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
街道上只有昏黄灰暗的灯火,略显破败的老旧楼房,到处充斥着逼仄和阴沉的感觉。
树枝摇曳,叶缝中漏出的灯火照不清街道两侧的杂物,却又在混乱不堪的场景中点缀出了一缕生机。
搭景的细节做得非常不错。
“易烊哥,你现在看着好惨。”韩试对着刚化完妆走出来的易烊,幸灾乐祸。
易烊浑身上下瞅着极为邋遢,脸上有不少伤痕,眼角处肿成了鸡蛋大小,眼睛都成了半眯的样子。
“别听柿子胡说,易烊你现在特有男子气概,十分帅气,有种别样的魅力。”工作人员早混熟了,敢于搭话,安慰完了又意犹未尽地说,“易烊如果你再痞痞地坏笑一个,来点玩世不恭又带着狠劲的表情,绝对迷死人了!”
“是这样吗?”易烊挑着下巴,可能想来一个工作人员形容的笑。
结果化妆师在边上急忙制止:“易烊,刚花了多久时间化妆,你可清楚,不想再来一次的话就悠着点。”
“上天给了你一张好看的脸,可不是用来搞笑的。”
易烊悻悻停住,放佛很遗憾不能展示邪魅的一面。
韩试收起了打趣的语气,对着易烊真心赞了一句:“易烊哥,没想到演戏时你是真豁的出去。”
很多小鲜肉演员实力一言难尽,偶像包袱却时刻拎在心上。
像之前有个抗战剧,一堆正面角色在剧中成了花式耍帅,皮鞋别墅一丝不苟,又如上了热搜的千年美女,绑匪戏咬着一口化妆棉,被劫持了不重要,关键气质不能乱。
为了剧情愿意牺牲形象或扮丑的演员当然也有很多,但在易烊的同龄人里并不多见。
何况现在的易烊扮得太彻底了,简直没有了一丁点身为爱豆的顾忌。
“我构想中的小北,就与易烊你现在的模样很贴合。”曾祥义在摄像机后笑着肯定,“小刘说得没错,易烊,等下你演的时候,眼神狠厉些,加上几分痞气,就完美了。”
虽然在场的人都知道剧中角色小北是怎样的,曾导的话很在理,可看着易烊惨不忍睹的脸,众人就是忍不住想笑。
周青雨没有放声大笑,可一直打量着的眼神里取笑的意思不要太明显。
“我刚吃了一颗生蒜。”易烊淡定地说。
周青雨脸色骤变,一下子笑不出来了,不敢置信地瞪着易烊。
今天韩试来剧组探班,正好赶上了一出热闹,第一场就是吻戏,虽然在戏中算不上真正的亲吻。
周青雨想到接吻时易烊一口蒜味的画面,不寒而栗。
旁边的工作人员都笑疯了。
“好了,场记准备。”曾祥义开始招呼。
群演就位,周青雨仍犹疑地对易烊问了声:“你开玩笑的哈?”
易烊高冷的点头,让周青雨大大松了口气。
“Action!”
曾祥义喊话的瞬间,易烊整个人的气质状态就不一样了,眼神变得桀骜不驯,如同与世界格格不入,天不怕地不怕随时可以和人拼命,如同真的是一个从小每天打架的小混子。
“咔!”
韩试与众人正看得出神,不觉被易烊的表演吸引,曾祥义却突然皱着眉喊了暂停。
不是易烊的演绎有毛病,是群演的问题。
“你们几个的动作太假了,不说拳拳到位,但也至少打到人身上,控制好力度的收放就行。”
曾祥义说完征询性地看向躺在地上的易烊:“易烊,可不可以真打?”
几个扮混混的群演面面相觑,有些尴尬,尽管导演说的好听,可人家易烊多大牌,自己一个小龙套敢真打么。
万一易烊不乐意,出了矛盾谁兜得住?
易烊点点头,看向几名群演,心知几人的顾虑,开了个小玩笑:“你们真打,只别打脸太狠就好。”
小北被几个混混殴打,满脸是血看着都有些渗人了,可骨子里的狠劲支撑着,始终咬牙没有示弱地喊过一句疼,只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几个混混的脸。
似乎要仔细记下来,有一天把屈辱全还回去。
小北的反应,越加激发了几名混混的凶性。
接着周青雨出场了。
女主陈念放学回家看到了想报警,被混混们发现抓了过来,混混老大把小北的脑袋踩在地上,恶意地问:“你是不是觉得这小子好看?来,你亲他一口我就放了他,亲啊!”
