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什么重要的事?”
“你的生辰要置办什么,请哪些宾客,为兄和父母都已替你考虑好,不必再多说。”
柳老爷子和文氏话还没回柳飘絮的话。
厅堂外便传来一道低沉浑厚的嗓音,吐字极其清晰,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
来人一身靛蓝色衣袍,领口和袖口都绣着云纹,腰带束起,勾勒出修长身形,气场冷淡平和。
见到来人,柳飘絮捏紧了手中的帕子,眼睫低颤着。
她站起身,嗓音有些低涩:“哥哥,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她跟张子铭的婚事。
如果能定在生辰那天就好了。
柳道瑾眉眼淡漠,轻轻一瞥:“所以呢?”
话语淡然,知晓她的意图,偏不让她如愿。
柳飘絮咬紧唇转过身,杏眼似有水光浮动。
丈夫大儿子如此冷淡,虽说是为了自己女儿好。
文氏仍然心疼得不行,连忙揽住女儿的肩,柔声哄着。
柳道瑾只是扫了眼柳飘絮的背影,便移开视线。
柳老爷子一喝:“好了阿瑾,一回来便跟你妹妹如此说话,你注意些。”
为了缓和气氛,柳老爷子转而对柳飘絮说:“絮儿不用着急。”
“再看看,观察些时日,正所谓真金不怕火炼,两情若是长久,也不在朝朝暮暮。”
柳道瑾清冷的面容终于浮上讥讽:“村里的事都没听说?”
“柳飘絮你眼睛若是不好,可以不要了,张子铭那般人也就你能看得上。”
之前恬不知耻靠着未婚妻的接济,一朝得势便无缘无故退婚。
谁敢想他以后会做出什么事。
这年头宠妾灭妻,升官发财死婆娘,上岸先斩意中人的事太常见了。
若不是看她蠢笨,还挂着柳家的姓,倒也不想管她。
柳飘絮原本只是独自伤心,闻言气得不行,恨恨转身,娇柔杏眼迸发怒火。
却不敢发作,咬紧了牙,最后只是一溜烟小跑出门。
文氏在身后喊她:“絮儿!”
柳道瑾漫不经心:“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养不熟,偏要跟我作对。”
文氏尴尬:“道瑾你这话。”
柳道瑾薄唇牵起一抹弧度:“母亲以为如何?”
他坐在厅堂旁边的椅子上,修长的手掀开杯盖,浅呷一口茶。
文氏作为二婚继室,年纪大了没能为柳老爷子生个一儿半女。
柳家人对她还算恭敬。
唯独柳道瑾一人不同,冷漠无情,唯我独尊。
为了女儿日后在柳家能好过,文氏习惯了温婉谦让。
此时自是不敢跟他顶嘴。
柳老爷子捂着胸口,难受地咳了几声,见不得这种家人针锋相对的场面。
“行了行了,还不快看看絮儿怎么样了,就怕她一个伤心做出不理智的事儿。”
“你作为兄长,也不知道让着她一点,絮儿可是你妹妹。”
柳道瑾顿了下,眼眸滑过暗色,他没有这种蠢妹妹。
放下茶盏,原本回来想帮父亲忙,清算生辰所需费用。
这下好了,账是算不下去的。
柳道瑾阴沉着脸,起身迈着大长腿出门去,丢下一句。
“我去找她。”
柳飘絮心情不爽利,自然是去找张子铭,跟他倾诉。
张子铭和王氏经了叶初静的扁担,最近诸事不顺,怨气满天。
张子铭最近要准备院试。
然而家里的伙食还是其他都算不得好。
跟叶初静那女人也有很大关系,被她惹的。
一见柳飘絮,他便焦急地问:“絮儿,咱们的事可以定下来了吧?”
“若是有你家的帮衬,我日子好过些,你也不用如此费心。”
王氏比儿子还急,这两天气得肝肺生疼。
腿脚不便仍要跟着儿子过来和柳飘絮见面。
柳飘絮眼眸含着水光,眼神闪躲:“我哥哥他意思是说不用那么急。”
她说得很委婉。
事实上柳道瑾从头到尾便不待见张子铭。
她的情路注定坎坷。
王氏憋不住了,眉毛倒竖起来:“絮儿,这不能再等了啊!”
“村里都在说你爹很喜欢我家阿铭的,你哥不肯松口你的婚事,是不是你没有帮阿铭多说好话?”
