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雨燃走到河边,听到身后傅温书的声音,停下脚步没再往前。
“傅大人,刚才的事……我只是随口一问。”
“我知道。”傅温书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但是有些话我必须说完。”
“说出来彼此都会难堪,又何必说呢?”
傅温书摇了摇头。
“你知道我家的事,知道我、我嫂子……我曾经很多次的想,如果当初说得更清楚些,是不是不会走到今日的地步。所以无论如何我都想跟你说个明白,是好是坏,都在今晚结束。”
远离灯市,寒意立即料峭了许多。
冷风一吹,沈雨燃刚才冲动而起的那番心气儿烟消云散了。
她望向傅温书,见他的目光又如平常那般清澈平和,心中竟有几分释然。
他说的有理。
她点了点头,只是把目光转向小月河。
上游是放河灯的地方,一盏一盏的莲花灯从河上飘过,随着涟漪起伏。
“我一直觉得跟你之间好像有种默契。我不知道这种默契是不是喜欢,也不想去深究,毕竟你我之间并无可能。”傅温书说到此处,垂着眼睛叹了口气,“刚才你问我,那是不是误会。我其实亦很犹豫。”
其实不是犹豫,那一刻他甚至动了心。
他几乎用尽所有力气,才克制住自己的手没去拉她。
“可我没办法那么做。”傅温书看着她,目光的光芒忽明忽暗,“雨燃,我是他的好友,他什么话都会对我说,我太知道……我太知道他有多喜欢你了。”
萧明彻的喜欢?
沈雨燃并不意外傅温书的回答,她从没怀疑过萧明彻和傅温书之间的交情,她的理智也一直知道傅温书并不是适合她的人。
傅温书说得很对,他们俩太相似了,都太冷静太克制,绝对做不到不管不顾。
但凡……
他们之中有一个人的性子冲动一些,或许事情会不一样。
可那样就不是傅温书,也不是沈雨燃了。
这是一个死结。
“雨燃,他真的很喜欢你……如果我们……他会疯的。”
“很喜欢吗?”沈雨燃自哂。
“当然,从你一进东宫,他就处处留意你,虽然那时候他对你心怀戒备,可我了解他,我知道他已经在意你了。”
一进东宫?
沈雨燃觉得难以置信。
“你是不是搞错了?我进东宫那会儿,他喜欢的人是徐宛宁。”
他那么喜欢徐宛宁,连书房都可以随意出入。
“我没有搞错。我知道你不相信,其实他自己,也未必很清楚,但是,旁观者清。”
看着沈雨燃诧异的神情,傅温书直觉,她跟萧明彻之间有太多的误会和隔阂,他们之间的羁绊也远超他们自己的想象。
他忽而有些庆幸,方才火花四溅时并未顺从心意冲动行事。
她和萧明彻之间,并没有结束。
但这不是他该向沈雨燃解释的事,萧明彻自己的心意,该他自己向沈雨燃说明白。
不知不觉间,他已然逾越了界限,他该做的,是收回界限之内。
“你知道吗?”傅温书忽而道。
“什么?”
“我其实曾想过,你我之间要怎么样才有可能。”
“怎么样?”
“还记得我家那位做国子监祭酒的长辈吗?”
沈雨燃点头。
“他曾经劝爹娘送我去江南的书院求学,推荐了好几家书院,其中便有你们沈家的族学。”
沈雨燃静静听着他往下说。
“如果当初我去江南求学,或许一切会不一样。”
那样他就不会进宫做萧明彻的伴读,不会跟他成为生死之交。那样他也不会遇到穆亦瑶,大哥大嫂可以幸福平静的过日子。
沈雨燃道:“是啊,如果。但是,没有如果。”
“的确。”
其实太相似的两个人,未必适合在一起。
他们之间的确是有些默契的,沈雨燃明白,傅温书也明白,那个时刻已经永远地过去了。
眼前的沈雨燃不会再问出那个问题,他也不会再有任何的犹豫。
“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不然丫鬟们会担心。”
傅温书点了点头:“的确,我也该去寻妹妹们了。”
两人相视一笑,都明白彼此的意思。
所有的一切到此为止,那些淡淡的情愫已经随着小月河潺潺的流水飘远了。
转过身想往灯市走,却见不远处站着一个人。
萧明彻?
他什么时候来的?
沈雨燃望着他熟悉的星眸朗目,却发现他的目光在与她相接的刹那间,分分寸寸地黯淡下去。
她不知道他看到了多少,也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
刚刚松掉的那口气,又悬了起来。
不远处是喧嚣的灯市,小月河边,冷风流水,与世隔绝。
“不是你想的那样。”傅温书开了口。
萧明彻抬头看着他,冷冷地嗤笑了一声。
“我想的什么样?说出来听听。”
傅温书的确难以开口。
刚才的某个瞬间,他的确对沈雨燃起了绮念。
“怎么办呀?”紫玉紧张道。
不远处的一棵树下,紫玉、暗风还有春草都躲在这里。
他们看着沈雨燃跑到这里,又看着傅温书追过来。
不过两个人只是站着说话,没做什么。
本来都松了一口气,却看到之前翻墙的采花贼也来了。
春草道:“那边的人是谁呀?我怎么没见过。”
紫玉没说话,她有些忐忑,总觉得要出事。
她看向暗风,小声道:“要不,你过去劝劝采花贼,让他走吧。”
劝?
暗风看看紫玉,又看看自家主子。
虽然主子站着没动,也没什么表情,但暗风知道,他动怒了,动大怒了。
这时候冲到主子跟前去,那是找死。
且不说暗卫的本分,他是真不想出去,还是老老实实当暗卫,躲起来为妙。
“傅温书,你刚才不是能说会道的吗?怎么这会儿一个字都不说了?”萧明彻拖长了腔调,缓缓朝傅温书走近,目光阴恻恻地。
天上忽然下雪了。
寒风烈烈,细碎的雪片落在三个人的身上。
“我跟谁说话同你有什么关系?”沈雨燃开口道,“萧明彻,你不要蛮不讲理。”
萧明彻瞥眼望向她。
今天是上元节,沈雨燃穿得比平常喜庆许多,头上簪着自制的绢花,身上糯白的短袄配嫣红的长裙,外头搭着件红色披风,雪片纷纷扬扬,落在她乌黑的头发和红色的披风上。
她只要站在那里,他便百看不腻。
“你闭嘴,”萧明彻恶狠狠道。
他猛然回头,一把揪住了傅温书的领口。
“傅温书,你是不是以为,我不会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