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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1章 白月光13

    难得出门一趟,  宿命一般撞见了叶杏阳,贺涵元觉得自己不宜出门。正好京城的冬天又是冰冻又是大雪,冷得人不想动弹,  她便彻底窝在了家中。

    这一窝,  便窝到了过年。

    朝廷腊月二十八开始放假,二十九晚上,  三品以上官员进宫参加年宴。

    贺涵元原本是够不上这个门槛的,  如今托皇子未婚夫的福,成了一品后长安侯,  自然也在赴宴名单上。

    贺涵元和母亲贺必蓉结伴同行进宫赴宴,  出门前,随手将桌上的小盒子塞进了袖袋中。

    古代没有先进的保温手段,冬日里的年宴,  上桌菜肴均只能靠热水保温,  然而寒冬腊月里,  滚烫的热水都是转眼变冷,菜上了桌,第一筷子是温热的,  第二第三筷子就渐渐冰冷。

    贺涵元看着逐渐凝结的油脂,  逐渐丧失用餐的兴趣,只托着腮,看着舞台上的官伎表演,  三不五时喝一口温酒暖暖身子。

    这宫里的官伎比闻香楼强了不止一点,  闻香楼的男子偏向揽客卖笑,  宫里的官伎却个个犹如宛竹,甚至技艺比宛竹还强。容貌更不必说,所有人身高相似,  身段风流,容貌各有千秋,看着他们仿佛在看一个顶尖男团歌舞表演。

    肚子没饱,眼福总算饱了。

    年宴到一半,终于上来一个热菜——热气腾腾冒着汽儿的锅子,大厅里的气氛一下子热闹起来。

    冷了一晚上了,总算能暖暖胃,能不高兴嘛!

    皇帝都来了兴致,眉眼彻底舒展开来。

    这锅子一吃,场上的交谈话题也从官场政治过度到了各种闲聊。

    贺涵元么,实职品阶不高,爵位却是一品,她的位子直接被安排进了皇亲国戚那边,比她娘的位置还高些,但同时,周围的人都不甚相熟。

    好不容易来了一道热乎乎能吃的菜,她总算不用装作看歌舞入迷,拿起筷子开开心心涮羊肉。

    吃着吃着,就听到周围的贵女们聊起闲话,耳边飘过一个熟悉的名字。

    国子监祭酒长子叶氏。

    不就是叶杏阳么?

    她目不斜视地继续吃锅子,耳朵却竖了起来。

    众人的闲聊有一搭没一搭,她听了很久才听出来,原来叶杏阳在文慧郡子的宴会上,诗才大放异彩,郡子对他的作品爱不释手,拿去给王夫品鉴,王女在王夫房中看到了这几张文稿,大加赞赏,细问之下才知道出自一男儿之手。

    叶杏阳当日在聚会上征服的人不止郡子一人,类似情景或多或少地在其他人家发生,于是在贺涵元居家不出的这段时间里,叶杏阳才名已经传遍京城。

    这文慧郡子便是周承英的弟弟,周家是婧国的异姓王,百年前婧国险些灭国,幸有明主上位,礼贤下士招揽人才,稳住了风雨飘摇的国家,当年护国有功的功臣各有爵位,三代承袭,周承英的祖母便是其中之一,后被封为平川王。

    将众人散乱的闲聊缕清脉络,贺涵元总算明白了,便是那日别院聚会,叶杏阳大概受辱后反击?一下子名扬京城了。

    叶杏阳已经定亲,比待字闺中受到的拘束小不少,这世道便是有主的男子行动自由更多一些,如今才名远扬可谓锦上添花。

    贺涵元听着大家的八卦闲聊,笑了笑,继续吃菜。

    这一世,她必不可能给叶杏阳写什么赞美的诗词文章,成就什么风流佳话。

    席上的人都在羡慕袁世卉。

    “还当她匆忙定亲,要求不高,原来慧眼识珠先下手为强。”

    “叶氏如此才情,配京城双玉倒是相得益彰,袁世卉从军前,也是个文采一流的读书人。”

    说到京城双玉,大家的目光就看向吃锅子吃得专心致志的贺涵元,暗暗摇头可惜。

    贺涵元感受到多道视线集中过来,抬眼看去。

    哇,真是个个都目露同情啊。

    稍微自尊心强一点的女人,都忍受不了这种被同性同情“所娶非人”的目光。

    她倒是不慌不忙,放下筷子,滋了一口小酒,笑眯眯抬眼对上她们自以为隐晦的视线:“各位为何如此看我?”

