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宛在死的那一刻就灵魂出窍了, 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死了,直到看见警车来了、救护车来了、消防来了……看到本该自己乘坐的车破烂得不成样子,看到……自己残破的身体……
林宛第一反应是, 我死了, 我的父母孩子,还有远凡……该怎么办呢?
她飘荡在事故上空,跟着自己的身体去了医院, 看到丈夫飞奔过来, 在她的身体边哭得不能自抑, 一遍遍地喊着她的名字。
她残破的身体实在不堪入目, 可是丈夫仿佛感受不到, 眷恋地抚摸着她的眉眼,抱着她的身子,两三个人都拖不走。
林宛站在他身边,跟着泪珠如线般落下。
蔡远凡消沉了不久, 林家父母就来了, 他们的孩子也来了, 看着老老小小,蔡远凡没法再消沉, 打起精神开始处理事故后续、林宛的后事。公司、一家老小全都由他一人扛了起来。
林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一直存在,但这个结果正合她的心意,她每天陪着蔡远凡,或者去看看儿子,或者去陪陪父母。
虽然看到丈夫累得在办公室睡着了,她连一件外套都不能给他披上;虽然看到儿子想妈妈偷偷在被窝里哭,她连一句安慰都不能让他听到;虽然看到父母一夜白发,说起她就要抹眼泪, 她不能告诉他们自己一直都在……但林宛还是不想离开,如果可以她想这样一直陪着他们。
时间便这样一天天过去,曾经轰动全市的交通事故渐渐被人遗忘,林家人也渐渐习惯了失去林宛的日子,开始努力开心快乐起来。
二老和蔡远凡住到了一起,他们帮着带孩子,蔡远凡把他们当亲生父母孝顺,其余时间则完全投入到事业中,成为一个工作狂人。
林家的公司在他的经营下蒸蒸日上,品牌走向全国。
第三年,蔡远凡开始拓展业务进入房地产。有一次一个楼盘动工,他亲临现场参加仪式。
这种大型动土的工程,一般都会请“高人”测算一下时间、方位,只为求一个吉利好
兆头。
蔡远凡参加仪式的时候,正好和那个“高人”打了一个照面,仪式结束就被他找上来了。
“蔡总身边不太干净。”
蔡远凡不信,以为他是为了要钱,挥挥手让相关对接的人去接待他,别在今天让他说出什么晦气的话。
那中年男人却不肯走,还对着他说:“蔡总近两年家中是不是有人去世?”
周围的人全都变脸,心中嗤笑,这事情全国都知道,还用你算?
“出事那天,她穿了一条红裙子。”
蔡远凡停下脚步,回头看过来。
中年男人说:“蔡总,我们喝杯茶,就当闲聊天说说话,活着的人都是要往前走的,可去世的人一直停留在那,一年两年没事,十年二十年呢?”
蔡远凡沉思片刻,点点头,带上他回了公司。
林宛起初是非常激动的,虽然才过了两年,可是她一个人孤独太久了,亲人爱人近在眼前,他们为她难过她却无能为力,如果毫无办法便也罢了,如今竟然有人能真的感知到她……是不是她就有可能和家人相见了?
或者让家人知道她一直在默默陪着他们也好啊!
她半狐疑半期待地跟了上去,和蔡远凡一起看他如何证明自己。
半个小时后,林宛先心动了,她想着,就算自己魂飞魄散,能和家人沟通一次也是好的,这样孤独的日子她已经过得很痛苦了,她配合中年人显露了自己的痕迹。
蔡远凡看到什么都没有的桌面上,突然出现湿漉漉的一笔一划,渐渐形成“老公”两个字,惊得猛地站了起来,椅子滑到后方,重重撞上柜子。
“你这是什么把戏?”
中年人老神在在:“这不是把戏,我说了,你的亡妻一直跟在你身边。”
蔡远凡瞪大了眼,死死盯着那两个字。
那天,林宛一直陪着蔡远凡,等他下班,和他一起回到家。她以为他会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爸妈,结果没有。他和往常一样,去儿子房间看儿子睡觉,只不过今天在儿子床边坐了半个小时
才走,然后和爸妈说了一声自己回来了,就进了自己的房间冲澡。
林宛渐渐冷静,开始理解丈夫。外面的骗术把戏太多了,从他的角度来说,这样写个字就让他打破从小建立的世界观,相信鬼神之说,不太现实。
但就在她沮丧放弃时,蔡远凡关了灯躺在床上,突然似叹似呢喃,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宛宛……”
林宛俯下身想抱抱他,但又是一次穿身而过。
但蔡远凡脖子上的一颗黑檀珠却热了热,蔡远凡抬手抚摸,慢慢攥紧。
中年男人几天后再次出现在林家的公司,他神情笃定,问蔡远凡:“我给你的珠子是不是经常发热?”
蔡远凡没理会,而是问他:“这珠子能使用多久?对……她,有伤害吗?”
