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当当……
青铜制作的机关手漫不经心的在几根操纵杆上掠过,带起一阵脆响。
公输仇低头看了看禁地的机关控制中枢,又翻出机关图要仔细对比了一下,靠着自身的机关术造诣,没怎么费劲就弄明白了七七八八。
“嚯!”公输仇捋着自己那抹山羊胡,咧嘴一笑,饶有兴致道,“竟然还有别人!”
禁地内明显有机关被触动了,这自然是只有有人进入才会造成的结果。
“来让老夫看看……”公输仇仔细观察了一番,“‘虎跳’,‘猿飞’都已闯过……现在在‘龙喉’吗?”
“这一处机关在机关图要上有明显的涂抹痕迹,倒是无法切实分析,不过……貌似情况不太妙啊,哈哈哈!”
公输仇发出幸灾乐祸的奸笑。
他不知道另外一个……或是一伙进入的人是谁,可能是墨家那边的,也可能是帝国这边的。
不过无所谓,都不妨碍他这个糟老头子幸灾乐祸。
没错,他公输仇就是这样一个脱离了高级趣味的人,对敌对友都是一视同仁。
“你很开心?”
一道似笑非笑的声音突然从公输仇背后响起,吓得老家伙仿佛被人突然扼住了命运的咽喉,笑声戛然而止,脸色僵硬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哈哈哈……咯呃!”
接着公输仇非常机敏的一个鹞子翻身从中枢控制台上翻过,身形利落的仿佛不像是一个年近古稀的老头子。
落地之后,他动作不停,左手一抖自己那把变做扇子的机关伞,将其恢复原状顶在身前防备。
“呵!反应不慢啊!”来人见状不禁笑出了声。
“什么……”公输仇人都没看清,就要先喝问一句,不过刚吐出两个字,声音又跟之前的笑声一样戛然而止了。
因为站在他对面的人很眼熟。
“老……老……老朽不知是国师大人亲临,言辞举止不逊,还请大人见谅啊!”公输仇扑通一声就跪了,忙不迭的告罪请饶,满头满脸的冷汗。
古寻没急着把老头扶起来,只是简单的提醒了他一句,“你刚才笑话的——就是情况不太妙的那伙人里,有我的女儿。”
“呃?”骤然听闻这个消息,公输仇直接愣住了,下意识的反问了一句,“千泷殿下?”
古寻只是笑呵呵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公输仇也不是傻子,愣了三两息后就回过神了,向前一个饿虎扑食,把住了一根操纵杆,毫不犹豫的将其扳动。
………………
中央大厅,墨核密室。
“停掉了!”一直死死盯着班大师眼睛都快瞪出眼眶了,终于看见机关发生了他所期望的变化,不禁失声大喊,心中勐然松了一口气,“终于……停掉了!”
按照龙喉机关的发作速度,最多再有十几息,天明他们就凉的透透的了。
大铁锤凑热闹似的也跟着班大师一起盯着墙壁上的机关,不过他啥都看不懂,眼里就只有一些机关齿轮圆盘什么的玩意一通乱转乱动。
不过人话他听的懂。
“天明他们没事了?”
班大师脱力般的向后踉跄退了两步,抬手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细密堆叠的冷汗,然后才点头回道,“没事了,龙喉这一关总算是过了。”
“是……公输仇那家伙帮的他们?”大铁锤挠着头继续问道。
“嗯……”班大师再度点头,“是从中央控制室关掉的机关。”
“看来卫庄确实是找了公输仇去救人。”
“太好了!”大铁锤两张大手勐地一拍,“这下那几个小孩终于能安全了!”
大脑只有单核心单线程的大铁锤先是高兴,不过乐完之后,马上又皱起了眉头,“不过这样一来,咱们的禁地不就被公输家的人给……”
“这都不重要,就这样吧。”班大师摆了摆手,一副身心俱疲的样子,完全没心情纠结这些了。
随着天明等人的危机解除,班大师他们的注意力也重新放回到了外面仍在缠斗的高渐离等人。
局势仍在僵持,但局势不会一直僵持。
问题在于,这份僵持最终会被什么打破?
铛!
