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月淮嘴角一抽,更深刻见证了自己在大劳子生产大队的臭名声。
她轻咳一声,认真道:“我不骗小孩,要不你把纸和笔给我,我画给你看看?”
丁欣欣不愿意,却突然听到身后小伙伴的怂恿:“丁欣欣给她,咱们看顾月淮会画啥,她长这么胖,是不是能画一大块猪肉出来?”
闻言,丁欣欣噗嗤一笑,欣然同意。
她打开院子让顾月淮进来,把纸笔递给她。
顾月淮也不怂,接过纸笔,直接在院里的石墩子上坐下,纸垫在膝盖上,拿出彩铅在纸上刷刷刷画了起来,动作行云流水,还真不像个对作画一无所知的小白。
丁欣欣和自己的小伙伴们一起蹲在地上,伸着脑袋往纸上看。
不多时,一个穿着红色纯棉小袄的女孩跃然纸上,眉眼嗔怒,栩栩如生,几个小伙伴看着看着就惊讶道:“呀!顾月淮画的是丁欣欣!”
“真的是丁欣欣!哇!画的可真像啊!”
“真的,就像照相馆的照片一样,像刻出来的!还有颜色!”
“……”
小伙伴们七嘴八舌的嚷着,丁欣欣也激动起来,她小脸通红地看着纸上的自己,还不敢置信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真的是我!真是我!”
未几,顾月淮停了手,把信笺纸举起来,让她能看得更真切些。
“这……这是给我的?”丁欣欣眼睛亮晶晶的,看顾月淮的眼神也从原本的鄙夷变得崇拜起来,小孩子心思简单,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
顾月淮颔首:“当然。”
“哇——”丁欣欣身边的几个小伙伴看她接过画像,脸上的艳羡不言而喻,直把丁欣欣给看的面色红润,这种“我有你没有”的虚荣感更叫她心头喜意更浓。
顾月淮露这一手,算是彻底俘虏了几个小姑娘的心。
她道:“欣欣,喜欢吗?”
丁欣欣点头如捣蒜,头上扎着的红绳随着她的动作上下翻飞,十分鲜活,让顾月淮心头微松,那种重生以来一直压抑在心头的仇恨终于稍稍缓和了些,不再那般汹涌了。
顾月淮没再卖关子,问道:“那我可以请你帮一个忙吗?”
丁欣欣拍着胸脯道:“你说吧!我能帮上肯定帮!”
她是黄凤英的闺女,经常看她妈东家跑西家窜的做动员,调解邻里妇女关系,小小年纪也生了一副“狭义心肠”。
顾月淮扬了扬手里的彩铅盒:“可以把彩铅借我用用不?我想画一幅画,不大,也不会用很多!”
闻言,丁欣欣一乐,忙不迭道:“我还说是啥忙呢,没事,你用吧!”说完,小姑娘又有些扭扭捏捏地用脚尖在地面画着圈。
她脸颊红了红,说道:“不过,你用完得再给我画一幅画,我想挂在我屋里。”
顾月淮点头,爽快道:“可以。”
“行!那你拿走用吧!”丁欣欣美滋滋地拿着自己的画像,对着顾月淮摆了摆手,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
达成目标,顾月淮也没在这里继续浪费时间,拿着彩铅走了。
*
回家的路上,正好迎面撞上阴沉着脸从屋里出来的田静。
她一脸郁郁,烦躁的神色难以掩饰。
在看到顾月淮时,田静脸上的阴沉达到了顶点。
顾月淮只当没看见,在心里默念了几遍清心咒,克制着冲上去掐死田静的冲动,与之擦肩而过时,听到她森冷的声音:“顾月淮,你别得意,一切才刚刚开始。”
顾月淮脚步微顿,一切才刚刚开始?她指的是什么?
田静冷笑一声:“你喜欢的陈月升,马上就要来我家送彩礼了,不仅有一百块钱,还有‘三大件’!顾月淮,心里难受吗?是不是很想哭?”
“哈哈哈,我会让你知道,你求而不得的,在我这里,不过是信手拈来的小玩意。”
“凭你,拿什么和我争?”
说罢,田静就转身走了。
顾月淮回头看着走在乡间小路上的田静,半眯着眼,神色有些诡谲莫测。
她一直想不明白田静为什么要针对她,针对顾家,如今看来,她对她的厌恶来源已久,竟然从现在就开始了。
不过,她什么时候与她争过?从头到尾,一直在争的那个不是只有田静吗?
贼喊捉贼。
顾月淮脸色阴寒,眼中噙着一抹狰狞之意。
她倒要看看,田静这辈子要如何争!
*
顾月淮回了家,顾至凤还在呼呼大睡,她瞥了一眼紧闭的里屋房门,回了自己屋。
一进门,她就拿出今天上午顾至凤送给她的白网鞋。
这双鞋承载着她两辈子的心结,即便重来一回,她也没有办法心安理得地穿上这双鞋,与其放在家里落灰,倒不如另辟蹊径,让它发挥余热。
七十年代的吃穿用度都中规中矩,但总有些城里的“洋女生”想方设法凸显魅力,她们有的会把棉布裙穿在身上,再在腰间扎上一条皮腰带,腰肢纤纤十分吸睛。
这双白网鞋,就算是再转卖出去,也不过两块钱,还得赔五毛。
所以,她想利用脑海中超前的知识,在小白鞋上用彩铅画上漂亮的印花图案,再去供销社门口小心蹲守,总能找到一个愿意出高价购买的“时髦洋女生”。
说干就干。
顾月淮抽出一支浅色彩铅,现在白网鞋上勾勒出线条,再一一着色,不多时,鞋子上就多出一串串内面鲜红,外面橙黄的凌霄花,给小白鞋平添几分生气和色彩。
一只鞋画完,另一只则又勾勒出了不对称的凌霄花藤蔓。
两双鞋摆在一起,浑然一体,还真多了几分艺术品的味道。
顾月淮看着画好的鞋子,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时,她突然想到上辈子自己被护在象牙塔中,无所事事时,由他手把手教画画的场景,那时,她甚至在痴心妄想,如果当初先认识的是他就好了。
总归,这辈子能把“痴心妄想”变成现实。
她有些不敢想,再见他时,她要说什么。
顾月淮怔了许久,半晌,她苦笑着回过神来,还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当看到自己肥嘟嘟的手时,哑然一笑。
她怎么忘了,她现在还是那个人见人嫌,浑身赘肉的肥婆。
自己现在这副模样,怎么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