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招娣是被浓烟给呛醒的。
她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住了三十多年的老房子,已经被熊熊的烈火包围。
混混沌沌中,谢招娣佝偻着从床上爬了起来,她手忙脚乱的,腿吓得软的几乎支撑不住她的身体。
起身的那一刻,屋里的房门被大火燃得轰然倒塌。
哐咚砸地的声音,吓得谢招娣的全身的血液都瞬间逆流。
怕,她好怕。
门倒下的时候,谢招娣透过漫天的火光,看见她的弟弟谢仁,正站在她残破的院子里,静静的注视着她的房间。
“谢仁,救我!”谢招娣本能的大叫着向谢仁求救。
太好了,弟弟在这,他肯定会想办法救自己的,谢招娣突然没那么怕了,她的心里燃起了生的希望。
可她喊完,却发现谢仁,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应?
他肯定是不知道自己在房子里,也没听到自己喊救命,谢招娣想着。
于是谢招娣又扯着嗓子喊了好几声。
“谢仁,救命!谢仁,快救我!”
这次总该听见了吧?
谢招娣努力的向谢仁站着的地方张望。
恍惚中,谢招娣竟然透过被风吹薄的烟和重重的火光,看到了谢仁脸上突然流露出来,满是讥讽意味的冷笑。
他,他在笑什么?
谢招娣心中一惊。
为了看得清楚点,谢招娣往火光跟前靠了靠,炙热的温度烤得她脸颊都开始发起了烫。
这次她看明白了,谢仁确实在笑,他不仅笑了,还笑的特别开心,笑得特别张狂,笑得嘴角都咧到了耳后根。
他用狰狞的笑容,撕碎了谢招娣灌满寒风的心脏。
谢招娣很想问问他在笑什么,可她嘴张了半天,就是说不出话,那可是她的亲弟弟啊!
肯定是有哪里出错了,肯定的。
只是下一瞬,谢仁却是先开了口,他说出来的话,如利刃一般,打破了谢招娣心中最后的那一点幻想。
他说:
“姐,你傻不傻,火就是我放的,我怎么可能进来救你?”
夜风中,谢仁的声音格外的清晰,谢招娣听到他的话,猛然的抬起了头。
小院外面,谢仁继续跟谢招娣说话:
“姐,你也别怪我狠心,要是你不死,那我们谢家就没人能活,反正你孤寡一人,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不如早点上天堂,还能换一笔保险赔偿,给我和爹娘换点安稳富贵的日子,咱谢家也不能穷一辈子。
都是一家人,你就当这辈子帮我最后一次,虽然你死了,可你的死亡赔偿金足够我拿去还赌债,也不算白死?
姐姐,你就发发慈悲,救救弟弟我吧,我可是你的亲弟弟,做人别那么自私。”
谢招娣是整个村子里,唯一还住在深山老林的里的人。
她的院子建于七零年代的大集体时期,不仅位置偏僻,周围荒芜没有人烟。
现在又是晚上,没有外人会出现在这里,所以谢仁说起话来胆大妄为,肆无忌惮。
“我自私,咳咳咳……我自私?”谢招娣一边咳嗽一边说话,忍不住惨笑连连,笑声犹如夜空中的风铃在林间飘荡,幽怨凄凉。
她谢招娣,一生都在替她这个弟弟做贡献。
为了帮衬谢仁,年轻的时候她宁愿挖空自己的小家,也要补贴自己的娘家。
明明她嫁给了村里最有才华的知青程景深,还生下了一个可爱乖巧的女儿,她的心思却不在那个小家身上。
她往娘家送米送油送柴盐,甚至拿出女儿的救命钱,去给谢仁还赌债。
结果呢,丈夫对她彻底寒心,心灰意冷的跟谢招娣离了婚,恰逢知青返城大潮,知青丈夫带着女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乡下。
谢招娣就此成了孤家寡人。
离了婚,谢招娣依旧给谢仁当牛做马,让娘家人靠吸她的血活着,这一切只是因为,年少时,谢招娣妈常挂在嘴巴那一句:
“招娣,他是你弟弟!”
是啊,谢仁是她的弟弟,所以她就理所当然的,应该为了谢仁牺牲,用她爹的话来说,谢家可就谢仁这一棵独苗。
她要是不对谢仁掏心掏肺,那就是没良心,没孝心,她就会被千夫所指,家里那些亲戚都会指着她的鼻子骂。
这一生,她从未替自己活过。
临了临了,她的好弟弟为了骗保险还赌债一把火烧死了她,反倒成了她自私。
呵......真是天大的讽刺。
"谢仁,你这畜生,你不得好死,爹娘要是 知道你做下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情,一定不会原谅你的!"
她又怒又怨,生平第一次对谢仁破口大骂,哀痛的眼神里夹带着刻骨铭心的恨。
"爹娘,哈哈哈,你以为他们不知道这件事吗,他们现在就在院子下面的山脚守着望风呢,姐姐,这件事是一家人商量的结果。
姐,你说你还活着做什么,丈夫不要你,女儿不见你,就连爹娘都盼着你早死,那你又何必还活着?
还不如死了,发挥一点点价值,也算你没有白到这个世界来走一趟。"
谢仁的声音冷得刺骨,一张脸在黑夜中看起来格外狰狞,他的话像是一把利刃,在谢招娣滴血的心上不断搅动。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像是中邪了一般,笑得凄厉。
"呸!你想的美,我死了,你们也会下地狱的,我就算化为厉鬼也会诅咒你,诅咒你生生没有好运,世世不得好死。"
谢招娣的声音悲怆凄凉,她身体里的力气仿佛被抽干,无奈的坐倒在地上,一双眼睛空洞的盯着前方。
房顶上一根燃烧着的横梁砸在了她身上,燃烧了她破旧不堪,缝缝补补的衣裳。
火焰渐渐的吞噬了她,她好疼,身体被一寸寸的燃烧,她成了个火人,她想逃离,可是四周却是火海,她没有办法,只能任由那火势将她一点一点的燃尽。
一双浑浊沧桑的眼睛,在烈焰中化成了邪恶的模样。
她若重来,便是从十八层炼狱里爬来人间索命的厉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