蜿蜒的小路上,身穿青色儒衫的书生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望着不远处冒着几缕炊烟的村落,脸上露出些许兴奋的神色。
“李由老弟?什么时候回来的?”一个宽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李由回头看去,穿着粗布短衫的中年汉子正拎着手里的几只野鸡快步向自己走来,隔着老远就举起了右手高高挥舞着。
“前几日便赶路回来了,这不,刚到村口。”李由指了指身后的书箱,又笑道:“刘大哥又上山打野鸡去了。”
刘壮爽朗一笑,“你也知道,你嫂子最喜欢吃鸡肉了,上午就缠着我干完农活去给她捉几只来。正好你也回来了,今晚哪儿也别去,就来我家喝上几杯,老弟你不在家的日子,我想找个人喝酒都难。”
李由笑着应下,和刘壮一起往村子里走去。
“老弟啊,这次进京赶考,结果如何?有没有中个一官半职的?”刘壮把野鸡换到另一只手,伸手搭着李由的肩膀。
李由苦笑一声:“我要是考上了,就不会是现在这幅落魄样子了,必定会有官兵和侍从们敲锣打鼓,夹道欢送。”
“无妨,也就是一次没考上罢了,我老刘看人最准了,村子里这么些个读书人,我就觉得老弟你行,有朝一日定能高中那个什么......”
“状元。”李由提醒道。
“对对对,有朝一日定能高中状元。”刘壮大手一挥,“等到了那时候,可别忘了你哥哥我啊。”
看着身旁大汉自信挥拳说出这番豪言壮志,李由几天来低落的情绪似乎也有些被感染到,看向前方目光坚定道:“刘大哥说得对,不过是一次失败罢了,等我回家潜心苦读,来年一定能考中功名!”
刘壮咧嘴一笑,又意味深长的说道:“功名自然是首要的,不过老弟啊,那岑姑娘等了你这么久,怎么说此次回来也得给人家一个名分才好,不然岂不是白白在你家干了那么多农活。”
“什么农活?”李由一愣。
“你不知道?哦对,你走的时候那岑姑娘还没来呢。”刘壮解释道:“大概是你出发去京城的第二日,我每日清晨出门打猎便能看到岑姑娘在你家地里忙活,要不是她,老弟你这一出门就是两三个月,早就错过了插秧的时节......”
“岑姑娘现在何处?”还没等刘壮说完李由便打断了他。
“这个时辰,应该是还在地里吧,可能再过一会儿就该走了......不过话说回来,这岑姑娘看着像是个五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没想到真在田里干起农活,倒是还有模有样的,啧啧。老弟你可是好福气啊。”刘壮感叹道。
话音刚落,刘壮只觉得眼前一花,身旁的李由已经窜了出去,跑向了村子里。
刘壮摸了摸头,又低头看了看李由扔在原地的书箱,捡起来背在背上,哼着小曲儿往家里走去。
村口离着李由家里的田地约莫还有三里地,虽然已经赶了一天的路,但此时想见那位姑娘的心情,却让李由丝毫不觉得疲惫。
不多时,李由的视线里便出现了一位身姿婀娜的年轻女子,挽着高高的裤脚,在田地里正细心的給一株株秧苗浇水,裤脚下白皙的小腿在太阳的照耀下格外的醒目。
兴许是天气有些热,女子被汗水浸湿的发丝一缕缕的搭在额头前,洁白的衣裙也不可避免的沾染上了一些泥水,但女子却浑然不在意,只是用手臂擦了擦汗水,便又接着浇灌下一排。
此时的李由,再也没了一丝一毫的失落之感,看着平日里似是天上仙女般的佳人此时为了自己,在田间不惜湿了衣裙,李由心里只有一股想马上将其迎娶回家的冲动。
似乎是感觉到了田埂上男人的目光,田间的女子轻轻锤了锤腰,抬头望去。看到对面的李由朝着自己兴奋挥手,女子先是有些惊讶,随即歪了歪头,眉眼带笑。
尽管身处污浊之处,但笑起来的白衣女子,颇有些出淤泥而不染的气质,看的李由一时间有些痴了,傻傻的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李由挥了挥手示意女子在原地等他,便站起身来脱下靴子,踩入泥水中,准备跟着女子一起浇灌剩下的秧苗。
但还没走出两步,李由便停在了原地,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自从上京赶考以来,眼前女子的绝美容颜每日都会浮现在李由的眼里心里,而如今日日思念的心上佳人就站在不远处,李由却不敢靠近半步。
