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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偷粮

    那晚趁着没人,我偷偷跳墙进了粮站,先溜到亮着灯的值班室外,往里看了一眼,就见身为巡视员的孙秃子,正和两个粮库员工在认真的对账本。

    三个人一人手里捧着一本账,时而看看,时而拿笔记录,时而又在珠算盘上敲敲打打。

    孙秃子脸色越来越难看,瞟了一眼坐在对面的俩员工道:“还是不对劲儿啊?每天二十多袋粮食对不上账,你们这活儿到底咋干的?”

    孙秃子满口怨气,其中一个员工听不下去了,回嘴道:“孙哥,都有家有业的,那我们也不能二十四小时看着粮食袋子吧?”

    另一个员工也帮腔道:“是啊孙哥,平时粮库里活儿多,我们哪儿顾得过来。再说了,你是巡视员啊,眼下天天丢救济粮,你责任比我俩大吧?”

    两个员工一唱一和,竟怼得孙秃子有些哑口无言,一拍桌子气道:“谁的责任放一边,总之丢粮食就是大事!多少人让洪水冲的家都没了,饭都吃不饱,咱这儿丢这么多粮食,对得起父老乡亲吗?”

    听孙秃子说得义正言辞,一时间我竟真还有点钦佩,心说这孙秃子难道是改过自新了?当年挤兑人家刘老实卖房卖地,现在倒知道为父老乡亲着想了。

    我没多耽搁,趁孙秃子三人还在屋里算账,偷偷又转去了粮仓方向。

    库里的粮仓长期大铁门紧闭,平时除了大规模进出车辆,铁门从不打开,工作人员也只能走大门旁镶着的一个小门。

    小门上拴着链锁,这当然难不住我。

    这几年在街上要饭,我也没少学下九流的本事,随地捡了根细铁丝捅了几下,链锁应声而开。

    我赶紧进去又带好门,借着微弱灯光一看,好家伙,硕大的粮仓里堆满一袋袋小麦,一股清香味扑鼻,饿得我直流口水。

    我赶紧掏出随身带来的鱼鳞袋,拿根粮食探子戳开个粮袋就往鱼鳞袋里灌麦子。

    虽然知道粮食是好东西,可我也没敢灌太多,毕竟自己岁数太小,灌多了也背不动。

    于是只灌了二十来斤,我背着鱼鳞袋就往外走。

    又从粮库大院里翻墙出来,我才松了一口气,心说到了街上,他们想抓我也抓不着了,于是乐呵呵背着袋子就往落脚的厂房里赶,心说明儿早上总算能饱饱吃顿饭了。

    当时已经是后夜了,街上早就没了行人。

    我心里高兴,一想到面条烙饼大馒头,忍不住就哼起了曲儿来,边哼边抄近道拐进了条小巷子里。

    起初还好,可哼着哼着,我隐约觉出不对,怎么自己哼唱时,声音里总夹杂着个弱弱的女声,也在哼哼,而且是我唱她就唱,我停她就停。

    刚开始我以为是风声,可随着哼唱,那女声却越来越大,甚至都快盖过了我的声音。

    这可把我吓坏了,冷汗冒了一头,为了壮胆,我故意提高声音喊道:“谁在这儿装神弄鬼呢?给我出来!”

    可能是我这一咋呼管了用,那女声竟真没了动静。

    我稳了稳心神,赶紧继续往前走,哪知才走出没几步,那女声竟又传来,可这次不是哼唱,而是仿佛贴着我的耳朵在轻轻说话——

    “别走了,走出这巷子你就得死……”

    我心里咯噔一声,猛回头看,背后根本没人。

    我慌张又问:“谁?谁说话呢?”

    女人还是没有露面,声音却不知从哪儿又飘了过来:“别管我是谁,我可是在救你,不信你去前边巷子口看看,一看你就明白了……”

    女人说完又没了动静,只剩我一个人在风中凌乱,心说惨了,难不成是大半夜撞见鬼了?

    可她说的去前边巷子口看看是什么意思?巷子口怎么了?

    一时不知所措,我也只能奓着胆子继续往前走,想去一探究竟。

    等到了巷子口,我没敢出去,因为那女人说了,走出这巷子我就得死。

    于是我找个阴暗角落蹲了下来,探着头往外一看,巷外就是宽敞的大道,大半夜的四下无人,哪有什么异常动静?

    我以为是被人耍了,站起来就想往外走,哪成想没等踏出巷子,忽就听一阵滋啦滋啦地怪响声,顺着巷外道路尽头传来。

    我忙又蹲回角落,借着月光循声再看,夜幕下,就见一群小孩儿正整齐列着队伍沿路走来。

    小孩儿有十多个,全都是五六岁模样,个个圆眼鼓腮目不斜视,脑后还都梳着一根细长的麻花小辫,虎头虎脑的甚是可爱。

    他们往前走时排成一排,踩着小碎步,其中每两人为一组,一前一后用手合力举着个鼓鼓囊囊的大麻袋。

    起初我还好奇,那些大袋子里装的是什么?又一看才看清楚,那些不正是粮库里装救济粮的粮袋子?

    这群小孩儿也是来偷粮食的?

    一想到这儿,我心里又冒了坏水,他们偷粮,我也偷粮,他们偷得可比我多得多。

    我九岁,他们顶多都五六岁,我干脆来个黑吃黑劫他们一道,反正他们打不过我!

    想到这儿,我就想等他们走近了冲出去,好吓他们一跳,哪知道他们一走近,倒先吓的我汗毛都立了起来。

    离近了我才看清,那些孩子身上穿的头上戴的,竟都是纸衣纸帽,那分明都是烧给死人用的。

    又细一看,他们走路时虽然有声音,但全都脚不着地,脚底贴着地面飘在空中。

    我彻底慌了,别说出去,连气都不敢再大声喘。

    而那群孩子倒也没发现我,从巷子口经过后,继续扛着一个个大粮袋往前走。

    又走出大概五六十米远,为首的孩子突然在马路斜对面一处墙角下停下了脚步。

    他一停,背后其他孩子一个接一个地也都停了下来,一群孩子开始用一种我听不懂的语言,叽叽喳喳地不停对话……

    聊了没多久,孩子们身上的纸衣服纸帽子上竟开始呼呼冒出黑烟,随后呼啦一声着起一团大火。

    火光一现,顷刻又散了开,我再一看,那群孩子全没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