小北让人箍住了脑袋,艰难地看着眼前的女孩,试图挣扎又被死死按住,陈念流着泪亲了上来,混混们放肆大笑。
抓住时机的小北翻身就把领头的混混疯狂暴打,眼中的愤怒有如实质,对混混们对路过的女生,一个无辜者的欺辱感到了出离的怒火。
可是很快就被混混们掀翻,压在地上又打了一顿。
混混们走后,小北蜷缩着身子,有些不稳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往地上吐了一口血水,对浑身的疼痛和遭到的殴打如同没有任何情绪的漠然,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看了一眼陈念,就艰难地挪着脚步离开。
“咔!”
曾祥义的喊声再次把看到入神的韩试惊醒了过来。
“过,休息片刻。”曾祥义看着监视器,兴奋之色溢于言表,见到易烊和周青雨走过来,立刻夸道,“两位的表现都太精彩了,我完全想都没想可以一遍过。”
“两位若是一直保持同样的状态,说不定《少年的你》都能提前杀青了。”曾祥义轻快地说。
易烊和周青雨可能仍在戏中的角色里没缓过劲来,简单回应了曾祥义一句就坐到了一旁。
韩试凑到了易烊边上,八卦之魂熊熊燃烧:“易烊哥,刚是不是你的荧幕初吻?”
“是。”易烊不好意思地点头,神态掩饰着一丝羞涩,“没想到我的初吻,竟然是柿子你骗走的。”
“什么鬼,易烊哥,话可不能乱说。”韩试警惕地抱紧了自己。
“剧本难道不是你写的么?”易烊让韩试搞怪的样子逗乐了,“我可没有冤枉你。”
“初吻的感觉怎么样,会不会格外难忘?”韩试坏笑。
“难忘是肯定的,毕竟第一次尝试,对我的演技是一个很大的考验,尤其是心理上的突破。作为一名演员,以后会面临的状况只会越来越多,我必须不断放开自我才行。”
易烊的回答意外的真诚:“至于感觉就不好说了,比较紧张,而且光记着演好角色了,都没体会到亲吻的滋味就完事了。”
“整个戏是偏严肃和沉重的,我带入小北的角色时,心情很复杂,也不知道能不能表现出两人之间温柔又冷酷的东西。对我来说好难,一点都不甜。”
显然易烊是有很用心地在揣摩和演好角色。
对别人的认真应该尊重,韩试不再调侃:“我不懂演戏,不过我觉得你刚演的很好,把我脑海中的小北演活了。而且曾导不也夸你们的表演十分出色么。”
聊会儿天,易烊摆脱了戏里的影响,言辞间活跃了许多:“头一回拍柿子你的戏,不敢不努力表现哈,不然你将来有戏都不找我了。”
“别说我了,柿子你呢,你的初吻在不在?”百因必有果,八卦的报应马上就来,易烊好奇地问。
“我都二十一了,初吻早没了。”韩试坦然地说,“连初夜都不在了。”
“……”易烊愣了半晌,才愕然地说,“柿子你好直接。”
“对了,我今晚就回学校去了,易烊哥,剧组有什么地方需要改进没?”韩试转移了话题,“在剧组适应么?”
