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
陈朝颜在回摘星楼前,照例先去往梨园看望陈起阳。
白芍也在梨园,她坐一侧鼓捣着药材,陈起阳趴在软榻上,百无聊赖地抠着线毯线头。听到进门的声响,两人同时抬头看来。看到她们,白芍眼可见的松上一口气,陈起阳则立刻精神地叫道:“姐!”
陈朝颜坐到他身侧,揉揉他的脑袋后,问道:“吃过饭了?”
“早吃过了。”陈起阳欢快地答道,“姐你还没有吃吗?”
“我也吃过了。”陈朝颜看两眼他抠出来的几根线头,笑问,“无聊了?”
陈起阳扒拉两下线头,咕哝道:“我打记事起,就跟着你和爹一块上山挖药材了,刮风下雨也没有耽误过。那时候就想,长大一定要挖很多药材,卖很多钱,让你和爹过上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好日子。现在不用我挖很多药材,也过上了这样的日子,但真的跟个废人一样,太无聊了。”
“无聊那就读书吧。”陈朝颜说。
“读书?”陈起阳撇一撇嘴,“读书做什么,又不能科考。”
“为何不能?”陈朝颜反问之时,忽然想到方掌柜说的,周忠才想买的大宅子离郡学很近的话。明日她肯定是要去那处宅子看一看的,去时,正好可以抽空到郡学看一看。
陈起阳刚十岁,这个年纪在这个朝代,正好是上学的年纪。只是不知道想进郡学,都需要什么条件。
“姐你忘记了,”陈起阳的话,打断了陈朝颜的思绪,“镇上的黄疯子就是参加了十三次科考都没有考上,才发疯的。黄疯子家里还那么有钱都考不上,我们……”
“钱的事,我会想办法。”陈朝颜打断他的话,“至于黄疯子考十三次还考不上,那是因为他因循守旧、固步自封,且刚愎自用、执而不化。”
陈起阳小声问:“姐,什么是因循守旧、固步自封……”
“因循守旧就是死守老一套,缺乏创新精神。”陈朝颜莞尔地看着他,“就跟你刚才说,长大要挖很多药材,卖很多钱,让我和爹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差不多。赚钱的方式有很多种,但因为你知事起就跟着我和爹一起挖药材,所以你的认知里,除了挖药材能赚钱之外,就再也想不到别的了。”
陈起阳辩驳,“可挖药材本来就能赚到钱呀,就像村子里的刘五家,他家就是走狗屎运,才挖到一株野参,日子就好过起来了。”
想靠几句话就打破他的固有思维,显然是不可能的。陈朝颜也懒得费那个时间,去一点一点改变他。接过白芍递来的茶,在浅饮两口后,她便直接粗暴地问他道:“你没有杀宋公子,且还是宋公子被杀的见证人。可为何周大人不抓杀宋公子的凶手,偏要抓你?”
陈起阳脱口道:“因为我没有钱。”
“没钱……”陈朝颜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刘五家走狗屎运,靠着一株野参过上的好日子,比宋公子家如何?”
陈起阳道:“肯定比不上。”
陈朝颜顺势道:“宋公子家,是挖野参才有钱的?”
陈起阳不说话了。
“宋公子的外祖父,是员外。什么是员外?”陈朝颜看着他道,“员外以前是指正员以外的官员。后来,因为这样的官职可以捐买,所以地主豪绅皆称员外。那么问题又来了,为何都是地主豪绅了,却还要去捐买这样一个正员以外的官员?”
不用他回答,陈朝颜就答道:“因为不管是正员,还是正员以外的官员,都受朝廷庇护。等闲人,哪怕是如一县之长的周大人,也不能轻易得罪。”
“正员以外的官职可以捐买,那么正员的官职是如何来的?”
陈起阳小声道:“是读书来的?”
陈朝颜赞赏般的轻拍两下他的脑袋,“倒还不算很笨。”
“可……”陈起阳犹豫片刻后,小小声地说道,“如果我也跟黄疯子一样,一直考不上怎么办?”
“如果你也一直考不上……”陈朝颜歪着头想一想后,逗他道,“那我就只能死皮赖脸地缠着王爷,让王爷利用他的王爷身份,强行让你考上了。”
侍书到摘星楼没有找到白芍和月见,就往这边赶过来。刚进门,就听到了陈朝颜的话。迎着白芍和月见看过来的目光,她笑道:“那感情好,都不用我另劝了。”
说完这句,她又看向陈起阳,“陈公子要读书,何须进郡学,跟公子说一声,直接进国子学便是。从国子学出来,只要科考入进士,便不用再等就可直接为官了,以公子身份,必然能让陈公子谋一个正经出身。”
陈起阳还是那句话:“要是考不上进士……”
侍书掩唇轻笑,“有公子在,怎么会考不上呢。”
陈起阳心动地看向陈朝颜。
侍书便也跟着看向陈朝颜。
白芍和月见互视一眼,也明了的同时看向了陈朝颜。
陈朝颜也很心动,但她深知天上不会平白无故掉馅饼,因而直言不讳地问侍书道:“你们王爷让你来当的说客?”
“倒不是。”侍书说,“公子有事要寻白芍,我到摘星楼未找到她,便一路寻来,恰好听到陈姑娘的话,便没忍住多说了两句。虽然是我自作主张,但以公子爱才好士的脾性,想来只要陈姑娘肯开口,公子必不会拒绝。”
顿一顿,她又不动声色地说道:“陈公子若是想靠读书谋出路,最好的办法就是考进士,只是进士除了要学明经,还有学诗文。学诗文,就得花许多钱请上好的夫子前来教导。即便这样,陈公子考中进士后,也还要守选。守选年限有三年、五年甚至七年、八年。若不想守选,那就只能继续考‘博学鸿词科’或是‘书判拔萃科’。考这两科,自然比考进士更难,但只要考上,就可以立即授官。”
“当然,这是没有身家背景之人靠读书谋出路必经之路。”
“若有身家背景,自然可以少走许多的弯路。”
陈起阳说:“我还是继续回去挖药材吧。”
“恐怕不行。”侍书看两眼陈朝颜道,“宋公子被杀,你虽是被冤枉,但你被冤枉或者说宋公子在小山亭被杀的起因,皆出在你姐姐身上。再加上你姐姐为救你,得罪的那些人,只怕你们是回不去青溪县了。”
陈起阳看向陈朝颜,“姐,她说的是真的吗?”
陈朝颜‘嗯’一声。
“那……”
“那想要改变这一切,唯有读书一条路了。”陈朝颜截断他的话,“读书这件事,宜早不宜迟,就从今天开始吧。”
“可……”
“没有可。”陈朝颜再次截断他的话,并让白芍给她备一份笔墨。
陈起阳还在嘀嘀咕咕说着读书考不上进士的种种忧虑,看到白芍将笔墨拿来,陈朝颜提笔写下‘咏雪’二字后,他惊得脱口道:“姐你什么时候学会写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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