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府的繁荣让人印象深刻。
汉水上船只络绎不绝,城里城外百姓摩肩接踵。
完全无法想象,这样水土丰美、百姓安康的地方,十年后要被张献忠、左良玉、等匪军官军先后蹂躏,成为官官匪匪最喜欢“就食”的区域。
所谓“就食”意思很简单,就是如何以最低成本,从农民手中拿到粮食。
官通过各种税,无偿征收;匪通过各种抢,无偿拿走。
其实最可怕的不是官和匪。
官终究是流官,除了左良玉这种以外,是要靠政绩流动升职的。匪更本身不是匪,是活不下去的普通人。
一直都在贫农、佃户头顶的地主和粮食商人们,才是最可怕的存在。
农民五成以上的收成进入他们的口袋。
可怜如此好地方,先是土地兼并,又来官官匪匪,即使如此,襄阳直到战乱最激烈的时候,也没有经济崩溃,百姓们尽力生产生活,依旧是能养活人的地方。
稍有正义感和同情心的人,都会希望这些百姓好好生活下去,而不是遭遇那样的至暗之时。
不过此地确实武备松弛。
襄阳、南阳和荆州自古就是军事重镇、兵家必争之地,历史上荆楚勇士、耕战之兵和优秀水师层出不穷。
现在却是承平日久、人不知兵。
就算负责提督兵马,管辖以上几个地区军务的郧阳巡抚,也仅仅能做好维持治安,把征召训练强军的职责忘却了。
明末战事不迭,许多地方都出了勇武之师。
偏偏华夏史上,举足轻重的荆襄强军、淮泗勇士缺位了!
王宏宇叹息一不能因为一个种地供养天下、一个酿造天下好酒,就忘了两地勇勐善战的血脉。
王宏宇要以郧阳西南边的川土精锐,以及西北边的川陕精锐,带动东边平原的武德,让荆襄勇士在明末复兴。
自己选择郧阳为根据地,可不是要据险打游击,而是要以楚西北之边陲,毗连川、陕、豫三省,四处布局发展,低调发展惊人崛起。
郧阳巡抚管辖郧阳、襄阳、南阳、荆州、汉中等周边区域军务。偏偏此时军备松懈,正可以作为郧阳府第一大将,将周边军事潜力掌握于己手。
襄阳府的二把手,府同知是艾友芝,自然可以成为重要助力。
有他在此撑起产业,平衡文武关系,襄阳府无忧矣。
一行沿着汉水南侧,一路向东,很快便到襄阳西侧,紧挨着郧阳府的谷县。
谷县这地方王宏宇可是一听就来了精神。
因为他在明末出了名。
张献忠最着名一次投降后,就是被安排驻扎在谷县。
在此他一面贿赂熊文灿和许多官员,一面招兵买马、训练士卒,等待天下再次生变。
期间还跟潜逃的李自成,搞了一次“双雄会”。
献忠,你没机会了,谷县被我看上了~
谷县正好在荆襄平原到山边的好地方,春秋时为谷国之境,县因此得名。
艾友芝送来的户籍、丁税显示,谷县共计人丁7000余口,每年丁税田赋超过5000两。
此时一个壮丁到襄阳这种大城做工一年可赚十两,但寻常各县则要低上一些。
若有二十亩地,无灾害一年两熟,可得三千多斤稻、两千多斤麦。
粮食给自己和假设3个家人留足每人300斤粮,剩下的进行售卖,此时粮价较高,理论上可卖30两银子。
可这终究是理论上。
秋季地主、粮商收粮价格只有平时的一半,这就成了15两。
还有种子用水要租和买、有牛养牛的饲料要买、没牛租牛又要用钱、租用购买农具……
条件好的农户,成本还低一些。条件差的,成本要扣掉近10两银子,这样只剩下5两。
交税吧,倒是明明白白,4口人土地人丁合计约3两税,还剩下2两。
这就是湖广百姓的真实生活,没有灾害、加税、抽丁、战乱的温饱生活。
可是一旦有这些呢?
一旦地主、大户、粮商以更低价格收粮呢?
不过退一万步讲。
白银税收终究比实物税收贪墨少,不会农民拉去交税1000斤粮,官府用大斛大斗,农民的1000斤交税时只算800斤,你还要再拉来200多斤,补上官府200斤。
这还不够。
斛没放稳,官吏直接勐踹一脚,每斛都踹,掉落后的都算“损耗”。农民还要再补粮食,至少再拉百斤补税。
税收1000斤,农民实缴可能要1300斤往上。
但是这超额的“1000斤”粮食,到了仓库可就不超额了,真实数值可能就800多斤。
入库前被贪墨的,都一股脑推到农民偷奸耍滑头上。
仓库里800多斤粮食,用的时候能有600斤,那就是吏治优良。
古代吏治差的时候,直接上报粮库着火、遭灾、发霉,最后也就200斤……
】
几千年当官的一大动力,不就是这个嘛~
白银税收后,这一套不能搞了。
税收定额无法凭空减少太多,否则用银子的衙门不干了。
虽然还有其他贪污的花活,但是再也没法明目张胆地将上千斤粮食,贪墨为200斤了。
大清吏治最坏时例外~
官府的贪墨减少了,富商的财富却多了。
原本是贪墨一半,现在是收粮食价格降一半。
回到谷县这里。
县辖田亩共计12万多亩。
一个湖广的平原县,才12万亩地?谁信?
古时候土地产粮能赚钱,可没有什么抛荒,都巴不得多开垦一些。
谷县就这么路过一趟,简单估算都有20多万亩地。
那些没纳入税收的,自然是本地大地主和官吏家族的地。
官府统计交税的人口是7000多口,但实际人口也绝不会这么能少,肯定上万了。
多出来的这些人,恐怕多是大户仆从和依附于他们的佃农。
因为地主大户最擅于用自身土地财力优势,将贫农变为佃户。
具体的方法很简单,对陷入交税困难的贫农,名义上借钱,实际上放高利贷即可,欠得多了就要卖地,卖了地就只能当地主的佃农。
在地主的地上只要交租子,不用交税,一些佃农也觉得可以接受。
但是他们处于信息差的底端,属于被剥削最惨的人。
交租子的量往往达到收成的一半以上,比之前要多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