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晨的手一寸一寸地从她手腕往上移, 一点点挤进手心直至将她整个手包住。
拇指轻轻地在她手心摩挲了两下。
方翠翠反射性缩了一下,没缩回去,被他重新拉住了。
易晨第一次深刻明白什么是情不自禁。在今天捅破窗户纸不是他的计划, 但在这个时刻,他的愿望只有这一个, 不仅所有的心愿唯此而已, 而且心脏在胸腔不停鼓动着, 所有的话禁不住理性的关押, 统统从口中跑了出来。
说出口后,身子一轻,很久很久以来的克制如同解开的枷锁, 彻底消散。
“翠翠……”他轻声喊她的名字。
方翠翠微微低头, 抿唇。
手上被握得紧了一些, 她甚至能感受到微微的抖动, 这抖动从手臂传导进心脏,让她的心跳失了规律。
“这……是你谨慎考虑后的决定吗?”也许过了很久, 也许只是一会儿,她重新抬头, 看着他的眼睛问。
易晨没有半分犹豫:“是, 日思夜想了很久, 不是一时的冲动, 而是——长久的期待。”
方翠翠被这句“长久的期待”打动了。
她缓缓笑起来, 指尖微微一动,隔着塑料刀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掌。
塑料刀横在手心, 她的动作幅度很小,但是易晨感受到了,随着她的指尖动作, 他的眸光逐渐亮起。
“翠翠……”这一次,声音里是压抑的兴奋与激动。
方翠翠见他这样微微害羞地撇开目光:“还吃蛋糕吗?到底你切还是我切?”
易晨彻底咧开嘴笑起来,有点傻,握着她的手不放:“一起切!”
方翠翠噗嗤一声,由着他拉着她的手切蛋糕。
两个人一起,动作必然有些不利索,指关节或多或少沾了一些奶油,等到好不容易切好了蛋糕,方翠翠忙收回手,下意识把指节上的奶油含进嘴里,手未放下呢,脸上一凉,那个做坏的人竟然把他指节上的奶油涂到了她的脸上!
“你!”她微恼,蹙眉瞪他,指责的话还没出口就被他截了去。
“啊呀,你的脸沾上了。”
为了切蛋糕,易晨已经走到她身边,此刻故意装作失手的模样低着身子侧着脑袋来看她的脸,笑嘻嘻的样子半点看不出歉意。
方翠翠歪了身子躲他:“啊呀你别闹,不要糟蹋东西。”
易晨揽着她的肩膀不让她躲,语气一本正经:“嗯,你说得对,不能糟蹋东西,我帮你擦。”
方翠翠将信将疑看着他,迟疑地坐在那不动了。
易晨弯腰,伸手来擦她的脸颊,手未动,脸凑了过去……
方翠翠突然觉得时间好漫长,他的呼吸越来越近,但是本该随便一擦的动作却迟迟落不下来,心跳声越来越重,仿佛就在耳边,她只觉得脸颊发烫,呼吸也跟着热滚滚的,猛地扭头:“不——”
四片唇瓣贴在了一起。
两双眼睛瞪得大大得望着对方。
猛地分开。
易晨动作僵硬地快速坐回对面:“咳——吃蛋糕……”
方翠翠抿唇,看到他的视线落在自己唇上,立刻不动了,气愤地拿起叉子抛过去:“流氓!”
易晨先是心虚,接着又笑起来,趴在桌上凑过来哄她:“你是我女朋友了,这不能算耍流氓吧。”
方翠翠红着脸拿了一块蛋糕吃,不理他。
易晨一乐,跟着拿了一块蛋糕,喜滋滋地叉了一口放进嘴里。
“唔——好吃!”他原本吃得心不在焉,吃着吃着,却感受到了其中美味。
方翠翠听到这话,高兴了一些:“知道你不爱吃太甜腻的,这是我自己改良的口味,你真的觉得好吃吗?”
易晨听到这,更加觉得好吃了,心里满满的都是感动,再次探手握住她放在桌上的手:“翠翠,你真好。”
方翠翠笑起来。
看到她笑,易晨跟着笑,室内的气氛比蛋糕还要甜。
吃完饭,易晨抱着她坐在沙发上——在一起的第一晚,他兴奋得只想黏着人,一刻都不松开。
“我看到蛋糕上是打篮球的我,是不是觉得我打篮球特别帅?”
方翠翠被他的自恋逗得发笑,轻轻掐着他的手背:“太自恋了,只是觉得你是个体育老师,所以画了一个运动的人影而已。”
易晨语气一下子低下来了,不甘心地侧头看着她的侧脸追问:“真的?”
方翠翠:“嗯啊。”
易晨:“那你觉得我什么时候最帅?”
方翠翠又笑,忍着笑说:“都不帅。”
“哈?!”易晨不干了,松开她要和她好好讲讲道理。
方翠翠哈哈笑着躲避,连忙求饶:“帅帅帅,易晨天下第一帅!”
易晨勉强住了手,哼哼一声,重新抱住人。
“周六我妈要给我补生日,等我从家里回来,我们看电影去?”
