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国国姓司马,被俘的皇帝是第五任,名司马鸿。
赵愉乐的父亲名赵建炎。
赵建炎与司马鸿某种程度来说,是表亲。
魏国开国皇帝司马景,娶赵家女为妻,魏国建立,赵家女成为魏国第一任皇后。赵皇后育有三子,长子随父征战,建国后被立为太子,并顺利登基成为第二任皇帝。
第二任皇帝娶了武国公张氏为后,亲热地称呼赵家为舅家,与赵家同辈子弟从小一起长大甚至经历沙场同生共死。
张皇后生下长子,皇长子八岁被立为太子,从小受大儒名将教导,其中一位老师便是赵家表舅,也因为赵家和皇家亲近,皇长子与赵家姑娘青梅竹马从小见面甚至玩耍,在他十五岁时,皇帝为他定下了赵家女为太子妃。
这位太子妃后来成了小赵皇后,是魏国第三任国母。
也就是皇帝司马鸿的嫡祖母。
第三任皇帝和小赵皇后琴瑟相和,小赵皇后虽然只生下长公主一个孩子,但是无论得力的娘家还是皇帝的尊重都让她地位稳固,她年轻早逝,去世后皇帝再没立后。
鉴于赵家短短三朝出了两位皇后,到未来的第四任皇帝定亲时,皇家挑选人选有意避开了赵家,甚至给了赵家恩典,允许赵家女三代不入宫。
这的确是恩典,赵家显赫,家中女子跟着金贵,皇家有心不让赵家女再为后,那么不入后宫就不必成为庶妃,以后的皇帝都不能逼迫赵家。
于是司马鸿的父亲定了左相孙女苏氏为后,司马鸿的皇后则是靖国公之女伍氏。
从皇帝的血脉来算,司马鸿和赵建炎依旧是五服内的血亲;从赵家女的血脉来看,司马鸿和赵家已经没有关系了,长公主之子萧国公才是赵家的表亲。
魏国重臣之间、皇帝和重臣之间联姻极多,若没有两任受皇帝尊重的皇后,赵家和皇家也没什么太特殊的关系。
司马鸿20岁登基为帝,登基三年后,立五岁的长子司马炀为太子。
连云山大败,司马鸿被燕军活捉,魏国一退再退失去北边九个州府,几乎是魏国三分之一的国土。魏国朝内大臣觉得不能再如此放任事态恶化,集体求见皇后、太后,请求让时年12岁的少年太子登基为帝。
司马炀是当时的贵妃所出,皇后生了两个女儿,如今腹中正怀胎八月,眼看着就要生产,让贵妃之子直接登基?
伍氏身后靖国公一脉并不甘心。
但是不甘心无用,拖了这么久,眼看着一半的国土都要让之于人,再执着皇位又有什么意义?
皇后捏着鼻子同意了。
太后当然毫无意见,司马炀是她的亲孙子,又是名正言顺的太子,自然该由他登基。她更怕的是皇帝那些兄弟不安分,欺负司马炀年纪小,妄图造反篡位。
赵建炎是当时求见太后要求另立新君的大臣之一。连云山大败,大臣们死伤很多,朝中很多重要岗位都没了主持大局的人,只能让原本代为主持事务的官员继续主持,赵建炎是当时代主持兵部的官员。
连云山一战,赵家也有人战死,赵建炎的父亲也就是赵愉乐的祖父便是,还有赵建炎的大哥连尸骨都找不到了。
魏国满朝恨燕国入骨,两国仇恨前所未有得深。
赵建炎原本受父亲和大哥荫蔽,一直没什么太大的上进心,虽然朝中为官却只跟着父兄节奏,办完事就回家和妻子儿女共享天伦之乐。
连云山大败后,赵建炎一夜头发半白,整个人大为变样,从此仿佛赵大伯和赵老爷子上身,行事作风和父兄越来越像,开始显露出让众人意外的能力本事。
也就是这时,曾经嫉妒赵家显赫的众人才不得不心服口服地承认:赵家的人果真个个都是肱骨之才。
