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皇后见皇帝的目光稳稳落在萧明彻身上,站在殿门口止步不前,心中虽是一喜,依旧低声提醒道。
皇帝收回目光,径直往前走去。
既是家宴,又是守岁,不比前朝宫宴那般恢弘大气,胜在精致温馨。
此刻御膳房呈上的各种菜肴都要家常许多,又多了许多饮料果品。
皇帝先发话祝祷,皇后又举杯,尔后便命众人随意些。
帝后都没有提及庶人萧明彻,但因着他的存在,殿内众人都有所忌惮,连窃窃私语的人都没有。
梁王一向沉默,自不必说,才“病愈”的静王今次也沉默得吓人。
姚妃见状,朝坐在对面的康王使了个眼色。
康王原本也不想说话。
徐宛宁从前跟萧明彻情投意合,出双入对的,现在徐宛宁是他的了,见到萧明彻便没那么自在了。
只是姚妃频频示意,不得已,他康王只能朝皇帝道:“父皇,今年会跟咱们一起坐到子时吗?”
皇帝对幼子一向亲切宽和,见他开口,沉凝的脸上添了一丝笑意。
“父皇老了,不能陪你守岁。”
“父皇正值盛年,一点也不老。”
皇帝微微一笑:“恒儿都要娶妻了,朕还能不老吗?”
“啊?”康王微微露出丝诧异,“儿臣还没……”
见康王茫然的样子,皇帝眸色一沉,瞥向姚妃,姚妃忙笑道:“恒儿的婚事只是臣妾自己琢磨着,想先问问陛下的意思,若是陛下亦觉得好,再告诉他,省得他分心。”
前几日姚妃特意在皇帝跟前提起了康王的婚事,想定平远侯府的三姑娘傅幼薇为王妃。
傅幼薇是傅温书的亲妹妹,年纪跟康王相仿,生得娇俏灵动,性子活络,很招人喜欢,帝后都很喜欢。
皇帝想着萧明彻跟平远侯府的关系,未曾应下,只说等平远侯回京的时候,问问他的意思。
“恒儿,你若有心上人,不妨告诉朕,朕去为你求娶。”
康王没想到皇帝会这样说:“父皇能让儿臣自己选王妃吗?”
“当然。”
萧明彻做太子时,为娶妻的事,便父子起过很多回的冲突了,到他被废都未曾娶妻。
到梁王和静王的时候,皇帝一手包办,替他们俩都择了柔顺温婉的妻子。
但这两个儿子显然都不领情,王妃在府中形同虚设。
譬如今晚这宫宴上,他们俩都不曾跟身旁的梁王妃和静王妃说过半句话。
睿安公主的婚事也不顺当,崔既源出门游历后一直音讯渺无,从前那个骄矜活泼的女儿看着跟个怨妇似的,大过年的连个笑脸都没有。
如今且不用管萧明彻了,但萧明恒和萧妙瑾的婚事,他决定由他们去了。
“父皇,儿臣想……”
康王的话还没有说完,姚妃端起酒杯啜了一口,似被呛到一般干咳了一声。
皇帝瞥了姚妃一眼,姚妃笑道:“西域进宫的葡萄酒实在太香甜了,忍不住贪多,真是闹出笑话来了。”
“酒贪多了,不打紧,这心要是贪多了,那可就不好了。”皇后轻描淡写道。
康王忽而道:“娶妻乃人生大事,儿臣愿意让父皇母后做主,不过……”
“不过什么?”皇帝问。
“不过儿臣可不可以自己做主纳侧妃?”
看到康王如此小心翼翼的模样,皇帝道:“你的后宅当然是你自己说了算,朕准了,不必再问旁人。”
姚妃笑道:“还不快谢过父皇。”
脸上虽是笑着,心中却有凉意。
皇帝待她一向很好,这回睿安的婚事,她去求了,皇帝也一口应下。
只可惜睿安大婚没多久就跟崔既源闹出那么大的别扭,皇帝心疼女儿,把不满全都发到她这里来了,她去养心殿好几回,都被皇帝拒之门外。
还是前几天听说皇帝带着韩秋芙去北苑上门,假装碰巧过去说了几句话。
若不是说的康王的婚事,只怕皇帝也不会搭理她。
“等儿臣纳侧妃的时候,父皇可不能失言。”
皇帝大笑起来,姚妃忙责怪道:“你这孩子……”
“放心吧,朕既允了你,自然不会忘记。”
“儿臣多谢父皇。”
因着萧明恒喜笑颜开,家宴的氛围一下松快了许多。
酒过三巡,皇帝便有些累了,摆驾回养心殿。
因是除夕,他并没有召韩秋芙同行,而是携皇后一起回了坤宁宫。
去年帝后离席后,是身为太子的萧明彻带着兄弟姐妹一起守岁,迎接大年初一的到来。
废为庶人的萧明彻自然不能再领着众人守岁。
相反,帝后一走,他这个不属于宫廷的人要立即离开。
“三哥,”见他站起身,荣安公主忙喊了一声,紧跟着站了起来,“我也要出宫。”
睿安冷笑:“你堂堂公主,跟一个庶人走在一起,合适吗?”
“合不合适的,轮不到你来置喙。”
温贵妃道:“陛下命咱们守岁,咱们就得在这里好好守着,除了闲杂人等,都留下吧。”
闲杂人等?
萧明彻看了一眼殿内神色各异的众人,神情自若地走了出去。
因着他的离开,气氛顿时松快了许多。
有人忍不住道:“也不知道陛下为何要让庶人进宫赴宴?”
温贵妃微微笑道:“陛下施行仁政,喜欢与民同乐罢了,大家不要胡乱猜测。”
“还是贵妃娘娘说得在理。”
梁王倏然起身,“母妃,儿臣也有些困了,明日还要随父皇去太庙祭祖,就先回王府了。”
皇子中以梁王为长,没有了萧明彻这位太子,许多事情皇帝都交给梁王来办。
“那你先回去歇着。”
温贵妃话音一落,梁王立即离开,静王、荣安还有睿安也紧跟着起身出了大殿。
这兄妹四人走出大殿,却不见萧明彻的身影,只能互相瞪一眼,各自离开了。
“陛下都走了,这家宴着实没什么意思,臣妾也有回了。”韩秋芙身姿袅娜地站了起身,懒洋洋地打了哈欠,朝温贵妃虚拜了一下,也不等温贵妃发话,径直往外走去。
有嫔妃恨恨道:“当真是恃宠生娇,目中无人。”
温贵妃和姚妃却都没有附和,只端坐着,当无事发生。
韩秋芙走出大殿,有宫人提灯上前,她只接了兔毛斗篷披上,目光冷冷。
那宫人只是含笑,转身在前为她引路。
除夕夜,宫中各处张灯结彩,很是热闹。
韩秋芙看着入目处的光彩罗绮,脸上却没有半分喜色。
天上又在飘着雪。
韩秋芙裹紧斗篷往前走去,却不是朝自己居住的景阳宫。
“义父怎么说?”
“督主已经命人带着他往宫城北门去了,美人此刻过去,还能跟得上。”
跟得上?
韩秋芙的眸色有些凉薄。
义父命她进宫笼络皇帝的心,她做到了,她也日日在皇帝的身边吹枕边风。
但这样还是扳不倒萧明彻。
所以义父又想出了新的计策。
见韩秋芙止步不前,宫人道:“督主请美人不要……”
“不必多说,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