三把形态各异的名剑一触即分,面对剑势大开大合的卫庄,不以力量见长的高渐离和雪女都不得不撤步卸力。
不过这一合交手过后,三人却没有急于继续动手,只是相对而立,一同将视线投向了一旁的大厅入口。
能让他们暂且罢手,肯定是有事发生,再结合他们的视线,最大的可能就是,有搅局的人来了。
通道口依旧风平浪舞,无声无息,直至一息之后……
轰隆!
一声闷响炸起,低沉的音浪无形中传入所有人耳中。
伴随着这一声响,一个人影勐然从入口通道之中蹿了出来。
从姿态上看,他背对着大厅倒飞进来,大概率是被人打过来的。
说起来狼狈,实际上倒也还好,他在空中一个翻身,成功的以半蹲在地的姿势平稳落地,右手一把剑杵在地上作为支撑。
除了衣角处多有焦湖乌黑以外,一切正常。
躲在墨核密室之内暗中观察的班大师却吃了一惊:
“那把剑是……”
“什么剑?什么剑?”大铁锤闻言心有些痒痒,好奇发生了什么,索性仗着块头大一把挤开了老头,凑上去观察。
“嗬!竟然又来人了。”
“看不见脸……不过穿着一身秦兵的甲胃,必然是敌人了!”
班大师在后面提醒他道,“看那把剑,剑!”
“哦哦……剑,我看看,剑……”大铁锤转动了几下眼珠子,立刻就捕捉到了班大师所说的剑。
一把造型颇为独特的剑。
大铁锤一看,顿时觉得有几分熟悉,貌似在哪里看过,但绝不是实体。
“这剑……有点眼熟啊!”
班大师再度提醒道,“你想想看,越王八剑……”
“哦……哦!我想起来了,那是越王八剑中的掩日!”大铁锤这下回想起了自己在哪看过了。
作为和帝国不甚对付的势力,墨家自然对罗网这把帝国凶器不陌生,其中最关注的莫过于其内部的天字一等杀手。
而罗网中身份最神秘莫测的掩日和却邪,也不例外。
墨家虽然没有他们的身份信息,但是对于他们的佩剑,还是有所了解的。
基本上所有的中高层人员,都曾看过掩日却邪这两把剑的彷真图画,大铁锤和班大师也都看过。
图画自然不能和后世的照片比,不过至少准确的描绘出了剑器的独特形制,也就是颜色上有些偏差,影响不大。
大铁锤经过一点提醒后,就成功的回忆起了掩日那把剑的形状,分明和外面这个不速之客手里的一模一样。
而大铁锤的话,也让班大师彻底肯定了自己先前的猜测——他也觉得那把剑是掩日。
“这么说,那家伙是罗网的天字一等杀手掩日!?”大铁锤两眼圆瞪,若是能发光几乎可以直接当灯使,“一个卫庄都要应付不过来,再加一个,小高他们岂不是……”
班大师趁着大铁锤愣神的功夫,靠着自己肥硕的身躯将他硬是挤开,重新占据了观察位。
“别急,先看看!”
密室之外。
掩日缓缓起身,侧目看了一眼卫庄三人后,便像他们之前一样看向了入口处。
至于卫庄他们仨的视线,仅仅只在掩日出现的开始被吸引走了片刻,此时早就挪回了通道入口。
没有让这些人等待太久,另一道身影从昏暗的通道内缓缓浮现。
鎏金色的雷光沿着宽大的剑身滋滋跃动,陈和那张没有情感起伏的面瘫脸随着醒目的剑光映入所有人眼中。
密室之内的班大师脸色当即舒缓下来。
“陈和公子来了。”
“那个田陈一族的高手?”大铁锤一听又来劲了,一屁股给老头又挤开了,“那把就是奔雷剑?果然气势惊人。”
“这样一来,小高他们应该不会出事了。”
密室之外,卫庄眼见出现的是陈和,眼神中毫不掩饰的流露出一丝失望,不过转瞬即逝,改为一抹冷笑,“呵呵,看来这戏,还能继续唱下去。”
陈和的目光从雪女和高渐离身上一扫而过,随后重点落在卫庄和掩日身上,来回转移,似是在考虑究竟找谁当对手。
没有思考太久,他很快做出了决定——卫庄!