果然不是亲生的就是不行,在家里一点话语权都没有。
王氏还想着柳飘絮嫁人能有一大笔嫁妆呢。
柳飘絮怔住,心情更加不爽利,委屈抿着唇。
柳道瑾那人向来油盐不进。
认定的事没人能撼动他的想法,他哪会听她的话。
从小到大温柔谨慎,也没落得他一句好话,嘲讽倒是不少。
柳飘絮嗫嚅着唇解释:“我娘让我一切听我哥哥的,不准违背他的意愿。”
王氏瞬间明白她的意思。
很好,也是个不中用的,当家主母还惧怕小辈。
柳飘絮轻轻抬眼:“没事,子铭哥,你们也可以来我家吃席的。”
她顿了一下,嗓音更加轻柔:“婚事什么的都不急。”
张子铭难掩烦躁地看着她:“那婚事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我如今身负秀才之名,柳道瑾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柳道瑾区区一个商贾,如何能同他相比?
也就仗着自己是柳老爷家的大儿子,母亲死了,便对父亲的继室和她的女儿没有好脸色。
花田村来来往往就那几条路,几个地方。
小孩子们成群嬉戏打闹,最喜欢有样学样,还有问问题。
“阿铭哥,秀才很厉害吗?”
“别人考上秀才可能很厉害,但阿铭哥不厉害的吧。”
“隔壁叶姐姐一直骂阿铭哥白斩鸡,软饭男。”
其中有一个小孩是叶初静家的邻居。
想起自己听到的软饭男,他还不懂,心想这也是骂人的吗?
骂人的话都是可以吃的,他都很喜欢。
而且他跟奶奶都喜欢吃软饭,阿娘只说小孩子别乱学。
听到那些字眼,张子铭脸色沉到谷底,怒吼道:“你们懂什么!”
“毛还没长齐的小屁孩好的不学坏的学!”
王氏气到想打人,脱下布鞋就要甩向他们。
那些小孩子见状,忙一股脑溜走。
柳飘絮若有所思,偷偷扫了眼张子铭的身材。
她柔声说道:“阿铭哥你别放在心上,那些小孩子什么都不懂!”
“叶初静除了骂骂你也做不了什么!”
不过说到白斩鸡,柳飘絮沉思了下,叶初静也真是会骂人。
身材让阿铭哥多锻炼一下就好了。
回村路上。
叶初静走近一看,果然是那眼熟的仨人。
这都退婚了多久了,还能从某些人耳里听到自己的名字。
好像离了她不能独立行走一样。
她根本不想搭理这些人。
按王氏那种阴暗性格,肯定会关注她的消息。
而她只要生活越过越好,就是对她最大的打击。
赵氏听不得女儿被说,瞧王氏那落魄样,猜都不用猜她最近过得如何。
但是也不想跟那仨人有交集,忙拉着女儿往另一条路。
王氏知道柳飘絮软弱好拿捏,只管安抚好她。
“絮儿懂事,懂得欣赏我家阿铭的好,叶初静那是山猪吃不来细糠。”
“以后跟咱阿铭成婚后那就是一家人了,家人之间就要互相帮衬着。”
“我家阿铭最近备考温书一直都很用功,絮儿也该多心疼心疼他。”
叶初静没走远,脸色平静,那些话,尽数落到耳中。
山猪吃不来细糠!
好好好,王氏那老逼登这么会骂是吧?
从来没有过拆cp的想法。
她就想着男女主要捆就捆一起吧,最好两人锁死。
女主愿意当张子铭的跳板就当。
现在张子铭那白斩鸡能搞到女主她就不姓叶。
她倒要看看没了柳飘絮资助的白斩鸡和老逼登会怎样。
赵氏想发飙,被叶初静沉着脸摁住手。
两人绕道走了稍微远一点的路。
柳飘絮委婉道:“王婶子你言重了。”
王氏感叹一声:“没有言重,絮儿本就万般好,我呀,只是说出了实话而已。”
柳飘絮拿帕子掩着唇笑,一时间只觉得心情瞬间好多了。
这笑意没持续几分钟。
在看见柳道瑾的瞬间烟消云散,笑容降下去,抿着唇软了声音喊道:“哥哥。”
气刚消下去没多久,见到柳道瑾的那一刻,又不敢造次了。
柳道瑾凌厉的眉眼淡淡扫了眼身旁的两人,嗤笑道:“万般好?”
