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羡从冬日暖阳的光晕中走来,步入大片大片阳光的庭院,捏住青竹折扇的手紧了几分,有着书卷气的温润清澈,干咳了声盖住音线中的紧张与担忧:“枝枝瘦了,你、你可好?”
“羡哥哥。”苏南枝笑吟吟道,“一切都好。”。
“嗯,那就好。”云深羡才转身朝苏正行礼,温声道,“老师。”
苏正亲自为他斟了杯茶递去:“我不在时,你代理尚书做的很好,等我退位,也放心把兵部交给你了。”
“老师,是学生无能!”云深羡拧眉跪下叩首,痛心疾首地愤慨道,“您被冤入狱,我虽四处奔走却没能救您出狱,周易行刑那日,我恨不得将他刀刀凌迟——”
苏正将人扶起,打断他:“我理解你,你不必多说,况且此事也并未你奔走便能处理的,风波已过往事如烟,不必再提,你有这份心我很欣慰。”
云深羡温润柔和的目光落在苏南枝那处,又在她发觉前迅速收回,心跳如鼓地攥住袖尖低下头。
苏正唇边笑意不明,心中思量:深羡与枝枝青梅竹马,而她在教坊司当花魁满城皆知,嫁人太难了,云深羡是扶持的门生,好掌控,年纪轻轻便从状元当到从二品侍郎,前途无量……
“咳,云羡也老大不小了,就没想过婚姻大事?”苏正笑着随意开口,沉稳老辣的目光却在不经意时瞧他。
“学、学生、生,呃……”云深羡手一颤,茶盏荡出几滴水,“我自幼失怙,视恩师如再生父母,婚姻大事都听您的。”
苏正满意地笑了:“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我托人帮你介绍嘛!”
“孝顺、温柔、善良、举止得体、有教养……”
苏南辕鼓掌调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说枝枝呢。”
苏南枝攥紧手绢,微笑接话:“其实二哥也到了成婚年纪呢,我觉得西门大小姐就不错,虽是胖了些,两百多斤,脾气暴躁了些,总爱磨刀骂人,但人家可对你一心一意呢,不若请父亲去西门家议个亲?”
苏南辕险些将茶喷了出来:“不必不必,是二哥不该拿你打趣。”
“南辕,你方才说找我商量什么来着?事儿挺急的吧,那现在去书房谈谈?”苏正有深意地看去。
“我没说有事——”眼见苏正目光变冷,苏南辕连忙扶苏正离开,悟道:“确实有事!父亲和户部交代,把我每月俸禄都直接发给您,您看能否让我每月自己领俸禄啊,儿子钱不够,出去和姑娘赏景都没法付账。”
看二人渐远,苏南枝已明白父亲用意,她端庄从容地朝局促的云深羡看去,刚要说话却微怔……
他身上有股极淡的潮腥味儿,脚边沾了几片米粒大小的水藻,连宽袖半遮的手腕也有些湿疹,而此时京城干燥,连着十日天晴,主城区并无易潮之地,这么好的天气,只有在暗河、溶洞、地道才会染上潮味,还长了湿疹,应是常去。
“羡哥哥,这些日子都在主城,没出去玩吗?”苏南枝笑着试探。
“事务繁忙脱不开身,兵部家里两点一线,半年未出城了。”云深羡耳垂微红,不着痕迹地挠了挠有些发痒的湿疹,轻咳了声,“明日记得来涵芳园找我学算账,天色不找了,我先走了。”
撒谎。
云深羡若在京城,这段时间的天气,身上绝无潮腥也绝不可能犯湿疹。
苏南枝回房将此事飞鸽传书给了萧沉韫后,便在房中闲看《地理志》和《名医传》打发时间,她还得多看书多学习,才能更明智地保住苏家。
第二日。
苏南枝去了涵芳园。
涵芳园是京城最大的梅园,冬日绵延数里的腊梅绕着湖泊竞相开放,而游客们还可坐船赏花、听曲喝茶、钓鱼,今日便不少游客游船,等她到时,一叶圆拱小舟缓缓驶来。
舟上摆了各类糕点、茶水、浆果,还有两把算盘、纸笔墨,可见云深羡十分上心。
苏南枝上船后留意云深羡。
他今日身上的潮味倒是被松柏香囊盖住了,可手腕不经意现出的湿疹却愈发厉害了,难道昨夜或今晨也去过潮湿之地?若他没去潮湿之地,就算不吃药红疹也不会加重。他到底去了哪里……
“枝枝,那现在开始学算账吧。”
云深羡不着痕迹将袖子盖住红疹,纸笔写出账目,耐心至极地慢慢教,碰上难的,他也会用通俗易懂的话解释清楚,即使苏南枝做错,他也会温柔地一遍遍重新算给她看。
二人学了一个半时辰,阳光彻底从天穹倾泻而下时,已是正午;他们身后不远便是络绎不绝的酒楼,大小游船画舫纷纷驶来,小舟不慎与一画舫微撞,沉浸在算账中的苏南枝毛笔落地。
苏南枝与云深羡双双低头去捡,头恰好相撞,侧面看去就十分亲密,而此时,左右两艘画舫抛下钩子抓住了他们的扁舟,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苏南枝?光天化日之下,你……”
“枝枝?你这是与他做什么?”
萧沉韫一袭灰银仙鹤华袍,负手而立器宇轩昂,站在船尾冷冷看她。
萧瑜先是匆匆行礼喊了皇叔,随后跳下扁舟,拉住苏南枝手腕,将她带上左边的画舫,而踏出半步的萧沉韫不着痕迹收脚,看着被萧瑜牵走的苏南枝,漫不经意道:“本王很好奇,这般当街搂抱,九王与苏大小姐是有了婚约?”
萧瑜松开扶苏南枝的手,皱眉道:“皇叔误会了,我们二人暂时并无婚约。”
暂时,并无,不代表以后没有。
而舟上,云深羡连忙参拜二人。
萧沉韫寒眸覆雪,冰言冷语:“本王正想找苏大小姐聊聊令尊的病情,不若劳烦九王将她送过来一下?”
萧瑜眸中闪过阴沉,却只能笑道:“枝枝,我送你。”
这三个男人聚在一起,为何气氛这么怪异……
苏南枝愣是下画舫,步行饶了大圈才行至萧沉韫的画舫,走进雅间时,额前布了层晶莹细汗。
她看向面如冰霜、寒眸阴鸷的萧沉韫,只觉得男人周身气场强大,散布着侵略气息,这种泰山压顶般的威严让她屏气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喘,小心翼翼地问:“王爷……这是为何生气?”
“本王,没有生气!”
萧沉韫攥紧茶盏灌了口凉茶,冷冷道,“你一介女子,凭什么敢揣测本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