女子擦了擦顺着脸庞流下的汗水,挽在耳后的发丝自然散落下来,明艳动人。只是那双原本黝黑的双眸,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金黄色的竖瞳,直勾勾的盯着李由。
“终于做了个不一样的梦。”李由大字型的躺在床上,呆呆的看着天花板。
连着七天做同一个梦,李由都感觉再做下去自己迟早会精神崩溃。虽然这次的梦还是有关于他和青蛇,但至少是换了个剧情。
眯着眼睛看了看窗外直射进来的太阳,李由这才意识到自己这一觉醒来,时间肯定是不会早了,一摸身边的手机,果然,上午十一点。
虽然感觉着还是有些疲惫,但是这毕竟不是自己家,李由也不太好意思一觉睡到下午,便磨蹭的爬了起来,蹑手蹑脚的推开房门。
仔细观察了一圈,确定楼上没有人看到自己后,李由赶紧冲进卫生间,把凌乱的衬衫塞进裤子里,扒拉了两下头发,又紧了紧腰带后才装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下楼。
今天是周六,再加上赶上了中午饭点,扶苏路早已挤满了大学生和一些刚毕业的打工人,在一家家餐厅前顶着五月份的大太阳排队。
店里的一楼也坐了不少穿着高中生制服的少年少女,点几杯咖啡,挤在一起玩着手机游戏,这也是他们难得的放松时候。
“师兄早啊。”
李由顺着声音看去,扎着高马尾的校花师妹正坐在昨天晚上的位置对着自己招手,对面则是坐着一个戴着金丝边眼镜的年轻男人,正盯着桌子上几块似乎是瓦片之类的东西眉头紧皱,嘴里还念叨着些什么。
“早啊师妹。”李由笑着打了个招呼,拉开苏见夏身边的椅子坐下,四处望了望问道:“微老板不在店里吗?”
苏见夏站起身来,“叔叔刚出去没多大一会儿,好像是有点事情要处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师兄先坐,我去给你泡杯咖啡。”
李由点了点头,心里开始有些没底,不知道昨晚那个神秘的老板有没有解决掉那条蛇妖,自己今天回去以后安不安全,要不还是回学校吧,毕竟学校人多,也许那蛇妖不敢来呢?
“我观这位先生,最近好像有大凶之兆啊,好像是遇上了什么麻烦?”对面传来的声音突然打断了李由的思绪。
李由愣了一下,抬头看去,那个年轻男人正一脸神秘兮兮的看着自己,不时的左右张望着,还生怕有旁人听到了。
离得近了些李由才发现,男人戴着的是lotos一款用纯金打造的眼镜,这个品牌的名气再加上这个材质,少说这副眼镜也在100万上下。除此之外,身上还穿着stuarthughes的定制西装,整整齐齐。
前几年跟着导师去国外参加一个学术论坛时,李由在论坛上见到的一名富豪穿着的就是这个牌子的西装,据说一套手工定制的高档西装,便宜一点的也得要二三十万左右,贵一点的,从一百万到一千万不等。
看着穿着打扮,眼前的男人像是个出身豪门的富家公子,但他跟自己说话时那副神棍的语气,又让李由觉得他是一个到处坑蒙拐骗的江湖骗子。
“请问您是?”李由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问道。毕竟这两天的奇怪事情太多了,眼前的男人既然和苏见夏是认识的,想必也不是普通人。
“我叫吕伋,来自一个传承千年的驱魔家族。”男人摊开手掌,桌子上的那几块像是瓦片的东西正躺在手心,“我刚刚卜了一卦,卦象显示最近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缠着先生。”
李由低头看了看,虽然没看出来个什么所以然,不过倒是发现了那几块东西更像是龟壳,而不是自己以为的瓦片。
“吕先生能看出来是什么东西吗?”李由试探性问道。
吕伋又仔细看了看卦象,“这玩意儿,应该是个妖之类的东西,看起来像是条蛇?”
“吕先生能看出来这蛇妖现在在哪儿吗?或者是她为什么会缠上我?”李由心里有些惊喜,这富家公子看起来好像还真有些门道。
吕伋收起龟壳,脸上神情有些古怪,“根据卦象显示,这蛇妖应该还是在附近,离得倒是不远,只不过......”
