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琏怕朱颐垣以为他不敬老父,连忙补充道:“我的份量不够,东山公年纪大了,我爹去正好。”
朱颐垣点了点头,甚至还有那么一丢丢羡慕,瞧人家的老爹,能在前面遮风挡雨,自家的老爹,就只能坐享其成,没法比啊!
朱老爹是不知道这小子这么想,不然非要打朱颐垣的屁股不可。
你当安顿流民,把人送到莱芜,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
几千人的吃喝拉撒,长途迁徙,弄不好就变成随即抽取阴曹地府深度游的名额,而且中奖率还在三到七成,个别情况会超过九成。
绝对的九死一生。
朱颐垣倒是有了妥帖的布置,只是他布置好了,人就去莱芜了,剩下的琐碎事情,都是留守的忙。
而且最新的消息,清军调动越发频密,云集的兵马越来越多,七爷和麾下的义军精神绷到了极致,生怕会出任何差错,辜负了朱颐垣的托付。
当然了,朱颐垣自己也不轻松,莱芜还是太小了,根本不够施展,如果能顺利拿下新泰,再和费县的王俊连在一起,他进军沂蒙的战略就完成了一大半。
事关生死,根本不允许他有任何的疏忽。
现如今朱颐垣除了最早带来的三百人之外,又在莱芜等地招募了进一千人,同时各个村子组织起来的民兵也有超过两千人。
到底带着谁去新泰,让谁留守,可马虎不得。
“朱公子,你要是放心,就带着所有人过去,老夫帮你料理吧。”赵士哲主动请缨。
朱颐垣微微一愣,思忖道:“东山公,秋收已经开始了,从淄川过来的流民足有三千多人,按照我的想法,是要把他们编成一个个的队伍,协助本地百姓秋收。另外从莱芜县城也出来了好几千人,他们也需要土地……再算上本地村民,很容易发生冲突。再有城里的晏子宾,这个东西未必就那么老实,算上莱芜尚存的缙绅地主,他们也未必会甘心接受分田。接下来的事情,千头万绪……”
朱颐垣还要交代几句,哪知道赵士哲突然笑了,“我当过知府。”
朱颐垣顿时语塞,原来这位不是个寻常书生啊!
宋琏也赞道:“东山公为官的时候,极力抑制豪强,兴水水利,还曾上书,要求按照一条鞭法,重新清丈土地。”
这还是个有些想法的,朱颐垣忍不住一惊,“后来呢?”
这次赵士哲自己无奈苦笑,轻叹道:“后来就罢官回家,讲学著书了……朱公子,老夫明白你的担心。放心,老夫不会徇私情的。如果我做的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你可以随时把老夫抓起来问罪。”
朱颐垣连连说不敢,不过他也没有完全就把事情交给赵士哲,他已经让蒋琦过来,互相配合,一起推动。
随后他抽调了八百战兵,又征集了四百民夫,让他们帮忙运送粮草辎重。
秋收时间,让人离开家乡,百里运粮。
又是疲惫,又是危险,还会耽误农时,真没谁愿意。
大家伙确实感激你朱公子,但人家也要过日子。
朱颐垣规定,凡是战兵,在接下来的分田中,都能多拿三亩,参与运送辎重的民夫,这边会安排劳力,帮忙收家里的田,并且每个人按照百里三十斤的报酬,给大家伙工钱,另外就是再送精铁农具一件……
这几项措施一公布,百姓们的热情都来了。
别的都好说,精铁农具可太让人流口水了。
莱芜不是没有铁矿,而且还有相当多的铁匠。
过去都集中在莱芜县城,给朝廷的作坊打造兵器。
朱颐垣让晏子宾把人放出来,其中最主要的,也就是这些铁匠。
目前朱颐垣已经在大汶河边打起了铁匠炉,给所有村民平价提供农具。
这一项措施,又让老百姓大呼德政,朱公子真是替咱们老百姓着想。
一切都准备差不多了,就算没法万无一失,也顾不得什么了。
队伍刚刚拉起来,想不身先士卒也不行。
朱颐垣亲自领着人马,绕过莱芜县城南下。
此去新泰县城不足一百里,但是在他们的面前,就横亘着冠山、徂徕山、梁父山、宫山……简直掉进了山堆了,每一步都不轻松。
朱颐垣自己拿着兵器,穿着铠甲,甚至还扛着口粮,带着紧要的公文,大步流星往前走。
至于宋琏,他什么都不带,也走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
“宋先生,我帮你拿点东西吧。”
宋琏抬头看了看,正是王环,“你能拿得动?”
“怎么拿不动,我能背一百斤粮食撒腿跑呢!”
宋琏实在是走不动,只能把干粮水壶交给王环。
就在少年要接过来的时候,宋琏突然想起什么,忙笑道:“多谢你了。”
王环一怔,随即还给宋琏一个格外灿烂阳光的笑容,他大大声音道:“不客气!子弟兵之间,就应该互相帮助!”
确实,他们是和清军不一样的子弟兵,是一支与众不同的队伍。
宋琏撑着腰,冲着朱颐垣大声道:“朱公子,我料定这一次,咱们必胜!”
朱颐垣也停了下来,眺望山岭,笑道:“是百姓必胜!”
他们加快行军速度,翻山越岭,一路疾驰,只用了不到两天的时间,就出现在了新泰境内。
一天差不多五十里,这已经比一般的清军步卒还要快了。考虑到成军时间不长,又是山路难行,朱颐垣来得堪称神速。
而且进入了新泰境内之后,朱颐垣就能明显感觉到那种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境界!
一路上不断有村民过来,当知道他们是从莱芜过来的,纷纷送来粮食饮水,犒劳义军将士。
还有人跟他们诉说百姓的凄惨,大家伙实在是活不下去了,请他们无论如何,要给大家伙做主。
朱颐垣也了解到,各地拒绝缴纳过高的田租,孔家也是急了,派遣家丁催收,抓捕百姓,戴上几十斤的大枷,愣是把人活活枷死了。
朱颐垣告诉乡亲们,他都知道了,一定替百姓出气。
就在他们赶来的时候,宋继澄率领着十几个乡绅耆老,也来拜见朱颐垣。
“万柳先生,这百姓受不了,怎么缙绅也苦不堪言?”
宋继澄无奈苦笑,“都是造孽啊!眼下孔家的粮食收不上来,清廷又不断催,巡抚方大猷已经红了眼睛。他们现在想了个办法,已经开始勒令士绅缴纳存粮。”
“存粮?”
“对,就是家里的存粮,按照功名算,如果出过进士,交三万石,举人一万,秀才三千,没有功名的缙绅大户,也要交五百石。交不上来,就抓起来,扔到大牢里面,让家里出粮食,不交够,就别想出来。”
朱颐垣一怔,皱眉头道:“我怎么好像在哪听过啊?”
宋琏忍不住道:“这不就是李闯王的拷饷吗?大清可真有本事,连这招都学会了!”
朱颐垣也只能长叹连声,“万柳先生,无论如何,在均田这事情上,我不会退让的。这是我希望诸位也能明白的事情。”
来到的这些乡绅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个站出来,沉声道:“朱公子,听说你手下很缺人?”
朱颐垣点头。
这位又道:“还听说朱公子优待商贾?”
朱颐垣再次点头,“只要互通有无,不搞囤积居奇,我绝不为难商人。”
听到这里,这位士绅咬了咬牙,双膝跪倒:“与其被孔家逼死,还不如追随朱公子,求公子收留。”
连士绅都被逼着从贼了……朱颐垣突然觉得,他好像应该给孔家发个奖章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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