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之塔内满目萧痍。
阿茹比斯只是恍惚一瞬，便被拉到了器灵面前。
远处，李思道的气息愈发凝实，随时都有可能加深权柄的掌控，步入真正的镇国境界。
再近一些，楚思雨站在一尊黑色丹炉旁，小脸被炉火映照的通红。
阿茹比斯只看了丹炉一眼，目光便挪到了器灵身上。
她嘴唇微动，眼底蒙上了一层薄雾。
“雾哥......”
面容枯槁的器灵伸出手，似乎想要摸摸她的脑袋，但枯瘦的干裂的手与对方白嫩的肌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促使他放弃了这个有些冒犯的行为。
世人都以为他与迷雾之塔一同诞生。
只有很少一部分人知道。
迷雾之塔，本身是没有器灵的。
这尊器灵曾是飘扬四方，居无定所的残魂。
得吉蒙里看重收留，才稳住魂体，得到一方落脚之地。
那时器灵的面容还带着几分阴柔，能力与吉蒙里较为契合。
只是，被吉蒙里美女救帅哥，还在对方的帮助下重塑身躯之后，器灵犯了一个大部分人都会犯的错误。
他迷恋上了沙漠的君主，并且一发不可收拾。
甚至在长时间的求而不得后，起了一些歪心思。
再后来，因为他在一场战争中判断失误，造成了严重的后果，导致近百万沙鹉族热血男儿死在了战场之中。
即便在当时趋近鼎盛的沙漠神国之中，百万战士的牺牲也绝对是一场能让族群伤筋动骨的灾难。
更何况，早有大批沙鹉族族老看他不顺眼。
那些对君主的歪心思变成了通敌的线索，为了打败敌人所用的不择手段的计谋也成了品德有失的罪证。族老们给他挂了一大堆罪名。
陈列出来，足以写满七张羊皮纸。
无论吉蒙里信不信。
沙漠神国的君主都必须对自己的族群，对自己的子民负责。
结局就是，为了告藉亡魂，给那些失去丈夫，失去儿子，失去父亲的沙鹉族民众一个交代。
这位曾统领沙漠神国近一半军队的将军，被君王当众斩下头颅，抽出魂魄，封进了自己的神器之中。
永世不得超生。
这是一种残忍的惩罚。
但对于将军来说，却是一种能够以另一种方法永远留在吉蒙里身旁的奖励。
来时不过一缕残破，归途亦然。
只是。
自从他被封入神器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心心念念的君王。
直到后来灾祸发生，君王死去。
他都没有得到半句回应。
但君王濒临陨落之际，将迷雾之塔深埋地底，并且那充满歉意的一瞥，却足以让器灵为了保存她留在世间的最后一点痕迹坚守千年，万年，甚至百万年......
因为曾经的种种。
阿茹比斯是看不起对自己好友死缠烂打的器灵的。
甚至当初器灵本身被斩杀，魂魄封入塔中时，她还为此大声喝彩过，属于当初骂器灵骂的最狠的那一批人。
但如今时过境迁，古国覆灭已有十数万年，往日的那点嫌隙早就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变淡，再转而化作轻烟，消散于无形。
至少固守黄沙残境十万年，已经足以证明对方的心。
再想起以往的种种，带着偏见的迷雾散去，阿茹比斯才发现，器灵在活着的时候从未伤害过她这个骄蛮的小妹妹，即便自己曾不止一次地在公众场合骂他虚伪，让身为君主的好友将他驱逐出境......
思忆及此，阿茹比斯主动挪了两步。
干枯的手掌触碰到灰白色的发丝，二者形成一幕带着强烈反差感的画面，器灵望着自己的手，神情中多了一丝释然，也多了一丝哀伤。
或许他曾经做错了事，罪无可恕。
但对君王的忠心与爱慕做不得假。
只是斯人已逝，再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
“看看我给你推荐的弟子吧。”
器灵收回手掌，佝偻着身体，抬手指向专心炼丹，并未因有人闯入而分神的楚思雨。
“那就是我在通讯里跟你提到的药灵圣体。”
丹火熊熊燃烧，火舌将数股精纯能量卷至丹炉中心，楚思雨小心翼翼地用灵魂之力控制丹火，保护药液，将它们以一种温和的角度融汇在一起，糅杂成丹药的雏形。
“灵息丹.....”
