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镇派出所位于镇的北边,占地三百多平,四周是一片农田。
大晚上的,派出所里只有一位值班民警,正在吃泡面。
“张哥。”见到张克进来,值班民警连忙抹了把嘴站起来。
却见平时倚老卖老的张克转身小心翼翼的面向身后,神情写满了谄媚。
值班民警吃了一惊,就算对所长,张哥也没有这么殷勤过。
“长官,您请进。”
值班民警瞪大了双眼,就见一个踉踉跄跄的走了进来,那人看起来挺年轻的,蔫头耷脑的。
值班民警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不是徐剑吗?徐姐的侄子。”
随后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走了进来,面容周正,不怒自威。
“长官,您请坐。”张克连忙抬袖擦了擦休息区的椅子。
李岭瞥了眼徐剑,“有审讯室吗?”
“有、有的。”
张克连忙去准备。
这里的条件当然比不上江州,但该有的设施都有。
李岭带着徐剑走进审讯室,张克充当记录员。
这半个小时大大刷新了他的认知。
甚至用不了半个小时,不到二十分钟就解决了。
面对李岭密不透风的审问,年轻的徐剑很快心理防线就崩溃了,交代的一清二楚。
张克这才了解清楚来龙去脉,一时震撼的合不拢嘴。
在四季镇、竟然发生了绑架案,绑架的竟然还是江州来的刑警。
这真的是……
张克看着徐剑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傻子。
傻子都没蠢到这个地步。
“警官,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求您饶了我吧……。”徐剑哭的十分狼狈。
李岭神情没有丝毫动容,“根据你的说法,你准备偷渡到国外,你可知道,偷渡在我们国家,是犯罪。”
徐剑愣了一下,他不笨,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警官,如果我什么都说了,是不是可以减轻罪行?”
李岭淡淡道:“那要看你提供的证据够不够价值。”
“好,我说,我什么都说。”
接下来,张克嘴巴越张越大,什么青龙会,什么远洋航运,什么走私集团……为什么每个字他都明白,组合在一起,就那么难懂呢。
这不是拍电影吧,这个徐剑不就是个小镇上的帮厨吗?怎么还搅合进那什么青龙会了。
走出审讯室,李岭松了松领口,一摸兜,才发现没有带烟。
张克非常有眼色的递上一根烟,“长官,咱也抽不起好烟,过过嘴瘾罢了,您别嫌弃。”
一看李岭刚才摸兜的样子,就知道是老烟枪了。
李岭瞥了他一眼,并没接他的烟。
“说说吧,什么想法?”
张克收回烟,“这个徐剑,平时看着老实巴交的,没想到背地里干了那么多坏事,果然人不可貌相,严惩,必须要严惩。”
“这个青龙会?”张克沉吟了一下:“我倒是依稀听说过一些传闻,没想到现在这么嚣张,必须要严办。”
在他的认知中,任何和警方作对的人,必须要严办。
李岭拿着手机走出去,打了一通电话做安排。
“张哥,这人什么来历?刚那是徐剑吧?那小子犯什么事儿了?”值班民警走过来问道。
张克白他一眼:“江州来的刑警,你说什么来历?至于徐剑,提到了铁板,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他,自求多福吧。”
“江州来的刑警?”值班民警嘴巴大的能塞吓一个鸡蛋。
“乖乖,江州来的刑警就是气派,看着就不简单。”
李岭打完电话重新走进来,“张警官。”
张克心底一紧,赶紧小跑过来,“长官。”
李岭想了想说道:“把你们镇上所有十三岁女孩的户籍信息调出来。”
张克愣了一下:“十三岁女孩的户籍信息?长官要这个干什么?”
李岭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张克一句都不敢多言,赶紧去办。
“长官,全镇十三岁的女孩一共三千二百一十七人。”
李岭浏览了一遍,“没有黑户吗?”