    有人笑,揶揄地说:“涵元啊,听说你日日去皇子府监工,可是急着大婚呐?”

    贺涵元看过去,是个年轻人,不知道哪个皇亲国戚,不过不重要:“天气暖和的时候去看看,三皇子身在深宫,出行不便,我帮忙查漏补缺,方便他日后住得舒心嘛。我不光去看皇子府啊,我自己侯府都是看了好几趟,唉,毕竟是一辈子住的地方,一步到位修建妥当,免得日后再动土。”

    其他人都笑:“你倒是会心疼夫郎。”

    贺涵元不好意思状:“没有没有,闲着也是闲着,这不,天一冷,我就再没去过。”

    有那不怀好意地借着酒醉挑事:“你和那袁世卉乃京城双玉,叶氏有才,皇子有地位,若是这二位可以让你挑,你挑哪个?”

    贺涵元冷下脸,重重拍了一下桌子:“男子名声岂是能让你这般调笑侮辱的?”

    她一直笑呵呵醉酒模样,突然清醒冷脸,严肃冷厉的表情惊醒了一群沉浸酒精的贵女,她们面面相觑,气氛顿冷。

    贺涵元继续斥责:“喝了几口猫尿就以为天下第一了么?问出这种问题,又是何居心?”

    对方是皇亲,从小金尊玉贵,对上贺涵元倒是真不怕,而且她显然是个纨绔,越被指责越觉得丢了脸面必须骂回去……

    皇帝坐在上方,很快注意到了不远处的动静,派身边宫女下去询问并制止冲突。

    皇帝身边的宫女都来了,贺涵元和纨绔的争执立刻偃旗息鼓,她理直气壮浑然不怕,对方一下子醒了酒,整个人都缩起来了。

    皇帝听完宫女禀告的前因后果,十分满意贺涵元的应对,暗自点头深觉自己挑选的儿媳非常不错。

    “贺家这姑娘,朕看她十分爱吃锅子?去,将这几盘菜赏她。”

    都是皇帝桌上没动过的涮锅生菜生肉。

    皇帝赏菜,越发清晰表明态度,所有人再不敢拿贺涵元开玩笑。

    贺涵元接到御前宫女亲自送过来的菜肴,立刻笑眯眯地行礼道谢,心头小心思转了转,掏出一个手心大小的盒子递过去:“多谢万岁赏赐,臣手头没什么东西,这是臣亲手做的,就算给陛下回礼吧。”

    御前宫女愣了愣,手里被塞进了这个盒子。不怪她发愣,陛下赏赐,头一次有人送回礼啊!

    “这……”

    贺涵元行礼:“劳烦姑姑了。”

    御前宫女呆愣愣地回去,将盒子递给皇帝:“陛下……这是贺小姐给您的回礼……”

    皇帝也第一次听说“回礼”,莫名地接过盒子,问:“什么东西?”

    给皇帝的东西都是事先经过检查的,所以御前宫女知道里面是什么,但是她不知道怎么说啊:“您看看吧,贺小姐说是她亲手做的。”

    皇帝打开,发现不大的木盒里,什么都没有,就蹲着一只草编的憨态可掬的长耳兔子……

    皇帝愣了好一会儿,她孙女都好几个了,对这种小玩意儿完全没有兴趣:“这丫头,原话怎么说的?”

    “就说手头没什么东西,这是她亲手做的,算是给您的回礼。”

    皇帝琢磨了好几遍,突然哈哈笑了起来:“这丫头,想不到啊,哈哈哈……还以为只知道读书呢。”

    “皇上,您知道贺小姐的意思了?”