三个字在他嘴里咀嚼,带着微妙的嘲讽。
柳飘絮脸色白了下来,紧张地咬着唇。
王氏和张子铭一见到柳道瑾,上赶着奉承:“难得见到道瑾。”
“这说的是事实啊,飘絮这孩子温柔善良体贴,可不就是万般好。”
张子铭紧张地作揖行礼:“柳兄。”
柳道瑾没理,本就跟他们不是一路人,倒也不顾忌什么。
他轻飘飘的眼神看向柳飘絮,低沉的话语带着一贯的轻嘲。
“你的万般好,就是靠贬低其他人来展现?”
柳飘絮脸色更加白了,小声辩解:“我没有。”
话说出口,她自己都觉得心虚。
王婶子说的什么来着,叶初静山猪吃不得细糠,不懂欣赏,而她懂欣赏,她就是好。
柳飘絮低着头,不敢再说话。
王氏见状,讪笑着开口:“道瑾,你对絮儿未免管得也太过严厉了。”
张子铭也忍不住说道:“是啊,柳兄你这时刻贬低自己妹妹,做法不妥吧。”
柳道瑾脸色都未变一下,那双狭长的眼眸凌厉乍现。
“我管教她,还轮不到你多嘴置喙!”
张子铭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只觉得自己被羞辱了。
难堪涌上心头,紧咬着牙,掌心掐得生疼。
柳道瑾一个眼神不给,大掌握住柳飘絮纤细的手腕:“给我回家!”
柳飘絮回头看向张子铭,慌乱喊:“子铭哥。”
手腕上的力道在加重,柳道瑾低嗤,眼神警告:“再喊一声试试?”
柳飘絮被他攥着,泪水涌了上来:“不喊了,哥哥你别生气。”
话语似要断气,伴着狼狈哭腔。
柳道瑾不为所动,嘴角挂着笑意,眼底却是冰沉的:“我生什么气。”
“絮儿妹妹的生辰宴到了,本该开心的事,为兄自然也替你开心。”
“但你若是让为兄发现再跟些不三不四的人一起,你可以想一下后果。”
柳飘絮手搭在他腕上,抓着他的手,才勉强跟上他的步伐。
闻言,低头讷讷不敢言,鼻尖通红,一只手胡乱抹了把泪水。
叶初静跟母亲回到家中,卸了妆容。
天气炎热,她只要去了趟镇上,一回家便要洗澡冲凉。
温水滑过肌肤,她指尖轻刷着头发丝。
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她换了身青衣从房里出来。
坐在屋檐底下,拿白毛巾细细擦着头发上的水珠。
擦完,仔细抹上剩余那些芦荟胶。
家里没有冷藏条件,用了这回便用不了了。
青丝如云,叶初静近来的状态发生极大变化,整个人都变得更加利落清爽。
抹完补湿的,脸蛋一阵紧润感,舒服得紧。
门外传来敲门声。
叶春露清脆的嗓音透过院门传来。
赵氏过去开门:“春露,你来这边有什么事?”
她打开门,侧身让叶春露进去。
叶春露手中拿着油纸包,里头放了四个青团。
一看便知道是用那艾草做的。
叶春露眼眸四处扫了扫,凑近赵氏,小声说:“我来这找姐姐商量和离的事。”
“我娘有些事嘱托我告诉姐姐,那些细节相关的。”
何氏在家向来懒散,能使唤丈夫和女儿的事情绝对不亲力亲为。
美其名曰,她只需要在大事上做决断就好了,小事交由丈夫说了算。
赵氏搬了小凳子让她坐。
叶春露坐在叶初静旁边,只觉得她这堂姐变化实在是大。
眼眸清澈干净,舒适闲散的模样实在游刃有余。
叶初静抬眼:“来这就为了看我?”
她从背篓里拿出那份茶点,好味馆掌柜送的。
她跟阿娘吃饱了吃不下,便打包回家想着晚上吃。
叶春露拿着青团过来,礼尚往来,也该招待她。
叶春露手指捻起一枚点心,低声说:“是这样的,姐,你上次不是说要帮婶娘和离吗?”
“这件事得村正来办,根据律法,夫妇不相安谐而和离者,不坐。”
“夫妻双方同意,这关系便可解除,我娘说二叔不是善茬,担心他刁难你们,不同意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