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南枝下令加快行军进程,两日之内,必须赶到渊城。
即将走到渊城地界时,不少从前渊城的百姓携家带小,都背着包袱仓皇逃跑,大喊道:
“大伙儿加快脚程!西戎大军占领渊城后,就会打到江城!摄政王已经死了!不会有人再管我们了!”
“快跑吧!”
“昨夜西戎那群狗杂碎!冲进渊城将我家洗劫一空,如今我身无分文,还带着孕妻和八十高龄的老娘,该逃去哪里呢?”男人左手扶着妻子,右手搀扶老母亲不停咒骂。
一路上,这样的议论声不绝于耳。
苏南枝在马车内,沉声不语。
百姓们纷纷驻足,看着这支逆人流而去的军队,诧异地指着三丈高的旌旗上写着的“烨”字问道:“这是哪支军队?是援军吗?”
“好像是摄政王的。”
“摄政王不是死了吗?”
人群中响起一片躁动,只见那辆车内伸出来一截雪白素手,号令马车停下。
苏南枝掀开门帘,走下马车,一袭白裙,站在烨羽军四大战将之前,声音干脆响亮,无比坚毅道:
“如今沉韫生死未卜,我会担起他的责任,不遗余力,挥干最后一滴汗,领兵参战,以身为盾,筑成大庆最后一道防线。除非我死、除非敌军踏过我的尸体,否则——
“我不会!让西戎北狄人踏进江城一步!”
太久没人说过这样响亮的话了……
这话若是从别的人嘴中说出,百姓们不一定相信,可那位是大庆第一位女官,摄政王王妃,苏南枝。
她从前的功绩,早就被写成话本,传遍了北部。
北部百姓和将士,都十分依赖信任萧沉韫,一来二去,也爱屋及乌,十分爱戴摄政王妃。
路过的百姓们,接二连三跪地,朝拜苏南枝:“草民叩见摄政王王妃——”
“父老乡亲免礼。”苏南枝神色凝重,眸中是一片严肃,微抿嘴唇,面色浮出忧国忧民的慈悲心怀,她亲自去搀扶起老人孩子,叹道,“承蒙各位爱戴,我苏南枝……势必守住江城!”
“好!”人群里响起掌声。
许是接连十多天的战争,让百姓们过得愁云惨淡,连态度都消极悲观了不少,如今从摄政王妃这里听到了振奋人心的话,像是从阴翳中看到了一丝天光。
苏南枝展臂,喊道:“春盛,铠甲。”
春盛端来一件为苏南枝量身定制的红色铠甲,为苏南枝穿戴在外袍之上。
苏南枝左手臂弯中放着兜鍪,翻身上战马,右手挽住缰绳,骑着战马,带着军队挺进渊城城郊地界。
靠近西戎大庆的渊城城南,已经被西戎兵马侵占,而渊城北面两百里之外的郊外荒原,则戍守着万家兵马。
镇国侯万氏父子,戍守着城北。
莫北川莫总督则带兵戍守着,北狄与大庆的渊城城西交接处。
萧瑜与苏南枝几乎一前一后抵达渊城城北。
苏南枝作为萧沉韫军队唯一执掌虎符之人,和萧瑜在酒楼内进行了判断。
萧瑜在国家大事前,也收起了儿女情长,没有像从前那样发疯,而是以绝对理智、成熟稳重的姿态,来与萧沉韫的军队进行谈判。
包场清场后的酒楼,两方重兵把守。
萧瑜提壶,给苏南枝倒了一杯热茶,推了过去。
“多谢。”但苏南枝并没有受他的茶,而是单独拎壶给自己斟了一杯。
萧瑜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轻笑了一声,倒也很是无所谓,仿佛习惯了:“枝枝,孤是了解你的。”
苏南枝抿了一口茶水,脸上笑意深沉:“所以呢?”
“合作双赢,共同抵御外敌,你我别无选择。”萧瑜转动着茶盏,一双罩着迷雾般深邃的桃花眸,看向对面女子,“你以为如何?”
“可以。”
“合作,愉快。”萧瑜兀自举杯,碰了下她的茶盏。
双方建立合作的目的,无非是‘国之山河,寸土不让’罢了。
萧瑜了解苏南枝为人,知道她愿意建立合作,就不会在中途背刺,但苏南枝还是会防着萧瑜。
大庆南部北部兵线,在谈判中合二为一,苏南枝提出了不少要求,萧瑜都应了。
两方军队、两派党羽暂停了内战,先统一矛头,一直抵御外敌,之后的事情,之后再清算。
苏南枝学着萧沉韫从前的战术,回忆他教过自己的阵法,与镇国侯、莫北川、余晔、萧瑜、洛城、温言斐、魏奉远等人,在帐篷内讨论了整整三个时辰。
“西戎北狄还不知道,大庆南部北部兵力已经合二为一,既然如此,不如我们佯装持续内战的假象迷惑敌军。”
苏南枝指着渊城一处适合伏击的山谷,道,“届时我领兵两万,佯装与九王鏖战重伤,制造出我们两败俱伤、兵败逃亡的假象,一路逃至谷内诱敌深入,将敌军引到赤峰谷内,合力举兵围杀。"
摄政王一死,西戎做梦都想活抓了摄政王妃,尤其是云亲王,更是扬言,活捉苏南枝者,赏万两黄金、封官加爵、配享太庙。
苏南枝倒是好奇,她与这云亲王素未谋面,这横空出世的云亲王究竟什么来头?
“还是孤带兵诱敌深入,佯攻作战吧。”萧瑜道,“战况瞬息万变,孤武功比你强——”
说真的,萧瑜还没习惯苏南枝带兵打仗,前世她临死前,毕竟半点没沾过这件事……
苏南枝道:“不必了。云亲王要抓的是我。”
萧瑜剑眉拧了一下,还是没说什么。
苏南枝带着烨羽军走出了作战指挥的营帐内,看向余晔:“余将军,借一步说话。”
四周戍守着苏南枝心腹,二人站在空地中间,苏南枝单手负在腰后,目光悠远而凌厉,看向不远处的土褐色戈壁滩:“军中有内鬼。”
余晔颔首:“末将也察觉到。”
“既然如此,那边将计就计。”苏南枝哂笑了一声,“这个内鬼,泄露了沉韫北上的行军进程。应该也是他,给西戎北狄潜入大庆腹地的敌军开了后门。他害了沉韫,我要将他千刀万剐。”
“可……王妃怎么知道是谁?”余晔苦思冥想,“末将知晓有内鬼,但这内鬼藏得极好,从不露出马脚,以至于我无从查起,根本不知道是谁。”
“内鬼藏在水下,憋不住气时,便会浮出水面。”苏南枝缓缓道,“我们无须主动下水捉鬼,等他自己浮出来,不是更好吗?”
“是。”余晔点头。
苏南枝低声吩咐了几句话。
余晔先是紧皱眉头,随后又舒展开来,点头大笑:“王妃妙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