卫庄的实力远比掩日强,和他打自然更有意义。
况且掩日对于他而言本就不是个多喜欢的对手。
要不是两人之前狭路相逢,陈和一时找不到别的对手,压根就不会主动找他交手。
见到陈和将注意力全部放到了卫庄身上,雪女和高渐离当即明白了他的想法。
二人自然没有意见,陈和愿意找谁打都可以,不过这样一来掩日就必须由他们俩中的一个来应付了。
谁来呢?
两人对视一眼,做出了决断——高渐离来。
这主要是雪女的意思。
也没什么特殊的原因——七剑剑主,当然应该并肩作战。
无声无息之间,刚刚平息的战火,再次在这间大厅之中,五人之间燃起。
………………
“嘿嘿嘿……国师放心,老朽已经关掉了龙喉机关,千泷殿下保准安然无恙。”扳动了机关后,公输仇尽可能的摆出灿烂的笑容,谄媚的看向古寻。
“呵!”看着这个人前从心所欲,人后恶意满满的老头,古寻不禁失笑,但也没有跟他计较的意思,随手一抬,“起来吧。”
公输仇笑容不改,听话的站起身来,不过腰却弓着,十分卑微的站在古寻身侧,姿势上颇具小日子人的躬匠精神。
他不知道古寻这会儿对他是否真的消气了,索性狗腿一点的好。
反正他浑身都是机关造物,根本不差力气。
“国师大人,千泷殿下要过来,还需要经过一些机关,您看老朽是不是应该把它们全都关掉?”公输仇谄笑着询问道
古寻没有急着回应对方,先打量了一番这间中央控制室,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除了中间的控制台,其他地方平平无奇。
收回视线,他抬手随意一摆,“不需要,你尽可以自去忙你的,只要……别给千泷他们添乱就好。”
“这怎么行,老朽还是跟在国师身边,听候吩咐的好。”公输仇立刻义愤填膺的表示自己是国师最忠心的狗。
可惜古寻确实不需要,也不希望身边跟个老头,“好了,我有自己的事要办,你该忙什么忙什么去吧。”
说完,古寻也不等公输仇回话,人就消失了。
“国……”公输仇刚吐出一个字,眼前就只有空气了。
他愣了几息,又打量了一番周围的情况后,终于伸直了自己的老腰,顺手抹去头上脸上的冷汗。
“可真是吓死老夫了……国师的千金怎么会跑到墨家禁地来了呢?”
想不出头绪的公输仇只能带着满腹的后怕和疑惑,暂且继续按照自己的原定计划行动。
………………
“啊!啊!都怪我啊!”面对着逐渐逼近旋刃刀片,天明只能无助呃闭上眼睛,一边瑟瑟发抖大声嚎叫自己的罪孽,一边尽可能的把千泷护在怀里,期望着能靠自己那几十斤肉帮她挡住刀片。
少羽则站在另一边,从另一个方向护住千泷,三人缩在最中心处,尽可能的延缓死亡的到来。
他和千泷的反应和天明差不多,只是缺少了下罪己诏的环节。
不管怎么说,只是一群加起来还没四十岁的孩子,面对死亡,他们除了恐惧几乎再难有其他任何情绪。
此时的刀阵已经缩小到了一个非常危险的程度,距离他们皮肉没有多远了。
而他们也确定了确实没有任何机关能停掉刀阵,除了等死别无选择。
也就是他们现在的所作所为。
闭着眼浑身颤抖的天明隐约感觉自己的皮肤传来一阵阵的刺痛,似乎那高速旋转的锋利刀刃已经贴上他的皮肉了。
恐惧、战栗、懊恼、悔恨……种种全都称得上的是负面的情绪充满了男孩的内心,他再一次感觉到了那股熟悉的灼热感,自颈后传来,仿佛蔓延遍及全身。
不断加速跳动的心脏,如同燃烧的熔炉,血液都被其点燃,变作岩浆,流遍全身经脉。
天明感觉头脑再一次昏沉,似乎又要晕厥过去。
不过这一次他觉得晕过去也好,至少这样他就不用亲自面对死亡了。
就在天明的意识再度进入涣散状态的时候,熟悉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中:
“天明!”
“天明,醒醒!”
“没事了,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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