是床底下捡破絮哦,有那么多钱给你捡?小小年纪就学会了偷东西,不得了了,是谁教你偷钱的?”
“说不说,再不说打了啊……”
我被吓哭了,根本不知道怎么说,只能一个劲儿地在那边哭,企图用我的哭声来唤醒她们心中的那一点父爱母爱,但她们根本不为所动。
“哭,就知道哭,哭有什么用,叫你说也不说……”
妈妈顺手操起门口的扫把来抽我,打在我的背上,打在我的腿上……
我哭得更凶了,眼泪鼻涕一起流……
“是那个……老头……他教我……”,我一边抽泣一边诉说着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刚好这时候小卖铺的老头来到我们家门口的沟渠里洗衣服,我妈妈看见了,又把我拖到大门口打,这次去菜园边折了一根枸骨刺。
邻居家姐姐看到我被打都过来拖,“大娘,别打了别打了,他知道错了就行了……”“小七,快说你知道错了,下次不敢了”。
“我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可她哪里会罢休,做给那老头看的罢。等他洗完衣服准备回家从我们坪里过时,她打得还更凶些。尽管我穿的长裤,但还是被她撸起来,漏出白白嫩嫩的小腿,被她用枸骨刺一次又一次地抽打,直到我的小腿像是被针扎了似的流了血……
我被她打得跳脚,一边哭一边躲。她一手拿着我的胳膊,一手用枸骨刺抽打着我,嘴里还不停地念叨,“让你不学好,让你偷钱,看你还记不记得……”
那路过的小卖铺的老头都看不下了,“干嘛把孩子打成这样,这到底是犯了什么打错?”
“是谁教我家孩子从家里偷钱去买零食吃啊,哈?赚钱也不是这样赚的。活到这么大岁数了,做出这样的事来,孩子都被你教坏了……”
“不要乱说啊,我可没有叫孩子偷钱……”老头跟她争辩着,快步提着衣服走了。
一放暑假,家里就会把我寄托到奶奶家,因为家里种了很多田,没空照看我。把我送到奶奶家,临走前,妈妈会留给奶奶一些钱,给我买零食用的。
嘴馋的我总是禁不住伙伴的一句,“走,去小卖铺”,于是就跑去跟奶奶要。
“婆,给我五毛钱”
“你妈妈留下的钱早就被你用光了……”
“不可能啊,妈妈留了很多钱呐,怎么这么快就用光了?一定是你藏起来不肯给我……”
架不住我的撒泼打滚,奶奶最后把她自己捡破烂换来的钱给了我……
奶奶会在有风的下午做针线活,在太阳不那么晒的时候把从山上砍来的柴剁成小段,然后码放在屋檐下供平时用。在一天的傍晚,奶奶在那边剁柴。我好奇地跑过去看,看柴被砍成一小段一小段的很好玩,我就说我要砍。她当然是不让我砍,怕我受伤。我呢,不给我玩就抢。她怕柴刀在抢的过程中伤到我,就给我砍了。结果没砍几下,我就把手指给剁到了,流了血在那边嚎啕大哭……
结果算好的,只是削掉了半片中指的指甲盖,流了些血。开始只是用火柴盒上的擦火皮给我贴在上面,后来被叔叔看到了,就把我带到村里诊所上了药,包了纱布。因这事还骂了奶奶,说奶奶没把我管好……
我的指甲还没长好,就被小福喊去玩过家家。那家伙是个小胖墩儿,整天鼻子下挂着两串鼻涕,快要掉下来就用鼻子吸回去,然后时间久了,鼻涕都干成了壳壳……
我们的过家家是“做碗仔”,就是拿些瓦片作碗,花草作菜,学着大人的模样装作炒菜,然后假装吃掉。这天他觉得没意思,提议真的烧火,还从家里拿了火柴。我们躲在邻居家的猪圈后面玩,找几块砖头架起来,这就是灶。然后捡了一些树枝,点了火。火烧起来后,我们发现没有菜,于是跑去菜园里摘。
回来后,我们惊呆了。猪圈一整个被点着了,四周木制的栅栏烧成了炭,顶上盖着的茅草正在起火,猪圈传来猪的哀嚎,响彻云霄……
不久主人就发现了我们和起火的猪圈,叫上好几个人打水才扑灭了火。事后我们赔了钱,也成为了村里的传说人物,谁见了都得调侃几句。
“今天还想吃烤猪肉不?”
“你呀,真是傻。着火了,呆在原地不知道跑,也不知道叫人,就在那傻傻地站着。”
“做碗仔,还真的烧火,怕以后不是要去做厨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