“不过什么?”李由焦急问道,难道昨天那个老板没有解决掉蛇妖?
“没什么。”吕伋摇了摇头,又换上了那副神秘莫测的表情,低声说道:“原因什么的不重要,如果你需要的话,只要价钱合适,我就帮你做了那条蛇妖,永绝后患。”
“价钱?”李由一愣。
“那当然了,拿钱办事兄弟,那蛇妖有多危险你也知道,我也是顶着风险上的,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不得给点安家费什么的。”吕伋一脸的理所当然。
“吕先生怎么收费......”
吕伋往座椅后背一靠,悠悠然伸出了五根手指。
“五千?”李由小心问道。
吕伋嘴角抽搐了一下,收回手指,深吸一口气道:“五十万。”
“这么贵?”李由大吃一惊。
“降妖除魔这种事本来就是刀尖上舔血的活儿,兄弟你去打听打听,有几个人能干得了?除了我还有谁能接这个活儿?而且你想想,五十万买你的命,稳赚不赔的买卖,以后你的大好年华,能赚五十万的机会还有很多啊。”吕伋开始一本正经的分析起来。
李由一时有些语塞,不知道怎么回答,虽然他确实有些心动,但五十万对现在的他来说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好在苏见夏很快就端着两杯咖啡过来了,直接瞪了吕伋一眼,“别在这儿瞎揽你的生意了,到处坑蒙拐骗,我师兄可啥事没有,你别打他的主意。”
“这是什么话,我可是好心好意帮他解决麻烦,那蛇妖每日都通过梦境在吸食他的精气,我要是再不出手,用不了下一个七天,他就能被吸干了。”吕伋反驳道。
李由顿时有些毛骨悚然,看向苏见夏想确认是不是真的。
苏见夏皱了皱眉,“别在这危言耸听啊,师兄的事是我来管的,我肯定不会让蛇妖得逞。倒是你,这都到中午了,吕大律师别忘了一会儿要开庭了。”
吕伋脸色一变,看了看手表的时间,倒吸一口冷气,赶紧站起来伸手拿过咖啡就往外走,不过还没走两步又折了回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放到桌子上,“兄弟,话我已经说完了,要是有需要给我打电话,五十万不能一次性付清的话分期也行。”
本来还想再忽悠两句,但看着苏见夏已经撸起袖子准备动手的架势,吕伋赶紧后退两步转身离去。
李由伸手拿起名片,暗金色的名片上用着飘逸的行书写着简单的介绍。
天行律所。
吕伋。
天行律所是江北省的本土律所,也是国内四大律师事务所之一,实力极为强劲。据说这家律所基本上没有打不赢的官司,虽然律所的律师是四大律所中最少的,但胜诉率却一直是最高的。
名片上的介绍这么简短,足以说明这个名叫吕伋的律师是有多么自负,也或者说是自信,认为以自己的实力,完全不需要那些多余的前缀。
“那个姓吕的天天满口胡诌,到处骗钱,师兄可不能信了他的鬼话。”苏见夏提醒道。
“他刚刚说,那个蛇妖每日都在通过梦境来吸食我的精气......是真的吗?”李由轻声问道。
“没有他说的那么严重。”苏见夏摇了摇头,“蛇妖确实是通过梦境想跟你建立某种联系,但应该不是吸食精气,姓吕的那么说只是想引起你的恐慌,然后好慌不择路的找他帮你解决问题。”
李由稍微安心了点,但突然又想起来一件事,“还有个事儿,他说那条蛇妖现在还在附近,难道昨晚微老板没有解决掉那蛇妖吗?”
