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几天都是工作日, 贺涵元按时去秘书省当值,按时下值喝茶看书,等着向晚亭回复。
等了三天, 没有音信。
贺章氏已经着急, 每天派人堵在外院小路上, 催问她对章家小表弟的看法。
贺涵元拒绝了两回,但贺章氏还是觉得再没更好的选择, 日日抓人过去洗脑。
“你表弟有什么不好?”
贺涵元:“好,和家里的两位弟弟一样好,那我能娶两位弟弟吗?”
“这如何能一样!”
“对我来说便是一样的。”
贺章氏说服不了女儿,拉了贺必蓉这个妻主做同盟。
贺必蓉赞同夫郎的想法, 觉得亲上加亲很不错,是如今紧急关头最好的选择:“你还想要怎样的夫郎?家世、地位、容貌、才情……章家侄子都符合你的要求,虽然年纪小了五岁,你耐心一点,等过个一两年就好了。”
贺必蓉觉得年纪这点的确可以退一步, 她并不急着和夫郎圆房, 等一等也没啥。但是, 近亲结婚她不可,但凡有选择, 决不能明知故犯。
然而这个理由古人无法理解, 她无奈, 只能咬死了:“我待他犹如亲弟弟, 和表弟结婚仿佛娶了淑菡。”
淑菡是贺必蓉长女,贺涵元的妹妹。
贺必蓉没想到女儿如此固执,这样的话都说了出来,气得指着她说不出话:“……万一被赐婚, 你不要后悔!”
贺涵元叹了一口气:“女儿并非和娘爹作对,也一直在努力以避免最坏结果,但如果最终……女儿坦然接受就是。现在外头传言甚多,真假不得而知,我们这样嫌弃……非君子所为。”
贺必蓉梗住,声调降了下去,没好气地说:“我是为了谁?若是旁人,我才不愿意做这个小人!”
贺涵元动容,对着娘亲深深一揖:“劳累娘亲爹爹为我操心了,明日,明日晚上我便将自己的决定告知。”
贺必蓉神色松了松,疑惑:“为何非要等到明日?”
贺涵元低头:“总得容女儿再思考一天。”
贺必蓉以为她对于娶表弟这件事有了松动,心中满意不少,摆摆手:“行吧,回去好好想想,明日是最后一天,不能再拖了。”
贺涵元:“是。”
第二天,贺涵元出门当值前,让自己的随身婢女拿着邀请帖子送去向府。
婢女一个时辰后回到秘书省交差。
贺涵元放下手头的事,一边伸懒腰一边问她:“亲手交到向妹妹手中了?”
“是的,按照您的吩咐,亲手交给了向小姐,也口头说了您的邀约。”
贺涵元:“在场还有谁?向妹妹怎么回复的?”
婢女一板一眼地复述当时情景:“只有向小姐一人出来见了小的,身边带着她的随身婢女,向小姐收到您的邀约似乎没从前那么高兴,不知是不是家中有事,所以答应得不怎么爽快。小的见了便听您的吩咐说了一句‘若是另有事忙也无妨,改日再约,左不过是喝茶赏景的小事。’向小姐忙说没事,她有空,于是小的就回来交差了。”
贺涵元点点头,让她下去。
有同僚听到动静看过来:“涵元邀朋友喝茶?”
贺涵元笑:“是啊,早起突然有了兴致,没有提前约人便让婢女走了一趟。”
同僚笑着道:“你们年轻人日子过得松快,合该趁此机会到处走走看看。一旦成婚,怀孕生女,多少麻烦。”
一说起怀孕生女,一起办公的几个同僚全都应和起来。
贺涵元仔细听着这些已婚已育同僚闲聊的生育经验,发现这里女子吐槽的那些不适对其他世界女人来说已经算是很小的问题。婧国女子天生强健,生育带来的身体疲累比其他世界的柔弱女子少大半,同样是孕期不适,贺涵元对比一下,发现她们不能忍受的“难受”若是换成别的世界女子,大概会感慨“我这一胎怀得一点也不累”。
贺涵元太久没来女尊世界了,经历好几个其他世界再过来这里,突然就觉得其他世界的女子真是太心酸了,不是说这里的女子生产很容易——她们同样要面临生理上的痛苦,运气不好也会有人难产而亡;而是突然发现,原来其他世界的女子比自己认知的还要艰难不易。
就是那种:我已经觉得自己过得很难了,现在才发现,我过得原来比我以为的还要难!
