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赫雅从床上半撑起身,缓缓抬眸,朝门口望去。
只见谢桀步伐匆匆而来,面色冷凝,见她已经清醒,脸上顿时柔和下来。
“陛下。”
阿赫雅咳了一声,面无血色,唯有眼尾带了一抹红,眸中潋滟,似是含情,欲说还休。
“别动。”
谢桀快步走到床边,伸手欲阻止她的举动,却被柳奴拦住。
“男未婚女未嫁,还是保持些距离的好。”柳奴冷视着谢桀,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排斥。
谢桀这才发现房中还有另一个人一般,朝柳奴投去一眼,却未发火,只是凝视着阿赫雅。
“陛下,柳奴关心则乱了。”阿赫雅微微蹙眉,吸了口气,似是碰到了伤口,又很快艰难地露出一个笑来,脸色又白了些许,“您别怪她。”
“无碍。”谢桀一语带过,眼神像是粘在了阿赫雅身上,他缓缓伸手,想为她撩起散落的发丝,却被她不动声色地躲了过去。
“陛下,我要回草原上去了。”阿赫雅眉眼弯弯,明明在病中,提起草原,却似乎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
她向后侧了侧,自然地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只有一步之遥,却仿佛已经疏远至极。
“正好陛下救了我一次,我也帮了陛下一次。”她语气轻快,眸中分明带着不舍,“我们扯平了,我回了草原,也不用日夜惦记着……”
扯平?
谢桀面色不变,微微眯起眼,眸光幽深。
绝无可能。
“怎么突然想到回去?”他顺着阿赫雅,只在床边坐下,似是随口问,“北戎并不太平。”
“我有一个弟弟,逃亡途中,与我走散了。”阿赫雅抿抿唇,看着谢桀,“前几日得了他的消息。我想回去找他。”
“况且。”她勉强扯出了一个笑,眼中分明是难过与不舍,“陛下总是要回去的,我不能一直赖着您呀。”
“你独身一个女子,草原广袤,凭你要找到何时?”谢桀指节在床边叩了叩,语气平和,循循善诱,“阿赫雅,你可能有些误解。”
“你救的是大胥的国君,你大可以贪心一点。”
寻亲,或者别的什么……
只要她开口,他就能办到,并且顺理成章把人留下来。
阿赫雅却没有如他所愿,她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目光温柔,良久,才轻轻启唇。
“草原广袤,总有尽头。”
她弯弯唇角,笑得有些勉强。
“我慢慢找,总能找到。”
“朕可以派出人,沿着商路替你寻亲,那些人一定比你更知道如何找到一个人。”谢桀的手指捏得更紧,眼神暗下来。
她竟然敢有离开的想法。
这个认知让他莫名生出了几分焦郁,头也隐隐开始疼了。
也许只有锁起来……才会乖。
他盯着阿赫雅,心中有无数的疯狂想法浮现,眸中幽光闪烁,面上却依然是那副自持施恩的君王模样。
“阿赫雅,你好好想想,真的没有想要的吗?”
阿赫雅被他看得心中一跳,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她及时开口,打断了谢桀脑中疯长的野望。
“什么都可以吗?”她探究地望着谢桀的眼睛,心跳如擂鼓。
这个眼神她太熟悉了……前世,每一回谢桀露出这样的神情,紧接着等待她的就是一场狂风暴雨般难以招架的亲热。
那些灼热的呼吸,指尖的温度,和本该用来批阅奏折的御书房中散落了一地的纸与耳边不停响起的铃铛声,都仿佛在这一刻跃到她的脑海中。
阿赫雅不由得打了个寒颤,避开谢桀的目光,眼睫微颤。
“我……我想要沈三。”
她感受到自己身上的目光突然变得危险起来,才发觉自己的话多有歧义,立即补了一句。
“我知道他只有死罪一条,但是能不能让我来……沈家害得柳奴险些丢了命,我不想只是在一旁看着您替我出气。”
谢桀顿了顿,微微眯起眼,似乎在斟酌。
“好啊。”半晌,他突然轻笑了声,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还有呢?”
显然,这件事对他来说只能算个添头,并不是他想要听到的答案。
阿赫雅知道他想让她提出寻亲的要求,进而留下她。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这么轻飘飘的一次,不够让君王意识到他对她的不同。
现在的谢桀,最多是将她当成一个比较有意思的花瓶,进而霸道地想要拥有罢了。
她眼神闪了闪,微微抬起眼,偷看向谢桀。
“陛下……”
阿赫雅似乎鼓足了勇气,抿了抿唇:“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阿赫雅想听什么回答呢?”谢桀指节虚虚地落到她的眉心,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阿赫雅轻轻地叹了口气,低下了头。
她闭上眼,苍白的脸上扯出了一个有些难看的笑容来。
“陛下。我累了。”
这就是很明显地想送客了。
她并不想在此时跟谢桀有更多的沟通。只有距离够远,他才会开始思考,自己对他到底是什么。
当然,对于一个理智的帝王来说,接下来也许有一段叫她十分难熬的时光——不过比起最后能得到的,这都不算什么了。
谢桀眼神变了变,宛若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
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不停地叫嚣着,让他难以自持。
“呵。”他望着阿赫雅紧闭的双眼,半晌,勾唇笑了声,自然地站起身告辞,声音平和,仿佛心中涌动的暴躁欲望都属于另一个人,“那你好好休息。”
他前脚刚走,后脚阿赫雅便睁开了眼。
她看向沉默了许久的柳奴,语气平静。
“柳奴,我有件事情要你去做。”
“为公主,万死不辞。”柳奴脸上的愤怒已经转换成了一种悲哀的隐忍,她的眼中涌着心痛,显然已经看明白了自己的公主在不为人知时,下定决心走的是一条怎样的路。
“我要你去三海楼,把这根金簪给他们的管事看,帮我问一句——玉钩近况如何。”
尽管有了九分把握,依旧要做一个确认,也是一次试探。
阿赫雅虚弱地倚在床头,眼神凝在头顶的帷帐上,仿佛透过它在看向未来。
“至于我……”
等她伤好得差不多,就该去会会沈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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