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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忘年之交

    没过几日,朝廷便重新颁布拘捕令。

    由于高必山之死,朝中忠臣抓住时机,将往日高必山的恶行和勾当联名向皇帝李准奏请,直言李愁心等人无罪,乃是为民除害,皇帝迫于压力,只能下诏宣示高必山罪行。

    不过为了维护朝廷脸面,遂有了裴尘当街杀害朝廷命官,影响恶劣,目无法纪,虽诛贼有功,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裴尘一人需抓捕归案,发配边疆充军,而李愁心师徒二人也将面临牢狱之灾。

    但这文书虽然已经下发,却没有官兵真的到处搜城,毕竟高必山之死乃人心所向,那官府的人最多便是在街上巡逻巡逻罢了,连日来,在京都百姓心目中的形象都有所好转。

    修整了几日,裴尘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功力也恢复了七八成,正在李愁心的院子里活动着筋骨。

    此时李愁心正从琴音房中出来,近几日来李愁心也知道节制了,不再将两姐妹都带回自己房间,而是隔天各去她们房中一回,其乐融融。

    看到裴尘已经下地活动筋骨,李愁心说道:“裴尘兄,看来伤势几乎痊愈了?”

    裴尘却说道:“如果有酒的话,好得更快,这几天都快憋死了,这小攀看管得太严,愣是一口没让喝。”

    “既然如此,那愁心我就请老兄畅饮一番如何?反正近日风声不紧,咱们出去找个幽巷里的酒楼大醉一场。”李愁心继续说道。

    裴尘一听,两眼放光,说道:“那就让愁心老弟破费了。”

    张小攀在旁听着,吵闹着也要跟去,却被裴尘拒绝。

    李愁心知道裴尘心意,也说道:“小攀,这次就不带你了,你在家和师娘们作伴。”

    张小攀很无奈,却也只能乖乖留下。

    两人准备一番便出了院子。

    裴尘戴着斗笠遮住面庞,李愁心倒是无所顾忌,因为当天在场的人几乎都已经非死即残,而街上的人大多都不认识自己,反而走得大摇大摆。

    两人到了一处名为青衣巷的巷子,走了进去。

    裴尘有些吃惊,“愁心老弟,为何选择此处?此地可是青楼巷子,来这喝酒怕是有些不妥。”

    李愁心却笑道:“想不到裴兄朝廷大员都敢杀,却怕起了这烟柳之地。”

    但两人还是走了进去,在一家名叫云里的店里走了进去。

    一进门迎来的便是几个浓妆艳抹的风尘女子,李愁心看着裴尘很不自然的样子,劝退了众人。

    “真是怪人,都来到此地了还装什么清高。”

    被劝退的女子在一旁喋喋不休。

    这时,老鸨走了过来,朝着李愁心问道:“不知俊公子有何吩咐?为何到了此间却不要姑娘,是不是看不上这些姑娘,咱店里可还有其他漂亮姑娘呢。”

    李愁心掏出一张银票,老鸨眼睛都看直了。

    “老鸨,有没有清静一点的位置,我和这位兄台有事相商,至于姑娘嘛?待会需要的时候自会知会与你。”说完将那张银票递到老鸨手中,并吩咐多上好酒好菜。

    老鸨拿着银票,几乎都要躬在地上了,连连说好,便带着二人往楼上去,在一靠窗角落坐下。

    听老鸨一番解说,才知道这楼上只有消费较高的贵客才能上楼,故此来往的人较少,也比较清静,往日多用来接待京都里的达官富商。

    李愁心环视一周,果然只有零零散散几个穿着华丽的顾客散落于各方,不过也正是这一看,让李愁心对一位坐在对角的顾客好奇不已。

    只见这人发须花白,体瘦骨凸,穿着华贵,应有七八十岁模样,却精神抖擞,和一旁的姑娘正兴致勃勃的猜拳饮酒。

    李愁心朝着老鸨问道:“那老者是谁,竟有如此风趣,如此潇洒不羁,真乃我辈楷模。”

