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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七章 那是吾挚爱亲朋啊!拿命来!

    ——曹纯回来了。

    ——曹纯狼狈不堪的回来了。

    他是从那满是虎豹骑尸体的落日谷回来的,准确的说,是爬回来的。

    他翻山越岭,他夺了一匹快马,他凭着心中的某股执念…

    他回来了。

    当城楼上无数火把将如磐寂暗的黑夜点亮,火把之下,一个蓬头散发的男人伫立在门前,而随着这男人扬起头来,那熟悉的面颊浮现在城楼上所有守卫的眼中。

    “是曹纯将军,快开城门…快开城门。”

    “快啊…快啊!”

    深夜中襄阳的城楼,仿佛蛰伏的巨兽,伴随着“嘎吱”的声音,犹如巨兽苏醒般,大门敞开。

    因为已经入夜,街道上寂静无比,曹纯的脚步声变得格外清晰。

    有逃回的虎豹骑看到了他们将军的归来,迅速的涌上。

    “将军,将军…”

    “将军,将军!”

    这些虎豹骑的勇士,仿佛突然看到了希望,看到了光一般。

    几乎与此同时,他们的泪水夺框,自那落日谷一战后,他们受到的所有委屈悉数…悉数在这一刻爆发了出来。

    曹纯满是痛惜的看着他们。

    可腹中的饥饿,让他浑身无力,他沉吟了半天,方才张口。

    “给我拿些吃的来!”

    “现在,现在就要!!”

    …

    一灯如豆。

    因为已经入夜,又因为曹纯特别交代,守门的士卒并没有即刻把“曹纯归来”的这条消息禀报给曹仁。

    反倒是虎豹骑的残兵败将们,听说他们的将军曹纯回来了,这些捡回一条命的将士们都赶了过来。

    此刻的曹纯,丝毫不顾及风度,他大口的将面饼塞入嘴中,又猛灌了一口酒。

    倒是身旁的炖肉一口都没有动。

    似乎是已经不再饥饿,他抬起眼黯然的问道。

    “死了多少弟兄。”

    一名虎豹骑的千夫长如实回道:“逃出来的就我们七百多人,大多负伤,阵亡和被关家军生擒的,还无法估计…这两日,陆续也有将士如将军这般…这般归来。”

    千夫长本想说的是,如将军这般逃回来。

    可…“逃”这个字,到了嘴边,他又连忙咽了下去。

    这个字如今在将军耳中,岂会不敏感且脆弱呢?

    果然,曹纯轻轻一颤,又问道:“军械、战马呢?还有你们的兵器呢?缘何你们连个轻甲都没了?”

    听到这儿,这千夫长头垂的更低了,哀伤地说,“军资、粮草、器械、铠甲、兵器…全…全丢了,关家军那战车那么高,必须得卸去全部的军械,才有可能爬过去啊…逃出那修罗场啊!”

    “倒是…倒是多亏曹仁将军准备了粮食与医药,否则,我们这几百人,哪里能熬的过这几天呢?”

    曹纯目光含泪,他悲愤的站起来,逼视着这千夫长,质问他。

    “多亏?多亏他见死不救,虎豹骑才会败的这么惨!”

    “多亏我这个‘至爱兄弟’,四千多虎豹骑的弟兄才埋骨他乡,我与那曹子孝不共戴天!”

    说罢…

    “嗖”的一声,曹纯拔出了这千夫长腰间仅存的长剑。

    他自己的剑早已因为爬山、劈石而变得顿了,反倒是如今手中的这一柄,锋利异常,最适合杀人!

    “哼…”

    一声冷哼,曹纯抹了把嘴,他再度狂灌一口酒,踉踉跄跄的走出了这虎豹骑的残帐。

    月下,剑锋利无比…

    那剑刃上的寒芒,对准的,正是…这襄阳城的官署。

    正是他的那“至爱亲朋”、“好大哥”曹仁的住所。

    …

    …

    月亮仿佛被乌云遮蔽,整个襄阳城的街道上没有一丝光亮。

    一枚“连弩”摆放在案几上,这是那“张无忌”投诚时,从江陵偷回来的连弩,上面那“黄老邪造”四个字显得格外的惹眼。

    这已经是曹仁连续失眠的第二个夜晚。

    他坐在案几上,却没有在看公文,也没有望向身旁的“连弩”,眼眸中满是空洞与萧索。

    像是陷入了某种冥思。

    而他的头顶,一块儿曹操亲赐的牌匾,上面那硕大的“天人将军”四个字金光熠熠。

    这还是南郡之战时,他的部将牛金带三百人,被周瑜的数千先锋军围困。

    曹仁带着几十骑冲进去救人,先是救出牛金,又折返冲进去救出牛金的士兵。

    然后,就像是开启了“无双割草”模式一般,愣是凭着那震荡九霄的慷慨勇武之气将周瑜的大军逼退。

    从此,曹军中将曹仁称之为“天人”!

