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律言说这些话的时候,是很平静的。
一句接着一句,冷冷的冒出来。
如果忽略他说的字句,单单听他说话的语气,一点都不会觉得他在发脾气。
江稚从他冷冰冰的话里听出一种咬牙切齿的怨气,她慢慢皱起了眉,渐次白下去的脸色花了点时间来缓和。
她不想要吵架。
不想要冷战。
不想要彼此横眉冷对。
她只是想和最初那样,度过剩下的四个月。
江稚觉得自己和刚开始跟在他身边那段时间的状态没什么不一样,客气而又疏离,保持着他最欣赏的分寸感。
江稚沉默了许久,她坐下来,拿起餐盘旁的刀叉,切好了他刚煎好的牛排,一口一口往嘴里送。
可是食欲真的不是她能够控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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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忍着快要吐出来的反胃感,慢慢的咽下去。
沈律言平静望着她,灯光拢在他的脸上,面无表情,眼底的血线悄然消散,心里明明想歇斯底里,让她不要再这样。
不要那么冷淡。
不要总是故意忽视他。
但自尊让他张不开口。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失控,像沉疴已久的病人,在刚刚那个瞬间彻底爆发。
沈律言眼睛发胀,他说:“别吃了。”
沙沙哑哑的嗓音,竟听出了一点有气无力。
江稚握着刀叉的手顿了顿,她真的不知道吃还是不吃。
刚才说没胃口,他好像被夹住了尾巴似的,那么的不高兴。
她吃了,他好像还是不高兴。
江稚渐渐想明白了,可能当你厌恶一个人的时候,她连呼吸都是错的。
她细嚼慢咽,慢慢的吃着。
沈律言看着她苍白的脸,气不知从何而来,嗓音冷厉了下去,“我说别吃了。”
江稚抬头,眼眶已经红了一圈。
沈律言看着她泛红的眼睛,并没有任何解气的感觉,胸口的无名怒火到处乱窜。
他觉得自己让她做任何事都像是在胁迫她一样,做什么都是强行逼迫。
江稚听着他冷冷的声音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她不想惹他生气的,这对自己并没有好处。
可是她也是真的很无奈,好像不经意的一句话,就不知道哪里点了他的雷。
江稚深深吸了口气,放下了手里的餐具,她说:“对不起。”
沈律言本来强迫自己降下去的烦躁,因为她这几个字又升了起来,他盯着她的脸,心头烈烈就像被滚烫铅水浇灌,连血带肉烧得噼啪响,扯起嘴角绽着冷笑:“你是只会这几个字吗?对不起,不用了,不需要,没事的。”
“你能不能有一点情绪?”
“能不能不要像一个设定好的机器。”
“你知不知道你这种好像我欠了你很多的丧气样,特别的倒胃口。”
“你到底要这样多久?给我一个期限。”
江稚的手指不受控制的发抖,苍白的脸色在灯光的映照下就显得格外虚弱。
她是很丧气。
很让人倒胃口。
但是这并不是她能控制的。
她无法操纵沈律言对她的喜恶,无法操控他的心情。
江稚张了张嘴,动了动唇角,却选择了沉默。
说多错多,她已经不会说沈律言爱听的话了。可能再说的每个字都在火上浇油。
沈律言也不知道他的无名烈火怎么会烧得这么旺盛,愈演愈烈。
可能真的是,受够了长久以来她刻意的冷淡和忽略,好像无论他做什么,都没有用。
她还是那副样子,什么都不在乎他的样子。
不想和他的事情扯上关系,不想和他这个人贴近。
明明她还是会笑的,对除了他之外的每个人都能笑的那么灿烂。
江稚听见一阵噼里啪啦东西落地的声音,架子上的瓷器砸在客厅的地面,声响惊天动地。
她从来没见沈律言发这么大的脾气,大动干戈的怒火,好像她犯下了无法饶恕的罪过。
随后,房门被重重甩上的声音几乎砸在她心上,砰的一声巨响。
力道大的仿佛整栋房子都跟着震了震。
沈律言摔门离去,江稚僵硬坐在原来的位置,她没什么力气了,过了许久,慢慢站起来,回过头看着客厅满地的狼藉。
架子上那些古董瓷瓶价值不菲,就这样被砸了还真的是怪可惜的。
江稚蹲下来,慢吞吞收拾地上的碎片,湿润的眼眶逐渐汇聚了泪水,她眨了眨眼,脸庞瞬间潮湿了起来。
佣人不知得到了谁的吩咐,战战兢兢的赶了过来。
客客气气的请她站起来:“少夫人,我们来收拾吧,您小心伤了手。”
江稚怔怔地站起来,心不在焉。
佣人看见她手指上的血痕,讶然出声,“少夫人,您的手指头被划破了,我先去拿药箱。”
江稚淡淡地说:“不用了,楼上有创口贴。”
她上了楼,走到楼梯口又忽然转过身:“沈先生呢?”
佣人刚才自然也是听见了那么大的动静,这么许久,她也是第一次见这对夫妻闹得如此不愉快。
沈先生方才离开的时候身上的戾气浓郁的像是要去杀人。
眉眼更是冷若冰霜。
“先生刚才出去了。”
“哦。”
江稚上楼从抽屉里翻出创口贴,给伤口消毒之后,缓缓贴上创口贴。
手机设置的闹钟又在提醒她吃药。
江稚却有点不太想吃了。
感觉没什么用。
有时心情很好,有时就又很差劲。
江稚把拿出来的药瓶又放了回去,楼梯那边传来了脚步声,卧室的门在她毫无准备中被人从外面推开。
沈律言手里拿着个纸袋子。
像是药房里的包装纸袋。
他放下了纸袋,离开之前,站在门边背对着她:“我今晚不回来了。”
江稚嗯了嗯。
等他走后,松了口气。
她走到桌前,打开了纸袋,里面是几盒胃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