“好啊,最近有什么电影上映吗?哪个好看来着。”
“没事,去了电影院有什么看什么,看什么不重要,主要是和谁去。”
“油嘴滑舌。”
周六易晨回家,方翠翠去蛋糕店帮忙,把谈恋爱的事告诉了小王。
小王并没有什么意外,她刚知道易晨这个人时,就知道两人关系不会只是普通朋友,一个是老师一个是工厂出身的出纳,八竿子打不着却住在一个小区,易晨还跟着她一起投资。
后来,三人合作开店,虽然易晨为人和善,认识后彼此关系挺不错,但他对翠翠的态度明显有一种特殊的亲昵感,三个人之间,翠翠明显是她和易晨的纽带,若是往常,这个角色一般是她来做。
“很好啊,他既是本地人,又是高中老师,而且对你非常好。我看过很多小姐妹的男朋友、老公,易晨是对女朋友最好的。你们好好处,以后结婚挺不错的。”
方翠翠笑笑:“我没想这些,不管是本地人还是老师职业,对现在的我来说可能还不错,但对未来的我,可不一定。”
小王诧异地看过去。
方翠翠不是说笑,她说这话时,语气自信,目光坚定,半点没有玩笑说大话的意思。
她回视小王:“所以啊,我和易晨在一起,只是喜欢他而已。他……”她望向门外,看着马路上的车来车往,脑中似乎跑过了这三年经历的种种回忆,笑容带上了满分的甜,“如果这是一段山路,他大概……会是山脚下就开始陪我、给我搭把手、最后和我登上山顶的人了。”
以前她觉得,自己这一条路必然是孤独又艰苦的。但没走多久,就遇到了这么一个人,他不劝你下山,不强制抬你上山,他就像他所说的那样,做着一个忠实的读者,以支持的态度看着她前进,好像做的不多,但不知不觉中,她一半的快乐都来自于他。
小王怔怔地捏着手里的裱花袋:“真好啊。”语气羡慕。
方翠翠鼓励地看着她:“蛋糕香甜,自会客似云来,小王姐,你一定也会遇到这样的人。”
小王看着手里的奶油,突然笑了一下,眼眸重新亮起:“你说得对,我啊,还是先研究怎么做出又好吃又便宜的西点,努力把咱们的蛋糕店做大做强,别的总会有的。”
方翠翠支持地笑着点头。
晚上,易晨从家里回来,接了方翠翠去看电影,两人以前也常来逛街看电影,不过这一次,易晨可以直接牵住身边人的手了。
两只手牵在一起晃啊晃的,各自看着远处的两人嘴角都微微上扬着。
易晨的生日过后很快就是方翠翠的生日,易晨想到方翠翠的生日蛋糕做得这么用心,不好意思再随便外面买个蛋糕庆祝了,正好期中考试到了,体育课被主科老师抢光了,他闲着没事就请假出来找小王学师。
他也要亲手做一个生日蛋糕给翠翠。
期间因为业务不熟练浪费了多少材料被小王多少次嫌弃不说,方翠翠生日那天,她看到了这个自家店里包装的生日蛋糕。
小尺寸,奶油抹得是否均匀且不说,上面的花字颤颤抖抖,写着“翠翠生日快乐”,花字上面是绿色的——群山?
方翠翠托腮看着他,指指上面的大山:“为什么我的图案是大山?”哪有把女生比作大山的?
易晨握住她的手指,有模有样解释:“在我眼里你不是低谷、不是山丘,你就是坚韧不拔的高山。”
高山……
她重新低头去看儿童画般的青山,轻声问:“那你呢?”
易晨点点边上那一团白:“白云,虽然我很轻飘,但不管你有多高,我都能陪着你,也只有我可以陪着你。”
方翠翠噗嗤笑了,勾住他的手指:“嗯,只有你可以。”
这一年是2010年,两人的爱情元年,也是她们生活事业稳中向上的一年。
这一年,方翠翠成功接下会计工作,渐渐上手相关工作内容;蛋糕店在小王的拼命下越来越好,营业额增长很快,利润越来越多;方翠翠和易晨的感情虽然才开始但因为多年相识,十分稳定和谐,两人之间甜得小王牙疼。
这年夏天,易晨的第一届学生高考毕业了,易晨和他们打篮球,方翠翠去看。
绿毛已经染回黑发,只是人还是那个没心没肺吊儿郎当的样子,脑子也一样粗线条。他看到方翠翠和易晨一起进门还没察觉出异样,反而眼睛一亮殷勤上来打招呼。
“哇,翠翠!你去哪里了!我去网吧和工厂都找过你,人影都没找到。这么久不见,你漂亮了好多啊!”
易晨摁着他的脑门将人推出去:“干什么呢?”
绿毛被他摁着往后退,嘴里还不服输嚷嚷:“晨哥!现在你不能管我了!我现在毕业了,可以谈恋爱了!”
易晨哼了一声:“谁管你谈不谈恋爱,你和男的谈我都祝福,但小子——”他点点傻小子的脑门,“那是你师母,你保持该有的距离。”
“师——师母?!”绿毛的脸仿佛石化。
方翠翠仰头看天,忍笑。
这天,某个明明想去宣示主权的人,最后自己喝了一肚子飞醋,还以大欺小,在球场上把绿毛几个学生虐得欲哭无泪。
绿毛半死不活地下场,方翠翠递过去一瓶水。
绿毛半躺在地上看着她,问她:“你怎么和晨哥在一起了?你后来去哪了?”
方翠翠上午打了羽毛球,穿着一套运动服,身上的书生气越来越浓,以前网吧里厂妹的模样半点难寻。
“考上了大专和从业证,去做会计了。我和易晨——托你的福,认识后一直接触,慢慢就交往了。”
绿毛嘴角下撇,想哭。
“明明是我先发现你的。”
方翠翠手里的水瓶被横空出来的一只手拿走,来人仰头喝了半瓶水,垂眼看着绿毛,踢踢他:“边上休息去。”
方翠翠调侃地看着他,似乎要把他所有的心思看穿。
易晨仰头喝光所有的水,不敢和她对视,转身又跑上场。
方翠翠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噗嗤失笑。
2010年,蛋糕店收回了所有投资,方翠翠和易晨还各自分到了两千的分红,不多,但是钱途可期。
跨过年,方翠翠获得大专学历已经两年了,她开始为考研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