阿茹比斯只凭药材混合在一起散发出的微弱气味，便判断出了楚思雨正在炼制的丹药。
八品丹药·灵息丹。
这种丹药跟回灵丹一样，都属于那种比较常用的丹药，回灵丹侧重于“回复灵气”，灵息丹则用于加快灵气吸收速度，一种算是回蓝，另一种则更像是增加最大法力值。
都是消耗品，但后者价值比前者大上许多，炼制难度也更为繁琐。
阿茹比斯并未开口干扰楚思雨，即便她只是旁观了这么一小会儿，就已经发现了至少四处炼制手法上的瑕疵。
小半个时辰后，丹炉发出一声“噗”的轻响。
一股黑烟迅速从炉口喷出，将楚思雨笼罩在内。
黑烟散去，楚思雨再睁开眼睛时，已经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小黑子。
她回过头，看了一眼器灵跟阿茹比斯。
社恐属性虽然淡化不少，但依然不擅长跟陌生人打交道的楚思雨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努力挤出一个自认为礼貌十足的笑容。
两排大白牙在黑脸的衬托下闪闪发光，像极了地球上某款牙膏的广告。
阿茹比斯忍俊不禁，重回败落故乡的哀伤被冲淡了不少，同时也对这个即将收下的弟子有了良好的第一印象。
首先，是个人族女孩，年龄很小，天赋不错。
性格上虽然看起来有点憨......但总比喜欢玩心机的人要好。
“这是你第几次炼制灵息丹？”
楚思雨楞了楞，小脑袋瓜子一转，立马就明白了来人极有可能就是器灵给她介绍的师父，紧张的情绪悄然涌上心头，她咽了口唾沫，老实答道：
“第二十七次......”
“之前没有人教过你吗？”
“我大师父教到了七品，至于灵息丹，只有器灵爷爷教过一些。”
“......”
阿茹比思嘴角一抽，回头看了一眼器灵，却发现这老头揣着双手，目光望着塔内虚幻的天穹，死活不肯跟她对视。
于是她只好叹了口气，温声对楚思雨说道：
“你的基础很不错，看的出来你第一位师父至少在炼丹基础这一道上有些个人理解，算是个良师。”
“至于这位器灵爷爷教你的那些......”
“你还是都忘了吧。”
“他之前是沙漠神国的大将军，砍人跟阴人这一块玩的很花，但论及炼丹，他只会纸上谈兵，肚子里根本没多少真货。”
楚思雨瞪大双眼，满脸懵逼地看向器灵。
难怪......这丹她越炼越感觉不对劲。
把问题说出来后器灵还含糊其辞，开口闭口就是多练习几次就好了。甚至到后来干脆跑到李思道那边去给她护法，不肯看她炼丹了。
楚思雨还以为是自己悟性太差，器灵生气了。
现在想想......
“啧！”阿茹比斯对器灵刚刚淡下去的嫌弃之情再度涌现。
好在她已经是个成熟的十九（万）岁少女，不复曾经的娇蛮，更不可能再对这世界上她所剩无几的故友冷嘲热讽。
“收拾一下丹炉，我教你炼一遍。”
楚思雨捏了捏手心，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回应阿茹比斯，她甚至都还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对方也还没答应收她为徒。
与人相处，人情世故，可太难了......
又思考了好一会儿，楚思雨才挤出“谢谢”两个字。
阿茹比斯看着这小丫头闷头清理丹炉，感受到了对方的腼腆，顿时又满意不少。
不喜欢社交？安静的性子？
安静好啊，安静就不会有太多杂念。
也不会有乱七八糟的情感纠纷。
心中无男人，炼丹自然神！
天赋还这么高，确实是好苗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