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墉递过去:“吴大人若同意,便在章上签个名。”
吴中嘴唇抖了抖:“殿下还没说清楚。”
朱瞻墉想了想,道:“若吴大人推心置腹,这便是先生写给学生的批注,若吴大人贪婪奸诈,这便是勾结我父王的罪证。”
吴中干笑:“殿下为何看重下官?”
“我听吴大人替皇爷爷守城时,击溃了建文帝的南军,抵御抚绥蓟州有方,治理旱灾和蝗灾功绩卓越………是个诡计多端的人。”朱瞻墉笑着说道。
吴中面色一僵,笑道:“我的功绩,殿下倒是清楚的很呀?”
“签不签?”
吴中想到四县的饥民,又想到明日朱棣还会召他商议此事,心中一叹,便把本子接过来。
左右看了眼,四下无人。
他一边签一边嘀咕:“殿下为何要用大学?”
“这个啊,因为大学篇幅短……吴大人签在空白之处,对,这里这里。”
签完字,朱瞻墉收回本子。
吴中微笑地看着他,心说老夫看你今后如何在京城立足。
…………
奉天殿。
朱棣虽将吴中打发走了,心中仍忧虑苏松湖嘉的百姓,在殿中踱步,蹙着眉,似是在思索良策。
朱瞻基眨了眨眼睛:“皇爷爷既然牵挂,为何不准吴大人的赈粮?”
朱棣悉心教导道:“二十万大军正平定安南,汉王北征,朕要保证国库有粮草,瞻基啊,当皇帝便是如此,千古圣贤明君,不外乎一个明字,若断了粮草,就会失去军心。”
话音刚落,老太监便抱着云展传:“陛下,吴大人觐见。”
“他又来作甚,朕不是说过,让他也想想办法。”
“可是……”
就这样,吴中被打发走了。
一连几日,也不来奉天殿,不上疏奏,朱棣有些生气,命人将他召来。
吴中低着头,左腿迈过门槛,迎着朱棣不悦的目光,一步一步走到大殿中央,躬着身:“臣,见过陛下。”
“朕不过说了你几句,便几日不来觐见?”朱棣目光盯着他。
“是陛下不愿见臣……”
朱棣很生气,可他也喜欢吴中直言直语的性子,他娘的,只能忍下来。
“这几日在做什么?”
“臣想到解决之策了。”
朱棣身躯一颤,看向吴中:“吴卿家是说,苏松湖嘉四地的事?”
“是。”吴中点头,旋即,将之前商议的,润色之后说出来。
朱棣诧异地看向吴中:“朕听,新盐法试行后,江南的盐票告急,苏州等地有盐田吗?”
“回禀陛下,没有盐田,有盐井。”这几天,吴中做了万全的准备。
朱棣踱了几步,神色柔和下来:“这几天,朕逼你逼得太急,说了许多难听的话,也是担忧四县百姓聚成流民,田地退荒,吴卿不必放在心上,朕任你为右副都御史,你亲自去督办。”
“臣…臣……”
早知道就不骂您了啊!
吴中禁不住老泪纵横,声音颤颤栗栗,更在喉咙里许久,也认错道:“臣也是体恤百姓,才多次顶撞,臣当向陛下赔罪……”
朱棣摆摆手,正色道:“好啦好啦,去办吧。”
君臣误会解除。
等吴中退出去后,朱棣望着奉天殿门,嘴上谦虚,心里却乐开了花,忽然觉得口干,端起茶盏,却看到茶盏里两只蛐蛐。
“他娘的!朱瞻基…这个小混账!”
…………
京城,里仁街。
加碘雪花盐卖得沸沸扬扬。
一辆奢华马车缓慢驰骋,朱瞻墉出宫了,和他同乘的还有张輗。
自从抢了自家粮仓,张輗一直想证明自己卓越的见识,而今,终于将贩卖盐的五千两挣回来,还分得一千两。
朱瞻墉一分钱未投,本想建立商号帮肆,没帮上忙,却赚三千多两,他没将加碘雪花盐价钱抬高。
若不然,会赚更多。
当然这些银两不便带回宫里,存在祁忠的布坊里。
到了侯府。
张輗跳下马车,迈着六亲不认的步子,用力拍打自家府门。
“开门开门!”
管事见了他,宛若见了土匪般,隔着门喊:“少爷,府里真的没钱了!”
“……本少爷是来还钱的。”
“还……还钱?少爷您开什么玩笑!上次您说要还钱,结果到了最后反倒是侯爷欠您一千两,快拿竹竿,少爷定是要翻墙的。”管事急忙指挥。
“入……”
张玉一代国公,怎会生出这样的儿子……
朱瞻墉腹诽一句,当然,他对小老弟还是满意的。
走到门缝前,努力让里面的人看清楚脸:“朱瞻墉,开门。”
那管事不敢怠慢,遂打开了府门,瞧见车夫和力役,忙不迭从马车上搬下来十几个黑色大箱子。
真来还钱的?
侯府后院中,李枝露娴坐在亭榭中,看起来楚楚动人,在案几上放着一封书信,纸张看起来是军伍中用的桑麻纸。
侍女来到身侧:“小姐,少爷带着五千两回府了。”
李枝露目光旋即投向侍女,若有所思:“清点过了吗?”
侍女摇摇头:“管事在前院清点呢。”
说话间,张輗满脸春风得意,走路一摇一晃地来到后院,见了李枝露便轻哼:“道歉!我知道,阿姊跟大兄告状了!”
李枝露眸中直接忽略这个兄弟,雪莹莹的眸子,投向旁边的朱瞻墉,屈身行礼。
“小女还要感激殿下,若不然,侯府定会蒙受损失,不知殿下如何将盐变成了药?”
她看出来,盐卖得好,是因为能防治大脖子病……真是个独居慧眼的女人。
此刻,朱瞻墉就像藏着秘方的老手艺人,“枯燥至极,李姑娘不会感兴趣的,李姑娘似是有心事?”
“没有。”
好敷衍……朱瞻墉看向青石案几,只见有一封半打开的书信:“新城侯的信,说了什么?”
“家事罢了。”
“本皇孙猜测,一定和朝廷对安南用兵有关,新城侯擅率骑兵,安南多为崇山峻岭,骑兵不能发挥长处,很不好打吧?”
“不过,新城侯给你传递军机,算不算泄露机密,除非给本皇孙看看,不然……”
朱瞻墉露出一个不然后果很严重的微笑。
李枝露轻轻攥紧拳头,又渐渐松开,冷然道:“殿下请看。”
朱瞻墉看完新城侯的书信,又前后看了眼:“真是家书,新城侯为朝廷尽忠了,害本皇孙担心。”
李枝露随口找了个理由,把张輗支开,又屏退了婢女,才看向朱瞻墉道:
“我大兄这个人,一向很少说儿女情长的话。”
“李姑娘是说?”
“他定然是在安南,遭遇了不可预测之事,只是不便在信中提及。”
朱瞻墉略一沉吟,再抬头:“李姑娘想知道安南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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