苏见夏沉默了一会儿,但却没有正面回答,“叔叔说,那条蛇妖今晚不会来了,师兄今晚可以安稳的睡一觉。至于剩下的事情,明天就会有结果了。”
“明天有结果是什么意思?难不成那蛇妖正在和老板沟通或者谈判之类的?”李由有些疑惑。
苏见夏摇了摇头,没再答话。
李由看苏见夏似乎没有再要解释的意思,不禁有些无奈,到现在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只有他这个被害人还不清楚,好像其他人都在卖关子,有意无意的瞒着自己。
想到这里,李由低头看了一眼手中捏着的名片,心中暗自打定了一个主意。
“既然这样的话,那师妹我就先回去了,明天我再过来。”李由似乎是随意的把名片放进口袋里,打了个招呼就急匆匆的准备离开。
“好的师兄。”苏见夏站起来,看了一眼李由放名片的地方,犹豫了一下还是提醒道:“吕伋这个人,解决问题的方法太过极端,他从来不考虑事情发生的后果,如果造成了什么不可逆转的情况,他肯定会撒手不管,到最后这个后果还是需要师兄你自己来承担的。”
杀了那蛇妖还能有什么后果?无非是她再也没法缠着我了。李由心里暗想。但表面上还是回道:“放心吧师妹,我会慎重考虑的。”
苏见夏点了点头,虽然知道他没有听进去,但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剩下的就看他怎么做决定了。
看着李由有些仓促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苏见夏叹了口气,转身走到了吧台前,拍了拍正在打瞌睡的店员,“谢姐,我有点事上楼一趟,你看会儿店啊。”
戴着厚重眼镜的女生似乎是吓了一跳,一个激灵跳了起来,四处张望一下,发现是苏见夏后才松了口气,“啊好,没事你去忙吧,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苏见夏眯眼笑了笑,沿着楼梯上了二楼,径直走到了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轻轻敲了两下门后推门走了进去。
不怎么起眼的房门后面,藏着一个比楼下咖啡店还大的房间。
房间从地面到天花板,都是用了上好的金丝楠木构造,时不时的散发出一丝丝的香气。挨着墙边的地板上摆满了一些颇有年代感的古董花瓶,花瓶的上方,极为昂贵的木质墙壁上,老板也毫不心疼的钉上了钉子,挂满了字画。
房间中间的窗户边,年轻老板正躺在一张晶莹剔透的翡翠躺椅上,展开手中的折扇轻轻扇动着,似乎是正在闭目养神。
躺椅的旁边坐着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女人,女人眉眼间透着一种雍容华贵的气质,但此时坐在这里,双手放在身前紧张的搓揉着,反而是有些拘谨。
“你好,我叫苏见夏,李由是我在学校的师兄。”苏见夏走到女人身边,随手拉了一张凳子坐下,“你就是岑小姐吧?”
“你认识我?”女人有些意外的抬头,打量着这个学生装扮的少女。
“听李由师兄说过,在他的梦里,你是那条杀了他的青蛇。”苏见夏直言不讳。
女人沉默了半晌,才低头说道:“我没有杀他。”
“我是把他带进了梦境中,但他内心的潜意识,也会导致梦境的走向与原来的路径产生差异。”女人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躺椅上的微子启,又看向苏见夏问道:“苏小姐有兴趣的话,我可以带你重走一遍那段记忆。不过我只能把你的意识带过去,其他人无法听见或者看见你,就像是看电影?你只能作为一个旁观者,看到一切的前因后果,但却无法插手。”
苏见夏有些好奇,看了眼微子启,看他并没有任何反应后,点头道:“好,那就麻烦岑小姐了。”
女人走到苏见夏面前,半蹲下来,与苏见夏平视,“苏小姐,集中精神,看着我的眼睛。”
苏见夏赶紧盯着女人的眼睛,咽了咽口水,她也是第一次被人带着去参观一个人的记忆,难免会有些紧张。
女人闭上眼睛,再缓缓睁开,原本深黑的眼眸已经变成了金黄色的竖瞳,那双眼睛好像是有魔力一般吸引着苏见夏的注意力,苏见夏感觉到自己离那双眼睛越来越近,但此时她的眼睛好像已经被吸住一样,只能紧紧的盯着面前的女人,再也移动不了一分。
不知过了多久,女人的眼眸突然亮起,散发出两道耀眼的光芒,照的苏见夏有些睁不开眼,脑子里也是一片天旋地转。
好不容易适应过来后,苏见夏晃了晃头,试探性的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刚刚的房间里,而是身处一座高高的城门下面,来来往往的行人都穿着古代的服饰,在城门口进进出出,但每个人经过她时都会盯着她从头到脚的使劲看,尤其是她短裙下露出的两条腿和上衣露出的肚子。
“奇怪,青蛇不是说我只有意识能过来吗,这里的人怎么好像都能看到我一样。”苏见夏小声嘀咕道。
“有没有可能,是我直接把你整个人都带过来了呢。”
苏见夏一愣,转头就看到了那双深邃的眼眸,脸上带着些许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