    老鸨却笑道:“想必二位公子是刚到京都不久吧,否则绝不会不认识这老爷,这位可是当今朝廷汇贤宫里的博士,才学见识闻名天下的贺元君大人,还是当今太子的亲授老师,可不得了呢,平日里除了正常履职外,就爱这一口幽巷里的酒。”

    李愁心听完,心中震惊,原来此人便是那位京都大能贺元君,一生堪称传奇,如今竟在此地得见,不禁钦佩起来。

    谈笑间,酒食已至,老鸨也退了下去,裴尘李愁心二人便开始畅饮起来。

    “裴兄,今日不让小攀跟随是有话想对愁心说吧?”李愁心开门见山。

    裴尘饮了一杯酒,说道:“愁心老弟,前日小攀照顾我时,说到我伤势痊愈后,想继续随我而去,他终归放心不下裴某,但裴某自知小攀只有跟了你才会有出息,所以裴某打算明日一早不辞而别,望愁心老弟勿怪。”

    “裴兄,小攀心意倒能理解,只是这不辞而别会不会有些残忍,对于小攀而言。”

    “愁心老弟,就别再相劝了,也烦请不要告诉小攀,只有这样,他才能继续安心跟在你身边,以后才会更好的成长起来,我自会修书一封与他说明一切,往愁心老弟成全。”

    李愁心听完没有再说什么,喝了一杯酒然后点了点头。

    裴尘继续说道:“愁心兄,自古分别难为情,但裴尘孑然一身,若是小攀跟随,虽能安然无虞,却也没有太多出路,跟你则不同,既能学文也能学武,但凡能有你的一半成就,都能在这世间留名。”

    李愁心这才说道:“裴兄也不必妄自菲薄,裴兄又岂是这世上寂寂无名之人,只是如今旧事已了,志不在此罢了,小攀之事,愁心应下便是,更何况小攀还是我的徒弟。”

    裴尘闻此,开怀一笑,举杯与李愁心共饮一杯。

    “听闻愁心老弟诗才无双,此次相别,不知江湖何时再见,能否请愁心老弟一展诗才,就当做赠与裴尘吧,日后还能留个念想。”

    李愁心看着裴尘,长饮一口,吟道:

    江湖仗剑多快意,

    行侠岂需留俗名。

    一步江河千万里,

    愿君常健水长清。

    裴尘惊叹,寥寥数字竟将自己的去路全然写出,还不忘寄言离别之情,果然是诗才无双,而后言道:“好一个一步江河千万里,但愿江湖之上与君再相逢。”

    两人对视,再饮一杯。

    此时,对面的老者贺元君走了过来,在两人跟前站下,看着刚刚作诗的李愁心说道:“说得好,快意江湖,行侠无名,如此高远的志趣,实乃老夫所不能及呐!不知二位可否赏脸,同老夫饮上一杯。”

    见是贺元君前来,李愁心连忙起身,说道:“贺老之名,愁心早有耳闻,今日相见,贺老果真神采飞扬,独具一格,能与贺老同饮,幸之。”

    说罢,将贺元君引入同桌,共饮起来。

    贺元君和两人饮尽一杯,说道:“刚才听公子自称愁心,难道两位便是前些日子将京都闹得沸沸扬扬之人?”

    裴尘也倒是坦荡,说道:“没错,在下裴尘,这位李愁心,不知大人有何见教?”

