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南枝平静回头,看向那少妇和几个兴致勃勃的姑娘,几息后,唇角掠过一抹极其细微的弧度:“你们想看南枝郡主?”
“嗯呐,对。”
苏南枝微微耸肩,轻笑:“我不认识她。”
几个姑娘朝苏南枝走近了才看清她的容貌,只觉她生的极美,宛若江南水乡青山里的一场雾,美的清新绝尘且雅致温婉,是那种越看越舒服,巴不得多看几眼的美。
她今日穿的极为随性恬淡,纯米白直裾、浅青大袖衫、青玉簪、珍珠耳珰,和盛妆完全不沾边。
众人直觉她太过寒酸,心生怜惜之情,参加如此重要的宫宴,竟也没件繁复华美的衣裙,连首饰也如此简单,手钏都没戴呢。
不知道是哪个小官之女,一定很穷吧?
少妇既怜惜又有些高傲,略表同情道:“想来你也没经常参与此等宫宴,若是怯场,便跟在姐姐我身后。”
苏南枝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走入太液池的百花园时,端坐在第一列的萧沉韫朝苏南枝所在方向招了招手。
站在苏南枝身前的少妇心花怒放,几个姑娘窃窃私语:“看到没?曜亲王对我招手了!”
“你都成婚了,必不可能是对你招手,肯定是对我招手!”未婚姑娘满脸酡红,踩着小莲步,扶了扶发髻,急不可耐又故作矜持地朝萧沉韫走去。
萧沉韫也朝这边走来。
今日他墨发束金冠,穿着圆领竹纹白袍,手中攥着一柄墨黑折扇,端的至尊无上又风流英俊,从远处走近时,那未婚姑娘一颗心都要跳出嗓子眼里,磕磕巴巴刚要说话时——
“南枝,过来。”萧沉韫在池边,朝她伸手。
苏南枝微微颔首,从女孩们中间走过去。
少妇和几个姑娘登时脸色一变,心情复杂至极,顿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苏南枝走到池边时,萧沉韫稳稳地牵住了她,带她落座。
宫宴开始后。
萧睦今日一反常态的缺了席……
雅贵妃脸上难掩疲色,许是被萧仁明一事所累,施再多胭脂也挡不住眼下的乌青,乏累至极还要强装精神,宣布宫宴开始,恹恹地同诰命夫人们寒暄几句,便以身体不适为由离开百花园。
宫中顶顶尊贵的那几位一走,晚宴也随着丝竹悦耳之声渐渐活泛了起来。
文武百官参宴,算是一年少见的盛大宫宴,暗地里不少官员,都在给家中未婚娶的子女相看良人。
萧沉韫同苏南枝喝了几杯桃花酿,苏南枝捻着一块碟中的荷花糕吃。
那荷花糕绵软香甜,花瓣渐变粉色,放着几丝嫩黄花蕊,实乃好吃。
正与同僚吃酒的余晔,忽然收到暗卫消息,脸色微微变化,走到皇室这边的坐席,弯腰同萧沉韫低声耳语了几句:“菀妃扶水仙,方才忽觉腹痛,被宫人急急搀扶下去正在生产。”
萧沉韫不动声色放下琉璃酒樽:“南枝,我有些事要处理。”
不及苏南枝回答,萧沉韫已然起身,匆匆离开了坐席。
其实苏南枝听到了那句话:菀妃生产。
她一直知道,扶水仙是萧沉韫埋在萧睦身边的暗棋。
如今,扶水仙生产,意味着什么呢?
若是生女,一个公主罢了,倒是不打紧。
若是生男,则意味着萧睦晚年多了个襁褓中的皇子。
皇子拥有争储权,血脉正统……
日后萧沉韫若与萧瑜开战,便可借男婴来拥立正统,理所当然地剿除萧瑜爪牙,再推小婴孩登基后,实行和平禅让,萧沉韫才能名正言顺地称帝。
大庆疆土辽阔,帝位更迭,唯有名正言顺,才能减少鲜血与牺牲,才能坐稳皇位。
若不是正统,将有无数魑魅魍魉借此滋生事端,大庆将难有安宁之日。
苏南枝咬着荷花糕的唇齿,忽然愣怔停顿,许久后,还是春盛推了推她,她才回过神来……
“姑娘,想什么呢?这盘紫苏饮也很好喝,是御膳房新调制的,甘甜好喝、回味无穷,您试试。”
苏南枝接过瓷碗装的紫苏饮,随口喝了几勺,也起身道:“我有点事,先离开小刻。”
萧沉韫、余晔、苏南枝、乃至雅贵妃、萧瑜、洛城等人,都默不作声地逐渐离开了宫宴。
苏南枝避开人群,按照记忆路线,走到了扶水仙的寝宫附近。
她飞上白桦树的树冠,折断几根绿叶茂盛的树枝,挡住身形,轻轻拨开叶子,看向那灯火通明的宫殿内。
屋外,萧睦被德宁搀扶着,正等稳婆的消息。
而萧瑜也急匆匆赶到,拱手作揖,满脸关怀道:“父皇!儿臣来迟,不知菀妃娘娘情况如何?”
“不知内里如何。正生着呢。吾儿勿担忧。哪个女人这辈子不生孩子,咳咳……放心吧,无甚大事!”萧睦紧了紧披风。
此时,大内总管德宁笑着道:“一切顺利,稳婆是全京城最好的稳婆,若菀妃娘娘知道您有这片孝心,一定很感动。”
顺利?
若是女婴,便会顺利;若是男婴嘛……
萧瑜心中微嗤,面色无异。
屋内,接生婆换了一盆又一盆干净的温水。
躺在被褥中的扶水仙满头大汗,双手死死拽着床单,生产之痛令她生不如死,床单也被攥的皱皱巴巴,她知道,她潜伏在萧睦身边如此之久,为的就是今朝!
能否诞下男婴,关系到此局是败还是胜。
一定要……是小皇子……
求求老天爷……
生一个小皇子……
“啊!!!!”一阵阵宫缩后,下身如撕裂般剧痛无比,她咬着被褥发出沉闷凄惨的尖叫。
“啊啊!!!”
“哇哇哇——”
伴随着婴儿响亮的啼哭声,扶水仙下体一阵湿滑黏|腻,如释重负般瘫软在床,虚弱至极道:“抱、抱来……我……看看……”
头戴包头巾的接生婆,肩挂襻脖,快速抱在被巾中,笑着道:“恭喜啊!恭喜菀妃娘娘,是个可爱的小公主呢!”
小、公、主……
扶水仙如遭雷劈,她颤巍巍地扶着床桓坐起身,佯装不慎打碎床头柜上的青花瓷……
“啪”地一声巨响。
屋顶瓦砾之上,听到声响的余晔,眸眼微沉。
事先他们便商量好,摔东西为号,若生男则摔杯盏,若生女则摔瓷瓶。
倒不是他们重男轻女,而实在是这一胎对日后的布局,甚是关键。
接生婆抱着襁褓稚童,笑眯眯地关怀道:“你们好生照料菀妃娘娘!草民先去将小公主身上的血污擦一擦!”
扶水仙心情复杂地躺在被褥中,浑身无力又疲乏。
“哦可爱的小公主,生的好生漂亮呢,日后长大定能倾国倾城。”
接生婆逗着孩子,背对着扶水仙,将婴孩抱去了窗边的水盆旁,左手拨弄着温水,制造出水花声,右手则无声地拨开窗户木闩,她看着半掩的襁褓,凝视着婴孩带把儿的下身……
其实这,是个男婴。
稀开一条恰当的窗缝后,她迅速将婴儿换了出去,接进来一个女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