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标心神还在继续震动,他也要好好思考一番刚才韩度的话,便没有强留。
韩度从东宫出来,这一趟勉强算是将修建道路的事情给敲定下来。
时间就是金钱,自己也该早日动手修建,不过再急韩度也准备先到宝钞提举司一趟。
韩度来到宝钞提举司。
当值的书吏看见韩度,就像是看见了稀客临门一般。
能不是稀客么。
韩度自从上任以来,经常朝着钞纸局跑,有时候甚至一连好几天都没有来过宝钞提举司。点卯更是成了敷衍了事的事情。今天才来勾画前几天的点卯,这些都是韩度经常干的事情,基操勿惊。反正宝钞提举司他最大,只有他点别人的卯,没有别人点他。
韩度朝着书吏略微颔首,便算是相互问候过了,独自一人径直来到自己的事务房。
让书吏给自己磨好了墨,韩度摊开奏折。韩度很少向皇帝写奏折,他可不像其他官员那样,几乎每天必向老朱写一封奏折,好似没有写便会让皇帝觉得他在偷懒一般。
韩度却嫌弃写奏折麻烦,没有重要的事情,他才懒得给老朱写奏折。
有时候韩度都在恶意揣测,‘这些文官如此的积极上书,是不是因为老朱把中书省给废除了,导致他们的不满,想要通过写奏折的方式来累死老朱?’
不过今天在东宫的经历,韩度觉得自己有必要写一封奏折,给老朱普及一下基础知识。要不然万一哪天自己的所作所为引起了老朱的不理解、产生误会,那可就不好了。
别的误会最多伤感情,和老朱的误会可是伤性命。
韩度一点也不想去赌。
沉思片刻,韩度下笔,漂亮的拈花小楷像是激光喷印一般,一排排的出现在奏折上。
“论劳动生产力增进的原因并论劳动生产物自然而然地分配给士农工商各阶级的顺序”,从分工的原由开始讲起,什么是商品,什么是商品的自然价格与市场价格等等。
从正午一直写到天阳西下,洋洋洒洒数千言,写的韩度腰酸背痛。当然,韩度也不是将后世的照搬过来,而是经过了他的艺术加工,以及各种事例的替换,保证让人看不出丝毫的不妥之处。
吹干墨迹,合上奏折,交到身旁书吏的手上。
“交到通政司递上去。”
书吏接过奏折便离去。
韩度双手举过头顶,活动了一下僵坐了半日的背脊,直到一阵噼里啪啦的骨节声传出,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离开了宝钞提举司,施施然的准备回家了。
奉天殿,自古以来第一勤奋的皇帝,仍然在奋笔疾书。
老太监仍然是亲力亲为的做着帮皇帝整理奏折的工作,忽然他翻到一本奏折,上面写着‘胡言乱语’的批条有些刺眼,打开一看原来是韩度的奏折。
犹豫了一下,老太监还是将奏折原封不动的呈给朱元璋。
“皇上,这里有韩度的一封奏折。”
“韩度?”老朱侧头看了一眼。
没有等老太监回答,继续问道:“他今天从朕这里离开后,又去了哪里?”
“回皇上,还去了东宫。”
“呵呵,从朕这里碰了一鼻子灰,还知道去太子那里,看来也是心思活泛的,这一点可不像他那个古板的爹。”老朱轻笑一声。
“哎,你说韩德那个老古板是怎么生出这么一个儿子的?”老朱问老太监,开始恶意的揣测,韩度不是韩德亲生的。
老太监一言不发,他可没有兴趣和皇上讨论别人怎么生的儿子。反正他又不能生,偏偏老朱还要找他讨论,这都叫什么事儿?
眼前的要不是皇帝的话,老太监早就发飙了,可惜的是现在他别说是发飙了,只能够陪着小心。
老朱也没指望老太监真的和他讨论,刚才不过是一句调侃韩度的话罢了。
“拿来吧。”
老太监赶紧双手将奏折奉上。
老朱看着奏折上贴着的‘胡言乱语’的批条,眉头一皱。觉得是不是韩度今天在他这里碰了鼻子,专门写一封废话连篇的奏折来膈应自己?
敢恶心朕?