    贺元君却笑着说道:“小友勿要多虑,二位之举,老夫深感佩服,天下人亦是,二位做的事是天下人想做而未能做的事,于我朝来说,实乃幸事,老夫又岂是那落于俗套的条条框框之人,只管放心畅饮。”

    李愁心这时说道:“早闻贺老清奇脱俗,如此看来,果如传言一般,来,我等再饮一杯吧。”

    三人全然抛开了年龄身份之别,同在一席之上喝得开怀大笑,像是知己一般。

    这时贺元君又说:“愁心公子之名,老朽之前也有耳闻,老朽有两名学生,一位洛达夫,一位序三秋,都来信举荐过你,不过老夫以为多是沽名钓誉之辈,故没曾理会。今日一见,却是真如这二人所言一般,非同凡响。”

    听闻贺元君之言,李愁心有些吃惊,没想到这贺元君居然是洛达夫与序三秋的老师,而想到两人的性情为人,不由得又对眼前的贺元君多了几分敬佩。

    “贺老,如此说来,你我也算是相识已早了,只是相见太晚,对吧,哈哈哈。”李愁心说道。

    贺元君也笑道:“小友说得极是,极是,哈哈哈。”

    说罢三人又是一杯饮尽。

    而此时裴尘却说:“贺老,愁心老弟,裴某明日便要离开,有些事还需回去交代,不如二位继续畅饮,裴某先行一步?”

    李愁心见裴尘去意已决,说道:“裴兄说得有道理,若是喝多了,岂不误事,贺老,不如就让裴兄先走,我与贺老不醉不归如何?”

    贺元君说道:“无妨无妨,若是有事,自去便可,我等也不是那拘泥于繁节之人。”

    裴尘敬了二人一杯,随即起身离去。

    李愁心与贺元君饮得不亦乐乎,都忘了自己身在青楼,直接忽视了那些美艳的女子,在众人眼中显得十分奇怪,人人都只道是两个怪人。

    “愁心老弟,此时兴起,不如你我来对诗吧!”贺元君突然说道。

    李愁心点点头,“贺老之言正是愁心欲语,那便请贺老出题吧。”

    “出题之前,老朽有个小要求,请小友别再一口一个贺老称呼,别扭得很,不如你我兄弟相称吧。”

    听闻此话,李愁心急忙说道:“这有悖常理吧,贺老,我与你的两位学生称兄论弟,如今再和您称兄论弟,这不是乱了套?”

    贺元君却摇摇手,说道:“无妨,我本不是古板之人,又岂受世间俗礼束缚,放下这些框架,人才能活得舒心。我一介老翁尚且不在意,公子又何须在意。”

    看着贺元君说得头头是道,李愁心也表示认可,说道:“既是如此,那晚辈便却之不恭了,贺老兄在上,受小弟一杯薄酒。”说罢端起酒杯朝着贺元君敬了起来。

    贺元君也甚是满意,和李愁心继续谈笑。

    “愁心老弟,既然你我今日相逢,不如就以知己为题,各赋一诗如何?”

    愁心连连点头:“甚好,甚好。那便贺老兄先来吧!”

    贺元君却说道:“自古文才无先后,谁先好了谁先来便可。”

    李愁心也没再推辞,张口便来:

    南来少年多倜傥,

    对饮北翁却黯然。

    相逢一杯深宵酒,

    论兄称弟也未尝。

    贺元君再次被李愁心的文才惊艳,短短杯酒之间,便将自己与他相见的场面淋漓尽致的抒发出来,目不转睛的盯着李愁心看着,有种被折服的感觉,说道:“愁心老弟果然非一般人也!”

    李愁心却笑道:“贺老兄面前,愁心不敢自大,只是稍有所感一时即兴罢了,还静听贺老兄高作。”

    贺元君埋首沉思片刻,悠悠道:

    即得小友及时歌,

    不枉风华尽东流。

    相交何须辨白发,

    知己自当直沽酒。

    听完贺元君的诗,李愁心也看清了贺元君的心境,便是这般洒脱不羁,十分有趣,说道:“贺老兄此诗真是妙,确实如此,知己相交,何必在意对方姓甚名谁,年方几何,只管饮酒便是。”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谈论着对方的诗作,酒也一杯又一杯饮下。

    李愁心此情此景,即兴再吟出一首诗来,也正是此诗,让贺元君彻底折服,诗道:

