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兄弟二人,多年未見。
若非是在周王府,在外面的大街上……墨曄見到墨煒,不一定能把他認出來。
實在是因為,他太瘦了!
人一旦瘦的過分,就容易顯老。
所以眼下墨煒看起來不但瘦的過分,還又老又黑。臉上看不見半點肉,眼窩深陷,雙眼無神……
一雙手像是干枯的爪子,比陳伯還要顯老。
見到墨曄,他目光遲遲沒有移開。
墨曄也不敢置信的看著他,好半晌才遲疑著喊了一聲,“四哥?”
“你是老七吧?”
墨煒聲音沙啞粗獷,剛開口又咳嗽了好一陣子,才勉強停下來。
陳伯雙眼微紅,不住哽咽道,“王爺,外面還有風呢!您怎么就出來了?”
“要做什么吩咐老奴就成!這若是又加重了,如何是好?!”
“我想出來走走。”
陳伯攙扶著墨煒在一旁坐下,他又低低的咳嗽起來,“許久沒有出門了,房里憋悶的很,吹吹風反而暢快一些。”
聞言,陳伯轉過頭去,偷偷抹淚。
云綰寧還沉浸在墨煒剛剛與墨曄說的話中。
好在墨曄不姓王。
如果姓王,墨煒剛剛如果問“你是老王吧”,怎么聽怎么別扭好笑。
“四哥,太醫怎么說?”
耳邊傳來墨曄的聲音,云綰寧這才回過神來,轉頭看向墨煒。
墨煒雙眼中看不見半點神采,低低的笑了笑。笑聲古怪,像是使不上力,“有什么好說的?左不過就是熬日子罷了。”
墨曄便沉默了。
他目光看向云綰寧。
“周王。”
云綰寧站起身來,“不知可否讓我給你診診脈?”
“你?”
墨煒沒有見過她,下意識皺眉,“你是?”
“本王的王妃。”
墨曄第一個回答。
陳伯湊到墨煒耳邊,低低的嘀咕了幾句,“王爺,這位是明王妃。四年前嫁給明王的,是應國公府的云大小姐。”
“哦。”
墨煒這才點點頭,“本王久未出門,見諒。”
語氣客氣生疏。
“不礙事。”
云綰寧并未放在心上,爽快的笑了笑,“我也算懂得幾分醫術!我家王爺說周王久病不愈,所以便來瞧瞧周王。”
她將今日來周王府的“功勞”,都推到了墨曄頭上。
墨煒有些意外的掃了墨曄一眼。
隨后斂眉,輕笑,“倒也不必大費周章。”
“我這幅身子什么情況,我自己心里明白。就連太醫、神醫們都無能為力了,倒也不必麻煩明王妃。”
他拒絕了。
“四哥!”
墨曄不贊同,皺眉說道,“寧兒的醫術,就連父皇都稱贊有加。”
“讓她給你看看吧。”
“老七。”
墨煒抬眼,直視墨曄的目光,“我說了,不必看了。”
他的神色,已經冷淡下來。
“這些年來,我已經習慣了被病痛折磨。如今在僅剩的日子里,我只想安靜的度過,不想被任何人打擾。”
說著,他自嘲的勾起了唇角。
“反正這些年來,我已經習慣了安靜。”
這句話,似乎還有什么言外之意。
墨曄眉頭擰得更緊了,“四哥這是在怪我們這些年來,沒有來看望過你?”
“我怎么敢有這樣的想法呢?畢竟我是個病秧子。”
墨煒唇角笑意加深,嘲諷的意味愈發濃郁。
就連云綰寧,也忍不住皺眉。
倒也不怪墨煒會這樣陰陽怪氣。
他這一病就是二十多年。
但這二十多年中,來周王府探望他的人,屈指可數。他并非墨宗然獨子,上有兄下有弟,還有兩個妹妹。
但是他們從未來探望過他。
得不到關心,與孤獨一人有何分別?!
他心里難免生出怨恨。
墨煒說的沒錯,所以墨曄沉默了。
云綰寧心里有些難受。
其余的兄弟……墨回延幾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她不知道,但是在明王府時,她難得聽墨曄說了一回真心話。
他是因為不想連累墨煒,所以這些年來才沒有來探望過他。
他怕失去。
怕墨煒也會如同六皇子一樣,被人害死。
但墨曄并非是個無情之人,云綰寧比誰了解。
她沒忍住,替墨曄打抱不平,“周王此言差矣。”
“你在旁人面前這樣說也就罷了!但是墨曄背后一直在關心你。你可知如今他的處境,不比你好?”
墨曄詫異的看了她一眼。
這個女人,不是最恨他的嗎?
眼下這是在為他說話?
見她一個女人家,竟是為墨曄強出頭……
墨煒眼中也閃過一絲驚訝,“明王妃倒是個性子直爽的。”
“不過本王處境亦是如此,誰又能幫得了誰?你們今日來是什么目的,本王不想去猜測,也不愿與你們兜圈子。”
他毫不客氣道,“至于老七處境如何,不是本王造成的。”
他雖然纏綿病榻多年,但也不是個蠢的。
如今形勢如何,他也拎得清。
墨曄多年未曾踏足周王府,如今與墨回鋒對立,突然來探望他這個病秧子……
墨煒冷笑著,又開始咳嗽起來。
聽出他的話外之音,話里話外都是嘲諷墨曄的意思,云綰寧氣得直咬牙!
她與墨曄雖然是“死對頭”,但也只允許她自個兒欺負墨曄。除了她以外,誰也不能欺負他!
管你是周王還是吳王的,誰也不能動她的男人!
“周王還真是看得起自己。”
云綰寧嗤笑一聲,站起身來,“我家王爺今日一片好心,全被當做了驢肝肺。”
“周王只以為,我家王爺是來尋求你的庇佑?也不瞧瞧如今自個兒是什么情況,難道你的處境會好過我家王爺?”
“或者,你以為我家王爺看中的,是你背后的陳家?”
“恕我直言!周王也太有自信了吧?”
她就像是竹筒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片刻不曾停歇,繼續說道,“且不說如今陳家早已退出朝廷這個大舞臺。”
“難道我身后的應國公府、還有顧家,就比不得陳家了嗎?”
“依我看啊,周王分明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想必是這些年在周王府畫地為牢,將自己給孤立起來了,所以戴著有色眼鏡看人、覺得誰都像是來害你、或是來巴結你的?!”
“周王的自信,讓我佩服!”
云綰寧霸氣護夫!
一番話懟的墨煒啞口無言,就連墨曄與陳伯也都愣住了!
墨曄神色古怪的看著她。
她這是,在維護他?!
“你,你……”
墨曄也沒想到,云綰寧竟是這么大膽,竟敢如此對他說話!
簡直狂妄!
氣急之下,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最后竟是兩眼一翻……被氣暈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