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绚将手里的青竹毛笔放下,轻点桌面,开始盘算。
安荣祥这样四大长老这个级别的人物存在一天,李绚在扬州做的一切就有随时被推翻的可能,漕帮也会被其重新握在手里。
闻冰艳虽然还在永昌伯府潜伏,但是折冲都尉史进已在一天的时间里,将闻冰艳在伯府四周的一切触角彻底斩断。
将她死死的困在伯府里,丝毫无法动弹。
如今只剩下一个安荣祥。
今天李绚收拾了漕帮,那就得想个办法,将安荣祥赶出扬州,赶回浙徽交界大山之中。
「若是都督府能及时将天阴教从扬州购置的军械截回,这样天阴教在扬州的威信也算是跌到了谷底,若天阴教无法给人带来足够的信心,那么它他合作的人就不多了。」李绚突然开口。
低声沉思,在他的脑海中,一个计划已然有了影子。
「东西应该能找回的。」余泽看向李绚,低声说道:「但最重要的,还是那个暗中打造军械的私人作坊。」
李绚回头神来,点点头,说道:「的确,我等是以婺州刺史府的名义从淳于家的百景阁购置的弓箭,百景阁有着深厚的工部背景,甚至可能和百骑司,乃至秘卫,暗卫,隐卫,内卫都有紧密联系,任何人从百景阁购置都难逃他们的视线。」
「这本身就是宫里放入天下江湖的一只钩子,就看谁会倒霉的上钩罢了。」余泽脸上露出一丝怜悯,摇头说道:「就连我等这一次购置军械,不仅用了王刺史的授信,王爷还去信尚书省,有所备文,天阴教的人只要不傻,就不敢走这条线。」
「也未必。」李绚沉吟着,说道:「按理说,天阴教是不可能通过正常渠道从百景阁购买军械的,因为百景阁后面人正希望通过这种手段挖出他们在朝中的所有内线,而和他们联手的那些世家,也不可能将这么直接的把柄送到天阴教手里,但若是他们刻意误导,甚至栽赃陷害,就是另一回事了。」
「当年陈硕真起事之后,陛下早就将东南官场彻底的换了一批人,南方世家虽然暗中有所心思,但也绝不敢太招摇,更不会敢有把柄落在天阴教手里。」余泽有句话没有说出来。
他们的这位皇帝,最不怕的,就是杀人,而且杀性奇大。
「那个私人作坊没有那么简单。」李绚将话里拉了回来,想着今日何常手下穿的那些锁子甲,摇摇头说道:「他们打造那些锁子甲虽然不如工部打造的精致,但偏偏恰够吴越之地所用,就算是面对精锐的官军,也足够抵抗了。」
李绚站了起来,走到了窗前。
傍晚的凉风吹来,但李绚心头却没那么轻松:「何常能轻易从中扣下三十多具锁子甲,那么这些日子,这些年,从扬州运往吴越之地的甲胄数目之多可想而已,不过这其中的耗费用钱?」
「恶钱?」余泽猛的眼睛一亮,看向李绚说道:「他们在用恶钱敛财,然后用恶钱来购置军械……不对,打造恶钱也是需要作坊的,如此,打造恶钱的应该是造甲作坊才对……」
「应该是五五分账吧。」李绚摇摇头,余泽的几种猜测应该都不对:「两方人马如果是独自行事的话,或许都没有任何铸造恶钱的能力,但两方联手,效果却出人意料。」
余泽紧紧追问道:「可是王爷,这人究竟是谁?」
「无非就是扬州的那些地方势力罢了。」李绚直接摆手,说道:「现在还不是追究的时候,如今有了漕帮这块大蛋糕,扬州的各方势力都会拼命试图在这块大蛋糕上狠狠的咬下一块来,暂时他们还顾不上江南。」z.br>
「原来王爷还有这层考量。」余泽这些着实是惊了。
李绚几乎是一日夜就决定要对漕
帮下手,余泽怎么也没想到,打倒一个漕帮,竟然会给他们带来这么大的好处。
就算是抽身而走,也能换来无形的利益。
「顺手为之罢了,都去休息吧,明日还有一堆事要忙。」李绚摆摆手,余泽和李墨同时躬身而退。
李绚重新拿起笔,开始准备构思给太子奏文的草稿。
如今他在扬州,只能够暂时的偃旗息鼓,一切还需等到将来。
