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萧明彻被废黜,东宫仆婢就地遣散。
但长乐身为萧明彻的贴身侍从和东宫总管,是萧明彻的心腹,同东宫的幕僚一起被问罪下狱。
等到萧明彻平反昭雪,重回东宫,这些人都被放了出来。
长乐在狱中受过酷刑,腿疾无法治愈,不再适合作为太子近侍,仍为东宫总管,却不再适合伺候萧明彻的饮食起居。
琅嬅宫的管事换成了一个模样清秀的年轻太监池玉。
池玉做事细心周到,琅嬅宫里外打理得十分妥当,对萧明彻更是忠心耿耿、尽心竭力。
但他的性格与长乐截然不同,他的细心、周到却只是对萧明彻一人。
沈雨燃曾不止一次看到池玉严苛责罚低等宫人,只因萧明彻书房窗外的树叶未曾修剪得漂亮。
当时沈雨燃身为太子妃,过问过两回,叫池玉不要过分苛待低等宫人,些许小错训斥就够了,实在没必要动辄责打。
池玉答得振振有词,说侍奉太子殿下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差池。
他是萧明彻的近侍,沈雨燃说话他不听,只能对萧明彻说。
萧明彻让她不必在意这些小事,说池玉绝对忠心,留在身边放心。
彼时她迷恋萧明彻,听到萧明彻如此维护旁人,自是不悦。
见池玉样貌清秀,身形纤柔,沈雨燃说他不像太监,更像个女人。
萧明彻说她太爱吃醋,叫她不许胡思乱想。
那时候她跟徐宛宁的矛盾已经摆在台面上,知道萧明彻意有所指,嫌她太爱吃醋,于是不了了之。
不过,沈雨燃由此多留意了池玉几分,发觉他对萧明彻的忠心近乎病态,丝毫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当然,也包括她这位太子妃。
在那之后没多久,她与萧明彻决裂,自顾不暇,无心再管旁人了。
沈雨燃之所以确认那位暗卫是池玉,是萧明彻对池玉极度信任,只有他自己训练的暗卫才会有这样的信任。再者,是池玉身上的那股淡淡的木香……
前世,她以为那是因为池玉在琅嬅宫做事沾染了萧明彻身上的木香。
但昨夜池玉递过来的那块毯子,说明她完全搞反了
是池玉知道萧明彻的喜好,才故意把自己所用之物都熏染上木香。
“他”还真是个女人,是个对萧明彻关怀到极致的女人。
暗月、暗风他们这些暗卫,同样对萧明彻绝对忠诚,但他们不会关心萧明彻盖的毯子要不要染上木香,也不会在意萧明彻的靴子上会不会沾上灰尘……
“想什么呢?”萧明彻伸手把呆呆的沈雨燃抱上了马。
他掰着她的脸,仔细看了一眼:“怎么脸色这么差?”
沈雨燃胸口堵得慌。
前世她只知东宫里有盛宠无双的徐宛宁,竟不知萧明彻身边忠心妥当的池玉对他如此痴心。
怪不得池玉待她,从来没什么好脸色。
可真是……
沈雨燃不曾不自诩是聪明人,尤其身在皇家,嫔妃也好、皇亲也罢,连带着太监宫女,也个个都是人精。
前世斗到最后,便是筋疲力尽。
重生以来,重新审视从前的事,有太多的意料之外。
她看着萧明彻,苦笑着叹了口气:“只是……有些心累。”
“心累就不要想了,什么都不要想,回到东宫,让宫女嬷嬷给你备一桶水好好沐浴解乏。或者,你去长春池泡一泡。”
长春池是萧明彻在东宫独享的汤池,他要她过去沐浴,所昭示的恩宠不言而喻。
可惜沈雨燃没有兴趣。
“这些小事,不必殿下来费神安排。”
的确有太多事要办了。
萧明彻微微挑眉,没有再言语,催马动身,朝京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
荣安沮丧地出了皇宫,在京城的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不知不觉,她竟走到了国子监门口。
她为什么会走到这里……荣安心中愈发难过。
她已经答应皇兄和沈姐姐,在沈砚科考之前不再见他,来这里做什么?
想是这样想,荣安并未转身离开。
实在是她不知道该去哪儿。
国子监旁边有一家茶楼,里头说书先生正说在兴头上。
上回她陪沈雨燃来国子监,便在茶楼里听了很久的说书。
她茫然进了茶楼,这说书先生竟然在说太子错斩忠臣的事,字字句句,都在说萧明彻是个阴险狡诈的伪君子。
京城里的说书先生平常是不敢拿皇帝和太子开涮的,今日能在国子监的门口大喇喇地骂太子而无官差上前阻拦,显然……
荣安心中惧怕极了。
在叠雾山这三个多月,的确像在桃花源一般无忧无虑,同样像在桃花源一般与世隔绝。
竟不知,京城里的形势竟然发展到这一步了?
荣安听着那说书先生越说越不像话,把萧明彻说成谋逆的贼子,有心开口阻拦,却被人拉住了袖角。
她猛然回头,对上了沈砚那张干净明晰的脸庞。
“怎么是你?”
“出去再说。”
沈砚轻声道,捏着她的袖角将她领出了茶楼,走进了旁边一条巷子里。
这巷子紧邻着国子监的红墙,十分僻静。
“你怎么没在国子监上课?”荣安问。
沈砚似乎叹了口气,神情倒是平静。
“他们都知道我姐姐是东宫宠妃,如今……与其听那些闲言碎语,倒不如出来逛逛。”
“他们欺负你?”荣安怒了,“这帮势利眼,我去收拾他们。”
“博士讲的那些,我都听得差不多了,不听也罢,”沈砚对学业向来自信,此刻他更关心沈雨燃的处境,“公主怎么会独自在街上?我五姐姐不是同公主一起去了行宫吗?”
沈雨燃置宅之后,紫玉负责打理宅子,沈凌风和沈砚也从客栈搬了出来,住进了前院,从紫玉那边得知了沈雨燃去行宫避暑的事。
“沈姐姐跟皇兄在一起的。”
“啊?”沈砚惊讶道,“太子殿下不是在赈灾么?五姐姐怎么会……她会不会有事?”
“你放心,皇兄不会让她有事的。”
说这话本来是为了宽慰沈砚,可话一出口,荣安也心急起来。
昨夜她虽然着急,总觉得还有转圜的余地。
可今日回京,父皇闭门不见,京城贵族和百姓对皇兄议论纷纷……这实在是不妙,太不妙了。
说书先生敢在人来人往的茶楼里编排太子,显然是有人为之,有人纵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