“怎么可能,黑户上不了学,出不了远门。”
李岭重点抓取十一月前后一个月出生的孩子,但是样本实在太多,有二百三十五人,一个个查下去太耗费时间和精力,这无疑是一个庞大的工程。
“长官,是不是十三年前有女婴走失啊?”张克好奇的问道。
李岭瞥了他一眼:“你知道什么线索?”
张克挠了挠脑袋:“现在国家打拐力度很大,已经很少有拐卖婴儿的案子了,我们派出所也很少接到这方面的报案,就算有孩子走失,以现在的监控系统,很快就能找到,不过十三年前……时间太久远了,还真不好说,长官您跟我详细说说,我找老民警问问,说不定能有什么线索。”
李岭说道:“十三年前,一个失踪的孕妇最后的活动轨迹就在四季镇。”
“会不会已经死了?”
李岭眸色一寒,冷冷的瞥了眼张克,“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张克心口一紧:“这……这我查查十三年前的卷宗,看有没有报案记录。”
张克赶紧跑去档案室,扒十三年前的档案。
李岭想了想,在系统中输入明镜的名字。
很快明镜的户籍信息显示出来。
照片中的女孩明眸皓齿,清丽温柔,有着惊艳众生的美貌。
户籍信息显示她今年十七岁,生日十一月二十二日。
李岭剑眉紧蹙,是巧合吗?
明镜的户籍在去年三月就已经迁去了江州,四季镇是原户籍所在地,档案中都有显示。
当初是祝家办的手续,为了入学方便,在她回到冉家后,冉腾霄已经第一时间给她迁了户口。
明镜的档案亦是十分干净,仿佛在回到江州之前的十六年,她的人生简单干净的就像一张白纸,一览无余。
李岭盯着电子照片中的女孩,那双眼睛无论什么时候看都是那么温柔平和,永远清澈的像一汪清泉。
按照冉家的说法,她是冉博文和别的女人生下的女儿,冉博文树敌太多,为了防止敌人拿母女俩报复他,将母女俩隐藏的非常严实,包括他最亲近的人,都从未知道过这对母女的存在。
也就是在明镜四岁那年,冉博文去世,冉博文的死是非常突兀的,他根本没有时间去安排母女俩的后路,在冉博文生前,他从未和四季镇有过任何交集。
虽说四季镇偏安一隅,把母女俩安排在这里生活非常安全,但根据他对冉博文的了解,这个人非常自负,他不可能将他唯一疼爱的女儿安排进尼姑庵,过着清贫的生活。
不管从冉博文还是明镜的行为逻辑来说,两人不可能有任何相通之处。
李岭拧眉,陷入了沉思之中。
真相仿佛被层层迷雾掩盖着,越来越扑朔迷离。
他之前甚至怀疑明镜是姜雨的女儿,现在看来,明显没有那么简单了。
她究竟在隐藏什么呢。
“找到了,找到了。”张克抓着卷宗从档案室冲出来。
李岭眸光一凛,接过卷宗,快速浏览起来。
——
派出所斜对面的树林边,停着一辆黑色轿车。
漆黑的车身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犹如蛰伏在黑暗中的猎豹,用一双警惕的眼神静静的凝视着黑夜。
“老大,李岭似乎对明镜的身世起了疑,难道明镜她并不是冉博文的女儿?”
云飞说完自己便先否定了。
“怎么可能呢,冉腾霄又不是傻子。”
男人双手相扣,随意的搭在大腿上,闻言犹如幽渊般的眸底飞快的掠过一抹异色。
“苏音慈、姜雨、明镜……。”
男人低低的笑了一声:“越来越有趣了。”
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
天边泛起鱼肚白,沉寂了一夜的小镇,在东边的第一缕阳光升起的时候,迎来了新的一天。
男人推开车门,走了下来。
云飞啧了一声,“老大的易容术真是越来越厉害了,尽得青鸾的真传啊。”
青鸾在组织内,是一个传说,一人千面,鬼变青鸾,无人可以超越。
小镇上早上有早市,天未亮,便有小贩支起了摊子,蔬菜、海鲜、百货令人眼花缭乱。
路边也有卖早餐的,十里八村来赶早市的,趁着天微微亮,吃上一碗热气腾腾的米粉,驱散一身寒气。
六点零几分,胖哥大厨店门打开,一个白衣少女缓步走了出来。
门前一个挎着菜篮子的老婆婆本来不经意的扫了一眼,看清那少女,她蓦然惊叫了一声。
“老婆子我眼花了吗?”