“又不是第一次拍戏,我们剧组的条件已经是很好的了。”易烊摇摇头,“剧组的盒饭竟然味道很不错,真稀罕。”
“我虽然没法做到你们每天的人均开支超过六百五,但把盒饭弄好吃一点是可以保证的。”韩试乐道。
有人六百五十块一天的伙食费,都嫌低了,易烊秒懂。
“太促狭了。”易烊看了看周边。
“放心,我又不会到处乱说。”韩试笑了下。
……
从剧组探班回来,韩试晚上就回了江城。
亲眼目睹了拍戏的过程,韩试对《少年的你》信心大增,期待感强了不少。
周青雨的演技不用多说,易烊的实力真让人刮目相看。
韩试想起了第一次和易烊见面,在央视中秋晚会的后台,易烊的自我介绍就是:“你好,我是演员易烊。”
当时的易烊尚没有影视上的代表作,刚开始走上小荧幕打磨演技,最响亮的身份是三小只的成员,是街舞,是顶流与小鲜肉。
现在看来,易烊对个人的职业规划十分清晰,并且在选择的道路上会越走越远。
到《少年的你》上映,或许就是易烊华丽蜕变的见证时刻。
到了大四,韩试的人文班同学与室友一样开始了对未来的出路筹划。
小木是个隐藏的大佬,一年前就在准备出国留学深造了,转读工商,硕士毕业后回家继承家业的那种。
家里开了个外贸公司。
小明计划留校读研,就在江大呆着,看样子将来不是学者就是教授,如果一切顺利的话。
唯一悲催的是小猪。
和姚晴晴你侬我侬,回头一看学分差得有点多,到明年都不一定能修满,拿到学位证有些悬,估计得申请延迟毕业。
小猪现在慌的一批,成了韩试宿舍里最刻苦学习的一个。
虽然迟了,总归为时不晚。
有的人比小猪都不争气多了。
小明说班里有个同学,人送外号叫大师的彭俊峰,院里正在建议退学处理。
韩试本来就在学校呆的时间断断续续,听到名字时差点半天没想起来。
彭俊峰是个高高大大的鲁省男生,不是很踊跃的班级分子,但也并不内向,说话时爱笑,轻声细语的很有礼貌。
韩试想不通怎么会混到了退学的地步,没听说大师做过严重违纪之类的事情。
“大师大一刚开学的时候尚好。”小明摇摇头,“大一下学期开始,就缺课严重,经常早出晚归,到了大二,有时半月一月都几乎见不到人。”
“白骨精多次谈话,当着面老实乖巧,一转身又故态复萌。上学期联系了两次家长,都没办法。”小明摇头,“大学了仍被请家长,老实说很少见的。”
白骨精是人文班的辅导员。
大学里堕落或急转直下的学生很常见,从高中后忽然没了老师与家人的监督就难免放任,然后管束不住自我,只是大多仍在底线上,至少可以拿到毕业证。
“所以大师到底怎么了,犯了什么错至于临到毕业了被退学?”韩试不解。
“就是不上课呀,也没有生活上或心理上的困难。”小明解释,“大师到现在,学分就修了只有十分之一多一点,就算学校不劝退,一样毕不了业。”
“三年多大师除了睡觉基本就在网吧,上次白骨精和我们一起去找人,大师在网吧整整呆了半个月了,困了就趴桌上睡一会,饿了就吃个泡面,整一人别说大好青年了,浑身都发臭了。”
是个猛汉。
韩试咋舌:“什么事让大师废寝忘食,打游戏?”
“不是,大师说是在写,几年里写了几百万字。写的什么就不清楚了,藏着不让人看。”小明猜测的语气,“应该有赚到一点点钱,因为上学期联系过家长后,好像大师断了家里的经济来源。”
“但肯定不多,不然买个电脑在宿舍写不行吗?”小明看了眼韩试,“写挺好的一件事,就是大师也太奇葩了,学业不兼顾,家人不理睬,关键活成了一个鬼样子,跟走火入魔了似的。”
小明唏嘘。
若写出了好的作品,世人的评价就截然不同了,梵高不都落魄潦倒一生嘛。
韩试没有急着附和,却也没有反驳,每个人都是自己选的路,哭着跪着笑着走完,都不用别人置喙。
若是大师遇到了难处求助,同学一场韩试会能帮就帮,但现在的情况显然不是。
“不说别人了,柿子,你难得回趟宿舍,正好白骨精让我们告诉你一声,你回校了就去下院里。”小明补充,“应该不是什么急事,不然白骨精会打你电话的。”
“我听有老师隐约提过,院里可能是想问问你毕业后愿不愿意留校。”小明神色略复杂地说。
不同的人就是不同命,小明正为了考研留校的事头痛呢,有个室友看样子是学校希望请着人留下来。
“好。我恰好去找下我的论文指导老师。”韩试答应着就往门外走,“唐教授我都不认识,不知道严不严。”
“唐鹤征教授?”小明的惊呼韩试没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