赵建炎先从代理兵部变为兵部尚书,接着成为辅助十二岁新帝的大臣之一,他们这些辅助大臣一边帮皇帝处理国事一边教导皇帝各方面知识,所有人团结一心,不去想被俘的皇帝、不去想丢失的九州,只一心平复国内乱相,稳定魏国经济民生。
也许是因为新帝5岁便开始接受储君教育,12岁的新帝虽然年幼却非常聪慧,跟着辅政大臣学了3年,15岁生辰一过,便开始亲手批阅奏折,亲自参与国事决策。
而这三年,赵建炎和几位辅政大臣齐心将魏国这匹失去控制朝着下坡奔去的马勒住了缰绳,并一点一点往回引,引到了战败前的正轨上,毕竟魏国有当年的丰厚积蓄,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国库渐渐丰盈。
燕国也看到了这一点,深觉不能再给魏国喘息机会,开始在边境蠢蠢欲动。
父兄的血海深仇日夜不能忘,赵建炎联合几位主战的大臣集体上书,请求与燕国再战。
连云山惨败,魏队可以说是被打得吓破了胆,想要重塑军心非常之难。
赵建炎坚定辞去兵部尚书之位,自请带兵征燕军。
少年皇帝在大臣们的激烈争吵中,排除众议,准了。
从此之后,北燕和魏国开始持续对战。
一年、两年、三年……一州、两州、三州……九州。
赵建炎亲自夺回了魏国全部失地,并且打到了北燕境内,直捣燕王营帐。
失地收回,两国终于可以坐下来和谈。
燕王说,他们一直好吃好喝供着司马鸿,虽然当初两军对垒,你们混不在乎司马鸿的生死,但是既然两国和谈,从此成为友好之邦,那么你们的皇帝,还是要还给你们。
于是,和谈之后,司马鸿跟着班师回朝的胜利之师回到了魏国京城。
故国远去六载,归来物是人非。
天下早已不是他的天下,而是他儿子的。
他走的时候,天下昌盛,他回来时,天下越发昌盛。
司马鸿看着身着玄色龙袍朝着自己走来的少年郎,几乎认不出这是自己的长子,直到他喊了一声:“父亲。”
他望着自己的目光不再崇拜仰慕,而是平静尊重。
是的,尊重,但是这是平视下的尊重,而不是从前的仰视了。
司马鸿沉默不语,低头去看抱着六岁小儿在他身边哭泣的皇后——不,如今成了太后了。
“皇上,这是您的嫡子,他已经六岁了,终于见到了他的父皇!”皇后哭得肝肠寸断。
一山容不得二虎,一国不能有两君。
司马炀虽然才18岁,但是他收复了皇父丢失的国土,洗雪了六年前的巨大国耻,他让百姓休养生息,让魏国重回昌隆。
他没有主动提出退位。
18岁的少年做了6年皇帝已经不是事事听父亲话的孩子了,他只给太上皇划了一片行宫,让太后和所有太妃住进去,未成年皇子也可跟着居住,成年后再搬出来。
行宫就在后宫之中,非必要不得对宫外开放,大臣无皇帝旨意不得入内。
司马鸿才36岁,被迫从北燕的监狱进入后宫,开始养老生活。
四年后,22岁的青年天子急病,病情发展迅速,不过一个月便驾崩归天,膝下只有一个两岁的儿子。
众位大臣重新来到后宫,请修养在行宫的太上皇司马鸿再次登基为帝。
司马鸿登基后,一步步拔掉儿子留下的肱骨大臣,任用自己的亲信,司马炀为帝十年留下的政治遗产,两年内全部被改变。
他最信任依仗、为魏国重回巅峰立下汗马功劳被封为一品国公的赵建炎,因欺君罔上、家藏军需禁物、贪污军饷、妄设私军、言行不忌、虚揽军工、欺压军民等数十条罪状,加上疑似私通邻国这条大罪,于西霞门前,五马分尸。