那少女犹如踏着莲花而来,在微微泛青的初晨天幕下,拂去满身寒凉,温柔扑面而来。
连刺骨的寒风路过她的身边时,都仿佛温暖了几分。
“赵婆婆,好久不见,您身体还好吗?”
“啊……。”老婆婆手里的菜篮子掉在了地上,双手捂着嘴不可置信。
少女蹲在地上,将摔出来的青菜一个个捡回篮子里,提起来递还给对方。
“明……明镜师父?您真的是明镜师父?”
明镜温柔含笑:“是我。”
满头花白的老婆婆泪眼浑浊,不可置信的说道:“明镜师父,您回来了。”
“是的,我回来了。”
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有拄着拐杖的老爷爷,有五十出头的老伯婶婶,也有三十来岁的中年妇女,他们围着明镜,一言一语的表达自己的思念和敬重,一双双仰望着她的眼神中,是全然的虔诚与信任。
“明镜师父,我可想念您了,您不在,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现在可好,您终于回来了。”
“明镜师父,您回来就不走了吧?”
“怎么可能,明镜师父是江州豪门的千金小姐,怎么会留下来呢,庵里条件那么清苦,明镜师父可不能再回去继续受罪了。”
“说的也是,明镜师父是好人,好人有好报,您是该在豪门里继续享福的。”
“明镜师父,您来我家吃早饭吧,我给您做您最喜欢吃的五香米粉还有糯米糕……。”
“咦明镜师父您怎么从杨姐家出来了,您昨晚不会是住在她家吧?她家那条件怎么行,都是硬板床,明镜师父细皮嫩肉的,怎么受得了,明镜师父来我家住吧,我儿媳妇的新房是什么席梦思,她两口出去打工了,您住她们的房间吧,什么都是最好的。”
“明镜师父来我家住……。”
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你一言我一语,来自民众的热情几乎要把明镜给淹没。
李娟站在门口,看着眼前这壮观的一幕,惊的合不拢嘴。
“原来小姐在四季镇,有这么恐怖的影响力。”
薄玉浔和曲飞台看着眼前的一幕,神情同样震惊。
被这么多人围着,声音吵的都要头疼死了,明镜的神情却未有任何不耐,始终温柔包容。
她一一回绝了大家,“大家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在徐姐家住着挺好的,大家不用担心我,我会在镇上待几天,大家如果有什么事情,可以随时来找我。”
大家的热情丝毫未减,但也知道这样围着明镜师父很不好,黄婶带头驱散人群。
“散了吧,都散了吧,别影响明镜师父。”
大家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黄婶。”明镜叫住她。
黄婶就是那个说要把儿媳妇的新房给明镜住的那位,闻言笑眯眯的走过来。
明镜看了一眼她的印堂:“今天上午,来徐姐家找我,我帮您号号脉。”
黄婶惊喜的说道:“那太好了,明镜师父,我一定去一定去。”
明镜师父最厉害的不是佛法,而是她的医术,完全得了无心师太的真传,佛法能带来内心的平静,但医术却能带走身体上的痛苦,这才是真正的菩萨啊。
黄婶喜滋滋的离开了,赶着回家给老伴儿做饭。
明镜走在早市上,一路走过去,不管是行人还是摊贩,全都激动的和她打招呼。
薄玉浔和曲飞台跟在她的身后,一路走过去,一个大明星一个大帅哥,却完全没有任何一个人将视线落在他们身上,完全无视之。
两人不仅没有任何的不习惯,反而觉得震撼。
而震撼来自前方的少女,这里、此刻,才是最真实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