心酸。
贺涵元深深叹了一口气。
几位同僚止了话头,有人说:“我们别聊了,涵元听多了恐怕心中有负担。”
另一人说:“总要经过这一遭——涵元,你不必担忧,有孕后定期请脉,生产前尽早定个太医,让太医接生。”
这就是古代女人在女尊世界里的优势了。
别处都是男人当大夫、当太医,医学秘籍只传男不传女;这里却都是女子掌握主要技能,于是,妇科飞速发展,太医院尤其擅长妇科产科,毕竟这是皇帝贵族这些当家人们最容易遭遇的、对生命安全最大的威胁。
因为都是女子,于是从怀孕到生产,所有配备条件都和现代近似,定期孕检(请脉)、生产不止有产婆还有大夫,一旦出现危险,大夫随时救治。很多古代世界愚昧的认知在这里完全不存在,不仅不存在,还有正确科学的认识。
与之相反的就是男科,不只男科,整体上,这里的男人看病艰难,很多病情和他们的贞洁挂钩,于是衍生出一种地位很低的男医,行走各家各户,悄悄给男子看病。
这些说起来便扯远了,但总结下来,婧国女子不仅有天生的好体魄,还有非常科学的妇产科医疗体系,现代女子尚可能纠结能不能接受男性妇科医生,这里的女子全然没有这种顾虑,女尊男卑的环境让她们周围全是女性,只有家宅后院才有男性存在。
贺涵元意识到这些后,哪会有害怕的情绪?
其他人见她听完反而一脸高兴,只当她没经历过生产之苦,倒也不和她过多描述,心想着,等她自己经历了就知道了。
午后,贺涵元下值,如约到了和向晚亭约好的茶楼。
向晚亭还是白身,时间比较空,早已经在茶楼等待。
只是这一回见面,向晚亭的情绪没有往常那样兴奋高扬,本就不擅长遮掩情绪的她,脸上是挡不住的惭愧。
贺涵元一看,心中了如明镜。
向晚亭还有着书生的天真和意气。她初时不知道弟弟的心思,一味阻挡弟弟和贺涵元相见;后来可能家中说通了她?来试探时依旧底气不足,满脸自家“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不好意思;后来贺涵元暗示只要向家同意,她愿意娶向慧榕,向晚亭便兴奋得恨不得飞回家;再到现在,迟迟不回复也就罢了,一见面就眼神躲闪,满脸愧疚……
贺涵元人还没在茶楼坐下,便知道了向家的态度。
不过向家官职低下畏惧俪夫郎一系,怕抢了三皇子看中的妻子而被俪夫郎报复,这种心态是人之常情,贺涵元除了在心中无奈一笑,倒不曾怪罪对方。
她也不过是突然对向慧榕起了点兴趣,还不到非卿不可的程度。
两人在包厢坐下,向晚亭提心吊胆生怕贺涵元提起婚事,眼神几乎不敢瞟到贺涵元方向,贺涵元看得真是半点脾气都没有了,反而笑意盈盈地闲聊起来。
向晚亭却越聊越难受,越聊越觉得自己对不起光风霁月的贺姐姐。
这一场约会因为向晚亭的心不在焉而草草结束。
贺涵元和她分开后径直回家。
贺必蓉在书房办公,看着女儿敲门进来。
“决定好了?”
贺涵元笑笑,神色轻松:“是啊,来和娘说一声。”
贺必蓉:“我让你爹去章家下定。”
贺涵元摇头:“若是娶章家表弟,我宁可要三皇子。弟弟和夫郎不同,我实在做不到娶弟弟为夫。”
贺必蓉怒:“章家子就让你如此看不上?!”
贺涵元说得缓慢而认真:“娘,他是弟弟。”
贺必蓉盯着她,竟是说不出话来。
“那你想要如何?”
贺涵元:“顺其自然吧,娘和爹不要太过焦虑,三皇子也不一定如外界所言那般糟糕,就如娘亲所说,若是我实在不喜正夫,还能另纳侍夫,我们何必如此急切定亲?”
贺必蓉:“正夫到底和别的男子不同……”
“三皇子出身在那,纵然十分无能,难道还不能保女儿一生富贵?”
贺必蓉:“……”
贺涵元:“女儿没有钟情之人,娶谁都一样。若是可以,女儿倒愿意再慢慢寻找,若上头不给女儿时间,那就算了。”
贺必蓉皱眉:“你这是认命。”
贺涵元:“女儿一个女子,能被一个夫郎决定命运吗?”
贺必蓉怔住,接着豁然开朗。
贺涵元就见到她娘亲脸上渐渐露出笑容,轻轻敲了敲桌面:“好,说得好,若你真有如此志气,我倒是真不急。”
贺涵元跟着笑:“娘觉得我不行?”
贺必蓉挑眉:“说再多无用,且看你做。”
贺涵元一躬身作揖:“那就请娘亲看我日后行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