老朱咧嘴一笑,只是露出的牙齿在反射着寒光。
“要是通篇都是些花团锦簇的废话的话,看朕怎么收拾你。”想着,老朱便打开了奏折。
老太监站在一旁,陡然觉得自己好似被一阵寒风吹过,背脊有些微凉,不由得悄无声息的后退几步站定。
老朱看到开篇第一句十分拗口的话,眉头更是紧皱。不过虽然有些对韩度不满,但本着勤勤恳恳的老黄牛精神,老朱还是一字一句的读了下去。
如果有人能够看见老朱的脸的话,就能够发现,老朱先是冷笑,然后便是凝重。后来更是便是深思,就连奏折的速度都开始不自觉的慢了下来,好似深怕漏过了一个字,或者是理解错了一个字的意思。
再后来老朱便越看越是惊讶,等到全部看完了之后,老朱便只有仰天长叹一声,久久回不过神来。
老太监见皇帝的变化看在眼里,他不明白为什么皇帝处理其他大臣的奏折能够得心应手、轻而易举,偏偏每一次遇到韩度的奏折却总是有不同的表现?
“去,将太子召来。”韩度今天究竟和太子谈了些什么?他怎么会上这样一封奏疏。
“遵旨。”
老朱下了旨意之后,坐在龙椅上渐渐的总觉得心底浮现起一股烦躁之意,搅得他心烦意乱。奏折也不继续批阅,一下子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手里捏着韩度的奏折,背着双手来回走动。
“太子还没到吗?再去催催。”
“是,老奴这就去。”老太监虽然答应下来,但是越朝着殿外走,他便越是诧异。
东宫距离奉天殿有多远,皇帝心里是有数的。以前即便是要召见太子,也从来没有见皇帝如此催促过。
韩度这狗东西,究竟给皇上写了什么?让皇上如此的迫不及待,连一刻都不愿意多等?
老太监作为在朱元璋身边侍奉的人,最希望的就是一切都能够安安稳稳,这样他便最安全不过。像韩度这样一封奏折就将皇帝的情绪给挑拨的大起大落,是他最为厌恶的事情。伴君如伴虎,因为一个不好他就有可能人头落地。
太子身宽体胖,好不容易气喘吁吁的赶到,端起茶杯就喝了一大口。
“爹,什么事这么急?是蒙元寇边了吗?”
“咱问你,韩度今天去找你干什么?”老朱二话不说,直接了当的问。
不是蒙元寇边?是韩度,他又怎么了?
“韩度今天是到东宫找过儿臣,是因为修建道路的事。”虽然不明白老爹为什么这么问,但是朱标还是如实回答。
“不是这个,他修建道路的事,咱知道。咱问的是另外的事情,除了这个,你们有没有谈论其他的事情?”
其他的事情?这自然是有啊,韩度说的那些,朱标到现在都还有些不是太明白。
“有的。”
真有?老朱眼睛一亮,一个手势遣散了所有人,急切的问道,“你们说了什么,快快说给咱听听。”
韩度那些话说的云里雾里的,说给老爹听听也好,说不定还可是帮自己合计理解一下。
于是,朱标便将韩度关于金钱的对个人和国家的不同,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说来也奇怪,随着朱标的娓娓道来,原本急切的老朱却开始慢慢的平复下来,重新坐回到了龙椅上。
“大体上就是这些,爹问这个干什么?”朱标有些好奇。
“干什么?”老朱叹口气,把手里的奏折扔到御案上,“你自己看看吧。”
朱标起身,双手拿起奏折,就这么站在老朱的一旁看了起来。
刚一看见‘胡言乱语’的批条的时候,朱标同样是眉头一皱。结合老爹刚才的反应,他已经猜到这封奏折,多半是韩度写的了。
随着一字一句的看下去,良久朱标才把奏折看完。忽然他感觉到有些口干舌燥,便再次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看完了?有什么感想?”老朱语气轻松的问。
朱标闻言却是面露苦笑,嘴唇喏喏了几下,总算是开口回答道,“儿臣斗胆,能说是微言大义么?”
“微言大义?”老朱有些好奇,不能确定的问,“你认为韩度这封奏折,能够和圣人的话语相提并论?”
朱标感觉到嘴里有些苦涩,叹道,“除此之外,儿臣实在是想不到有什么词能够形容。什么花团锦簇、什么字字珠玑,给它提鞋都不配。”说完,扬了扬手里的奏折。
老朱点头表示理解,“可是这是不是太过了一点,他才十八岁。更可况,就算是圣人的微言大义,那也是圣人一辈子的总结,那里有十八岁就微言大义的?”
朱标叹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说韩度是天才,就这本奏折的内容,立意之高这岂是天才能够解释的?
说韩度是妖孽?哦,不对,妖孽现在可是骂人的话,不带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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