赵家男子或论罪斩首、或流放边关、或充入掖庭;赵家女子俱贬入贱籍,送往教坊等处。
赵家女子曾做了两任皇后,如今却要成为倚楼卖笑受尽凌|辱永世不得赎身的最低等娼伶,赵氏一族中,凡是叫得上名号的女子,在被送走前,彼此帮助自杀在狱中。
那年,赵愉乐十五岁。
灾祸来得极其突然,在那之前赵家人依旧过着正常的日子,那段时间,赵愉乐正好出痘,为了防止感染府中其他人,她被送往郊外山庵养病,身边是自小照顾她的丫鬟奶娘。
赵愉乐自出生时便带着一股弱气,身子骨一直不大好,她娘亲将她送过来,也是希望庵里的佛祖佛光可以护佑女儿,压住她的魂,保佑她平安出痘,康复回家。
那天,她娘亲刚来庵里探望,虽然见不到隔离在厢房内的女儿,但依旧陪了她半天,眼看着天色不早回城路远,这才隔着门百般不放心地告辞离开。
这一去,成了永别。
赵府的人太多了,官府两天后才想起赵家还有个深居简出的小女儿,待审问出赵愉乐身在何处,一群人跨马持刀冲上山庵,尼姑庵的师太一脸遗憾地告诉他们,赵氏罪女本就病情严重,一听到家中出事,当夜就病重咽气了。
她的贴身侍女跟着自尽而去,其余奴仆一见主子死了,主家出事,全都连夜仓皇出逃,再无踪影。
衙门的人看着满脸出痘的尸体,年纪、病情、衣着、身形都和赵愉乐一致,边上的丫鬟而死什么都看不出来,但仵作查验也证实是个年轻女子,于是挥挥手,让人盖上白布带回去。
从此,辉煌了六代帝王的赵氏一族,烟消云散。
赵愉乐自然是没死,她被护着换成了另一个身份。
当时出痘的人的确是赵愉乐,但是她的贴身丫鬟云栀自始至终都贴身照顾她,没过多久就被传染了,出事的时候,赵愉乐其实快要康复,但云栀病情依旧很重。
为了避免感染第三人,赵愉乐虽然是小姐身,却仍和云栀待在一个厢房,转而去照顾云栀了。
赵家出事,消息传到山上,赵愉乐立刻知道自己躲不过去,尤其听到控诉父亲的那数十条罪状,聪慧的她立刻明白,赵家彻底进了皇帝的死局。
赵愉乐本想和家人共同赴死,门外的奶娘和奴仆,门内的云栀,一起跪下来求她不要前去送死。
“赵家很可能只剩下姑娘一人了!”
“您要为了赵家血脉保重自己啊!”
“您死了,赵家的血海深仇、赵家的冤屈,就真的没人记得了!”
最后,为了赵家血脉,为了赵家的冤屈,赵愉乐忍痛看着云栀与她调换一切后自绝。
云栀决定自绝后,奶娘本想带着赵愉乐逃离,但都是在籍家奴,逃去哪里又成了问题?其他人可以回乡,赵愉乐容貌身段极其显眼,又体弱难以长途跋涉,走到哪都招人眼。
山庵里一位面色蜡黄的带发居士站了出来。
她与赵愉乐独自谈了许久,最后,赵愉乐换上了她的缁衣木钗,她走进赵愉乐的厢房,而亡。
赵愉乐从此成为寄娘,留在这尼姑庵,听到父亲被五马分尸,听到娘亲姐妹自绝于监,听到兄弟叔舅或死或发配,一日日听着自己的家粉身碎骨烟消云散。
病愈的身子又有弱症复发,“寄娘”缠绵病榻,真正成了面色蜡黄的寄娘。
师太念着“阿弥陀佛”,小心照料着她,庵里的小尼姑四处化缘,一年内偶尔会带来一句半句回乡奶娘的消息,只有这时,寄娘精神才好一些。
佛旁清净地,山中岁月长,寄娘在这里修行3年,渐渐养回了身子,只是越发身影单薄,弱不胜衣。
这一年,寄娘十八岁了。
她的容貌随着年纪增长、常年念佛静心越发清丽出众、超凡脱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