    君子对饮三百杯,

    相逢只为图一醉。

    人生崎路多漫漫,

    引吭高歌唯恨少。

    若是此间留不住,

    江上复饮忆可追。

    谁道人生无憾事,

    青丝易染人易老。

    贺元君听完此诗,感慨起了人生,说道:“人呐,便是如此,知己恨少,畅饮高歌亦是恨少,留不住的东西太多,只能一次次饮酒追忆,谁的人生哪能没有憾事,只是这年岁易去,人也易老,时光无情呐,正如你我此时,相逢恨晚。”

    李愁心端起酒杯想再敬贺元君一杯,却发现贺元君已然倒头在桌子上睡了起来。

    李愁心看着贺元君的样子,心想自己以后也要做一个如贺元君这般的人,潇洒自在,无拘无束,然后一杯一杯饮起酒来。

    没过一会儿,贺元君突然惊起,看着李愁心还在,说道:“愁心老弟,今夜便到此吧,改日再喝,老头子我该回家了。”

    李愁心本以为贺元君要在此过夜,却没想到醉成这样还想着归家,心中更是敬佩不已。

    “老鸨子,结账!”贺元君带着醉意高声呼道。

    老鸨闻言直跑了过来。

    “愁心老弟,今日这顿老头子我请了,改日来我府上做客,届时再一醉方休。”说完,贺元君在身上摸索起来。

    可是摸索一阵却发现自己忘了带钱出门,不过脸上并未显现出尴尬,反而大笑道:“看来真是老了,做起事来丢三落四的!”

    李愁心见状,说道:“贺老兄,这顿便由愁心来吧!”

    贺元君却说道:“不行!说了老夫请客,便是老夫付钱。”说完解下腰间玉佩,递到老鸨手中。

    “老鸨子,今日便宜你了,这腰坠可是当今太子拜老夫为师时送与老夫的拜师礼,贵重着呢,你可收好了。”

    听完贺元君所言,老鸨子捧着玉坠如获至宝,满脸笑着。

    李愁心却说道:“贺老兄,你这也太不值当了,不如还是愁心来吧。”

    贺元君摇摇头,坚持就要这般,说道:“千金易得,知己难求,今日老夫高兴,就任由老夫放纵吧。”

    李愁心没有再劝,扶着正要起身的贺元君朝着楼下走去,两人摇摇晃晃,一老一少,惹得不少人谈论起来。

    李愁心将贺元君扶出门去,门外便走来一人称是贺府家丁将贺元君搀扶过去,就要离开。

    贺元君边走边回头朝着李愁心说道:“愁心老弟,你这忘年交老夫交定了,改日老夫着人请你到府上做客。”

    李愁心看着远去的贺元君,心中感慨:“果真是知己相交图一醉,金针玉叶不当钱,真是奇人也。”也暗自认下了这位忘年交,随后自己也朝着家中院子走回。

    回到院中,裴尘与张小攀早已睡下。

    只有担心自己的琴音瑟语还在院中等着自己。

    见到李愁心进门,两人迎了上去,见此,李愁心又再次感慨:“万紫千红虽好,也不如家有二宝。”

    “愁心哥哥,你又喝多了吧,说什么胡话呢,这家里明明有六宝,只不过现在只有二宝在此罢了。”琴音说道。

    李愁心这才反应过来,说道:“是极,是极,看来愁心真是喝糊涂了,愁心哥哥错了。”而后一手一边朝着两姐妹的臀部拍了一巴掌,把两姐妹吓了一跳。

    “喝醉了还这么不正经,愁心哥哥真是越来越坏了。”瑟语说道。

    随后二人将李愁心扶进房间,伺候李愁心睡下,关上了门又走了出来,琴音在院中感叹道:“原来这就是世间的正常平凡的日子,这感觉真好,只是紫薇姐姐她们何时才能回来?”

    瑟语答道:“是啊,这些日子来,我二人和愁心哥哥过的没羞没臊的,她们却还在天姥山吃苦受累的,说起来还真是想她们了。”

    而李愁心脸上挂着笑意,已然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