    皇帝故作深沉:“嗯……”

    当晚,皇帝一脸揶揄地揣着兔子去了俪夫郎那里,不管儿子睡了没有,直接把人唤到跟前,递上盒子。

    “贺家丫头本事大啊,让朕给你们当喜鹊。”

    三皇子睡眼惺忪,脑子发懵,还以为出了什么事,直到手里多了一个盒子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俪夫郎笑得不行,给皇帝捏肩捶背:“辛苦皇上了,这是小辈知道您慈爱才敢放肆。”

    三皇子捏着兔子耳朵将它拿出木盒放在手心,听着母皇和爹爹的对话,才渐渐明白过来,那个人……竟然公然托母皇给他送这个草编——她亲手编的。

    皇帝被俪夫郎哄得很开心,又笑着说起宴会上发生的事情。

    三皇子听到叶杏阳才情美名,心中下意识自卑,再听到有人问出的二选一问题,更是头也抬不起来,最后听到贺涵元的回答,那颗心虽然还是吊在那里,却又好像没那么难受,松了一口气。

    俪夫郎哼声:“一个男子要那么多才名有什么用?不安安分分待在家里相妻教子,还想风头盖过女人,骑到女人头上去不成?这个叶氏也是个不安分的。”

    皇帝拍拍俪夫郎的手:“袁家如今在边关举足轻重,叶氏是袁家婿,你莫说这种话。修言温良贤惠,这是他的优点,不必和别人比较。”

    后面这句话,她是看着儿子说的。

    三皇子收起兔子,躬身行礼:“是,儿子知道。”

    皇帝让儿子回去休息,自己拉着俪夫郎的手也打算歇下了。

    三皇子握着盒子往自己的宫殿走,只觉得手心是烫的,烫得这冬日的深夜都不那么冷了。

    内室,烛光摇曳,宫人催促三皇子上床歇息:“您该歇了,这么小个草编,值当看这么久?”

    三皇子裹着毯子依旧盯着这只毫不起眼的兔子看:“菊香,你说,她……为什么给我送这个?”

    这宫里的宫人分宫女和内侍,宫女都在皇帝周围,内侍在后宫,与别的世界不同,这里的内侍因为服侍的本就是男子,所以并没有生理上那一刀,都是正常男子,出挑的,还可能会被皇帝、皇女临幸。

    菊香便是三皇子身边从小服侍到大的内侍,是他最贴心的人。

    “这个奴才也不知道,这个贺小姐,都敢托皇上的手送东西,胆子可真大!偏偏又送这么个不值钱的玩意儿,奴才去外头拔一根草,也能给您编啊!”

    三皇子突然有些不高兴,将兔子收进盒子,转身往床上走去,躺下:“行了,我睡了,你下去吧。”

    菊香眨眨眼,一边给他盖被子,一边问:“您……握着这个盒子睡?”

    三皇子:“……”疑似睡着了。

    宫外。

    贺必蓉和女儿坐着马车回去。

    “今晚你们那边怎么了?皇上给你赐菜了?”

    贺涵元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几个靠祖宗余荫的纨绔罢了。”

    贺必蓉点头:“你应对不错,皇上对三皇子看来还是有所偏爱,今后不能露出轻视皇子之意。”

    贺涵元笑笑:“女儿知道,您不如回家和爹爹说。”

    贺章氏背地里那是真看不起俪夫郎。

    贺必蓉瞪她一眼。

    贺涵元没说偷偷让皇帝送兔子的事情,说出来,她娘不是被吓死就是被气死。但是她这么做也是有自己目的。

    未婚夫妻半点没见过,好歹也得联络一下感情,怨偶这种……能避免则避免吧,只要对方品性不恶劣,她愿意经营婚姻;另外,她在试探皇帝的态度,外头都说皇帝宠爱俪夫郎,但是对三皇子没什么特殊,印象里,皇帝所有的疼爱只给了三皇女一人。

    今晚看下来,皇帝宠爱谁不得而知,但她应该是个对小辈包容性挺强的人,她亲眼看到皇帝拿到草编后,不仅不动怒还亲手收起了盒子。

    想必此时,这个草编已经到了三皇子手上吧。

    未来十年会发生很多事情,既然她有了一个皇帝儿媳的身份,若是皇帝对子女小辈包容,她能作为的方向便多了一条……

    若是皇帝不快她这个举动,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她是女子,最多被皇帝教训轻浮,在婧国,女子轻浮、风流都不是什么大毛病,不致命。她又占着小辈的身份,说起来便是年轻人不懂事,有了未婚夫心头一热冲动了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