中年男人说:“五年内都会有效,这是感灵珠,只要有鬼魂凑近你就会发热,但没有攻击力,你想要驱走身边邪祟,我有别的办法。”
蔡远凡点点头,没有接话,而是客气地把他请走了。
中年男人十分意外,盯着他看了半晌,说:“你不会以为这样就能和你的亡妻呆在一起了吧?我告诉你,人鬼殊途,人死了就是没了,鬼魂滞留阳间越久越偏激邪性,最后都会化为恶鬼祸乱人间。而你这个活人和阴魂呆久了,也会被影响了运势。”
林宛气怒,冲过去想和这个中年男人理论,结果未近身,就被他身上莫名的气流弹了出去,浑身灼痛。
中年男人朝着她的方向冷笑:“瞧瞧,我刚揭穿她的真面目,她就恼羞成怒了!蔡总,你可想过以后怎么过日子?当年她去世的时候你们夫妻恩爱,但活人都是往前走的,你日后重新娶妻生子,不怕她对你的妻子孩子生出恶意?男人在外应酬难免,她以前看不到,以后却24小时围绕在你身边……到那时,你后悔就晚了。”
蔡远凡顺着他的目光也望着林宛的方向,虽然什么都看不到,但是他仿佛真的看到了林宛,眼神波动了许久,缓缓说:“事无不能对人言,暂时
不需要大师帮忙,若有需要……我会找你的。”
林宛捂着灼痛的胸口躺在地上看着蔡远凡,不知道他是不是被挑拨了,动摇了。
中年男人留下一张名片便走了,林宛恨恨盯着那张名片,记住了这个人的名字:张玄鸣。
蔡远凡随手把名片放进名片夹。
他没有和林宛说话,也没有表现是任何畏惧躲避,仿佛从不知道身边有个鬼魂,依旧和往常一样忙着工作,偶尔看看孩子,陪陪老人。
林宛是很感谢蔡远凡的,她离开的日子里,是他的陪伴抚平了两位老人失去女儿的苦痛,给了他们新的寄托和安慰,但有时候也是失落的。
一年前,父母、儿子经常会念叨她,会翻看她的相册、深夜想念她,今年,他们想她的次数少了一点,提起她的次数也少了一点。没了她的四口之家在渐渐愈合伤口,大家开始习惯这样的家庭组成,渐渐的,年复一年,她好像真的成了停留在时光里的那个人,而眼前的家人们一步一步往前走,她和他们越离越远。
她一个人独处也变得越来越孤寂,她看到儿子有了不好的习惯想要提醒父母丈夫却说不了话,看到妈妈独自一人的时候头晕发作想让她去看看医生却没人听得到,看到丈夫酒桌应酬工作熬夜想要劝他休息……她渐渐依赖于那颗珠子,想要通过靠近珠子让它发热的方法,让蔡远凡感知到她的意思。
然而,每一次靠近他,也不只过是让他知道自己的存在而已,任何信息都无法传递出去。
有一天,蔡远凡应酬完很晚回家,疲惫得直接倒在了床上,林宛靠近他想让他别把空调打那么低,明天醒来就要病了,一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蔡远凡突然说了一句:“宛宛,你乖一点,我今天真的很累,你让我独自待一晚行不行?”
林宛呆在原地。
她慢慢坐到他身边,虚虚握着他的手开始掉眼泪。
蔡远凡感知到胸口的珠子持续地在发烫。
这天,蔡远凡果真感冒了,醒来就头重脚轻,开始发烧。这一病,病了很长一段时
间,眼看着要好全了,公司一旦生意出了问题,他又到处飞,又应酬,事情结束后,再次病倒。
这时,林宛之前发现的儿子跟着高年级学长跑去游戏厅的事爆发了,学校找家长反映情况,蔡远凡病了,只好林妈出面去学校。
这些事消停后,林妈和林爸商量了好几晚,有一天,找了蔡远凡谈话,让他考虑一下再娶。
“孩子我和你爸会带的,你还那么年轻,不能就这么过一辈子了,而且你也忙,还是要找个人来照顾你。”
蔡远凡下意识摸了摸胸口的珠子,而林宛呆滞在原地一动都动不了。
道理,都对啊。
可是林宛太难过了。
但她阻止不了,林爸林妈主动给蔡远凡相亲,于是,连迁怒她都迁怒不了了。
这是她去世的第五年。
蔡远凡真的样样都做到最好了,她还要强求他为她守节吗?
林宛逼迫自己理性看待这一切,就当自己离婚了吧……她不打算再跟着蔡远凡了,她决定以后只守着儿子一人了,哪怕他不知道自己的存在。
下了决定后,她给了自己最后一个月,每天都陪着蔡远凡,和他同进同出,珍惜着最后的时光,想着以后这样认真工作的他、闭眼沉睡的他都会是另一个人的……心痛如绞。
时间过到一半的时候,蔡远凡拿出了一张名片,拨打了上面的电话。
林宛不明白,为什么好几年了,他突然又想起了这个张玄鸣?
张玄鸣出现在他们眼前时,看到蔡远凡两眼青黑就微微一笑:“你比我想象得还能忍,常人一年就受不了了,你三年了,才给我打电话。”
蔡远凡没什么笑影,直接说:“我希望,我们的谈话不要被任何人、听到。”
张玄鸣自得一笑:“自然。”
林宛后知后觉发现,这个所有人里,好像也包括了自己这个鬼魂。
他们就在她眼前交谈,但她一句话都听不到。
两人谈了一整个下午,中年男人走了以
后,蔡远凡还是没什么变化,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林宛盯着他的脸看了很久,看不出丝毫痕迹。
她心中狐疑,不明白这两人在搞什么鬼。蔡远凡想要灭了她?可是都三年了,他一切如常,无缘无故也不像啊。
剩下最后半个月时间,林宛默默地跟着蔡远凡,不靠近让他发现也不远离,想知道他和那个男人到底说了些什么,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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