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云崖脸上显出颓败之色,手在袖中微微攥成拳:“子桑先生,真的不考虑收我为徒吗?”
“哪怕你天资聪颖,哪怕你寻来了护城河里的珊瑚,我也不打算收你为徒,从一开始,我便不想收你为徒,说那些条件不过是刁难你罢了,却没想到你当了真,真去找来了旱雪之莲和雪山仙人掌。”
淡水河,永远长不出珊瑚。
洛云崖脸上难掩失落之色,他这一生不求钱财、也不求色欲,只求医术,想要登峰造极般不同突破壁垒的医术。
“子桑叔。”此时,主院响起一道柔和的女声。
苏南枝裹着厚大氅,被萧沉韫搀扶着,一步步缓缓走下台阶,她走到子桑怀玉和洛云崖的中间,抬袖轻咳了两声:“咳……咳……此事我本不该插手,但我实在不忍看到洛神医,如此一颗赤子之心被埋没。”
子桑怀玉没说话。
苏南枝明眸看向洛云崖,又笑着平和地缓缓道:“洛神医是我见过的世间少有的赤诚之人,忠肝义胆、知恩图报、救死扶伤,作为医者,曾不计钱财救人无数,在他眼里,权柄滔天的达官显贵和街边衣衫褴褛的乞儿并无区别,他救的是生命,从来不是身份。”
“这样一个医学奇才,若能继承子桑先生衣钵,端能继承子桑先生的志向。”苏南枝看向子桑怀玉的眸子,坚定而有力量,一字一句都说到了对方的心坎上。
子桑怀玉其实对洛云崖还是很有好感的,就是他这人隐居惯了、怕麻烦,收徒太麻烦了,叹了口气,扫向洛云崖,勉强点了个头:“河里本无珊瑚,考验的无非是你的毅力,既然你如此诚心,我今日就勉强同意了……吧。”
他说的真的很勉强。
勉不勉强无所谓,主要是已经答应收他为徒了!
洛云崖笑的嘴都要裂到耳根子去了,面上阴霾全部消失,高兴道:“师傅,请受徒儿一拜!”
哐、哐、哐,磕了三个响头。
子桑怀玉那张千年不变、极为冷淡的脸上,唇角微微弯了下。
苏南枝嫣然一笑,也替洛云崖感到开心,她唇边弯弯,温柔平和地看向萧沉韫:“沉韫,我想去看看父亲,你随我一起去吧。”
提到苏正……
萧沉韫眉梢跳了一下,好在他从来都端得住,足够临危不乱,面色不改道:“岳父……前几日你生产,本王怕他忧虑过甚,便提前把他接去山中修养身子。”
“也是啊……我生产那几日如此凶险,若父亲看见,还不知道如何担忧。还是你考虑周到,把父亲提前接去山中回避此事。”
说起此事时,苏南澈苏南辕皆低头不语、目光黯淡,包括周围的人,都沉默的很统一。
苏南枝笑着看向不说话的众人:“这都怎么了?素日里二哥话最多,如今打了胜仗,大局已定,怎么二哥反而不爱说话?这都不像你。还有二哥,你脸色怎么这样难看,眼圈发黑淤青,几日没歇息吧?”
苏南辕脸色发青,两只眼圈更是黑的吓人,神色困倦疲乏,像是下一刻就能晕倒那般。
“还、还不是因为担心你?你没醒的这两天,加上你生产的那两天两夜,我一刻没合眼,如今你终于醒了,我要去补觉!”苏南辕大大咧咧说着,转过身去那一刻,双眼瞬间蓄满湿意。
冯清琅看的有些心疼,他还是男子装束,朝苏南枝抱拳道:“末将也先行告退。”
苏南澈攥着袖袍,还有些苍白的俊脸,浮出淡淡浅笑:“王妃醒来,我便心安了。”
苏南澈苏南辕、冯清琅,接二连三离开,苏南枝看向还留在此处的温言斐,很奇怪……温言斐和苏南辕一眼,双眼乌青,不知几日没睡过好觉了。
邹沐暖年纪小,才十七的年纪,还没学会掩饰情绪,她粉白可爱的圆脸上写满担忧,一直心事重重地盯着温言斐,用软糯娇俏的声音撒着娇:
“师父,你也去休息一会儿吧,南枝姐姐已经醒了,你就不要担心了,况且你这样忧思过度,对身体也不好,你这几日都已经消瘦了好几斤……”
“言斐,去休息一下吧。”苏南枝笑容淡了些,认真道,“你这样,我也很担心。”
温言斐唇边划出一抹笑意,同萧沉韫苏南枝道:“那……言斐告退。”
邹沐暖这才松了口气,像个小孩儿似的,挽住温言斐的袖子,刚走出主院就压低声音说道:“我知道苏伯父走了,你很难过,但逝者不可……”
追字还没说出,主院内,苏南枝手中的拨浪鼓“哐”一声掉地!
逗小世子的拨浪鼓,在地上摔成了两截。
苏南枝看向邹沐暖,再直直地看向萧沉韫:“这是怎么回事?”
萧沉韫愣了一下,随即扶住苏南枝的手腕,他能感受到,苏南枝浑身都在发抖,她本就早产大出血,气色不好,如今一张脸更是煞白的吓人,一剪水眸迅速漫出泪光,他嗫嚅了下唇角,目光有些躲闪:“你、你听我说,不是你想得那样——”
“不是我想得哪样!”苏南枝蓦然拔高了音调,声音变得尖利且不可控,她泪水夺眶而出,满眼悲愤地逼视萧沉韫,“告诉我,怎么回事!我父亲在哪里?我要去见他!”
“南枝、南枝,你听我说……”萧沉韫将情绪激动的苏南枝紧紧抱在怀中,慌不择乱地替她擦干泪水,但她哭的太厉害了,根本擦不干满脸的泪痕。
很快,萧沉韫的袖子湿了,他别无他法,只能紧紧抱住苏南枝,慌张地安慰:“你听本王解释,你现在不能忧思过重,月子里不能哭,也不能太悲伤。苏伯父在渊城山里,那里气候宜人,总比渊城城内好,等下个月,本王带你去见他。”
“你骗我!!”苏南枝尖声哭喊。
“我……”萧沉韫深深地叹了一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