等到天阴教的事情处理妥当之后,再回来好好收拾这些扬州地方势力。
就在此时,有人进来禀告:「王爷,贺知章来访。」
黄昏之下,贺知章站在扬州驿侧门之前,皱着眉头的看着一名名府兵将装着十几支黄木箱子的三辆大车送进去。
白色水墨长袍的映衬下,贺知章的脸色已经彻底阴沉了下来。
远处码头上,不少的光着膀子的汉子对着驿站指指点点,嘴里都在说着什么「抄家」「敛财」一类的话。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从里面传来,随即,李绚从驿馆中走了出来。
一身青色的长袍,格外的得体,领口袖口都镶绣着流云纹的银丝滚边,黝黑的长发束起来,戴着顶嵌玉小银冠,李绚看起来清俊华贵。
走到跟前,李绚率先拱手:「原来是季真贤弟,久候了。」
在李绚的身后,还跟着两名身穿红衣金甲的千牛卫。
第一时间,他们凌厉的目光就同时放在了贺知章的身上。
「见过南昌郡王。」贺知章的脸色并不好看,对着李绚一拱手,直接问道:「在下听闻南昌王查抄了扬州漕帮帮主的别院,救出了数十名被拐卖的妇女,在下此来,原本是代扬州百姓感谢王爷而来,只是刚才看到有人将一大堆箱子送到了驿馆,不知南昌王可否知晓?」
「箱子?」李绚眉头一皱,抬头看向侧旁,低声喝道:「怎么回事?」
一道穿着灰色长衫,面色沉稳的青年熊炎快步而出,对着李绚一拱手,说道:「回禀王爷,是都督府刚刚让人送来的东西,说是给王爷婺州之行增色之物。」
「哦,是那些东西。」李绚立刻恍然了过来,然后有些好笑看向贺知章,稍微让开一步,说道:「季真贤弟看来是误会了,不妨一起进去看看。」
「喏!」贺知章毫不犹豫拱手应声,然后后退一步,伸手:「王爷,请!」
「好!」李绚深深的看了贺知章一眼,然后转身朝驿馆内走去,
贺知章向远处的码头上了一眼,依旧有不少人对着这边指指点点。
贺知章郑重的躬身,然后转身紧随李绚而去。
走到了自己的院落之中,停在院落当中的三辆大车已经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尹思贞,孟藉,还有几名将作监工匠,甚至七巧和徐婉儿都站在窗前探望。
十二只黄木大箱被装在三只大车上,放在了大院中,李绚对着远处的几名将作监工匠招招手。
一名年近四旬,神色庄肃的中年人快步走了出来,对着李绚严肃的拱手:「王爷!」
「陈先生。」李绚指着那些箱子,对着将作监陈凌说道:「本王弄回来一些东西,你看能不能修复。」
「喏!」陈凌立刻转身朝木箱走去,熊炎立刻上前,招呼几名王府侍从,将当先一辆马车上最后的那只箱子打了开来。
一入眼,便是一副近乎覆盖全身的锁子甲。
「这是环锁铠?」陈凌有些诧异,皱着眉头说道:「怎么制作如此粗糙,这该犯的错误全部都犯了,这是哪家的工匠打造的,如此不合格。」
「这是今日的缴获。」李绚有些无奈的看着陈凌
,说道:「这些锁子甲,在陈先生眼里自然看不上,但新林府的府兵费了老大劲都没能破开它,如果不是使用者太笨,光是这些东西,在战场上就不知道要造成多大杀伤。」
「房相在《晋书》中有写,铠如环锁,射不可入,淮浙江西荆南造甲以进。」陈凌伸手摸着锁子甲的断裂处,点头说道:「不错,这是淮北锻造司流出来的工艺,应当是学艺不精,糟蹋了这些好材料了。」
「先生若是觉得可惜,那么到了婺州之后,就麻烦先生对其进行改进了。」李绚对着陈凌认真躬身。
「不敢。在下必当尽力。」陈凌对着李绚躬身。
说完,陈凌缓缓的退了回去。
对于车上的这些甲胄,他根本就不多看一眼,因为这些东西实在很难放在他的眼里。
他随手打造出的东西,都不知道比这些玩意要好多少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