    而头顶的这块儿“天人将军”的牌匾,也像是在彰显着他曹仁这些年的卓越与辉煌。

    只是…

    曹仁心头的苦,又要向谁诉说呢?

    而这份苦的源头,便在于他这“庶子”的身份。

    曹仁与曹纯的父亲是曹炽,在桓、灵帝两朝时,先后做到过太中大夫、司马、长史、侍中、长水校尉,就连曹操都要按照规矩,称其一声“从父”!

    再往上一代,曹炽的父亲曹髦,是曹操祖父曹腾的亲兄弟,也做到过颍川太守这样的官衔。

    正因如此,曹仁的家族是沛国谯县的大族,家境殷实。

    曹仁比曹纯要长两岁,可在曹仁十五岁那年,其父曹炽去世,十三岁的曹纯便以“嫡子”的身份顺理成章的成为了一家之主。

    整个家族的一切资源悉数归于曹纯一身!

    也正是因此,尚未及冠,曹纯就已经是黄门侍郎,在天子身前服侍,这是标准的“子承父业”,一步一步做到他爹曾经做到过的‘长史、侍中’的剧本。

    可…曹仁呢?

    他作为曹纯的兄长,还年长曹纯两岁,却因为曹纯庶子的身份,与家族中一切资源渐行渐远。

    而父亲的逝去,就标志着他在家族中的“地位”一落千丈。

    也正是如此,迫于无奈,曹仁离开了这个家。

    当然…毕竟是曹炽的儿子,家族还是会给他一笔不菲的钱财,这就相当于变现的分家。

    照理说,曹仁领的就是一个“爹不疼、娘不爱,弟弟继位,兄长流浪,自暴自弃,自生自灭”的剧本。

    可偏偏,一手稀烂的牌,却被曹仁打成了“王炸”!

    他先是定居于淮泗之间,然后散尽家财,在这里招募了一千多个小弟。

    恰逢天下大乱,曹仁就带着一千多个小弟在淮泗纵横,一边打黄巾,一边收保护丶费,一步步的壮大。

    很多人以为,曹操陈留起兵,十八路诸侯讨董时,曹仁就去支援曹操了。

    这是不尽然的。

    曹仁压根就没参加过讨董。

    《三国志》中,第一次关于曹仁记载的,是他隶属于曹操后,是初平四年,曹操打袁术的时候。

    也就是说…此前,曹操噩梦难度的陈留开局时,曹仁压根就没出现,反倒是那时候,曹纯第一时间就去支援曹操了。

    ——所谓:“年二十,从太祖到襄邑(陈留下的一个县)募兵!”

    ——曹纯是带资进组!

    这其实很好理解。

    支援曹操的一定是谯沛曹氏,或者谯沛夏侯氏一族的。

    曹纯作为曹炽的嫡子,那自然是家族中曹炽一脉的延续,支援同宗的曹操无可厚非。

    但曹仁早就分家分出去了…

    他与曹氏家族的纽带没有那么深,故而…没有第一时间去支持曹操。

    反倒是自己在淮泗发展,打算自己闯出一片天。

    只是后来,淮泗来了个“淮南破坏王”、“蜜浆爱好者”、“伪帝第一人”。

    …曹仁的生存空间,一下子就被压缩。

    那么摆在他面前就两条路,要么投靠这个未来的“冢中枯骨”,要么就“寻根”,回到曹氏的怀抱,投靠近来在兖州风生水起的曹操。

    而这,似乎根本不用选!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曹仁与曹操的关系,其实很微妙。

    论家族间的纽带,他一个庶子,比不过正房的嫡子曹纯。

    他投靠曹操,就像是他带着自己的私兵加入了曹操的军团。

    他的私兵依旧是效力且直接隶属于他曹仁的…

    这种,有些类似于东吴的“授兵制”、或是“领兵制”!

    这也是为何,曹仁在看到手下深陷敌营时,会义无反顾的救援。

    ——这些兵不是曹操的,是他自己的呀…

    ——死一个,就少一个!

    总结来说,曹仁一路闯荡到今天,不容易…

    年轻时“被分家”,流落至淮泗,在当地组建了一支骑兵军团,然后在淮泗打小怪练级多年,积累了丰富的骑兵战斗经验。

    十年后,形势所逼,加入了曹操势力。

    虽不是嫡系…但倚靠骑兵的战斗经验,以及对淮泗的了解,在与淮泗的袁术、陶谦、吕布的作战中大方异彩,战绩斐然,打出了十九连胜的光辉战绩。

    论及骑战,不可谓不是最一流…

    但水战能力一般,最终以水战战败而狼狈谢幕。

    至于,他与曹操的关系,是族弟,但不是嫡系!

    远比不上夏侯惇、夏侯渊、曹纯这些人与曹操的关系。

    当然,这是家族内部的原因,也是“嫡”、“庶”的原因。

    更是因为…夏侯惇、夏侯渊、曹纯…这些是曹操陈留起兵时就入股的“大股东”、“天使轮”,而曹仁…总是要逊色一筹。

    “——唉!”

    曹仁发出一声幽幽的叹息,其中饱含着,这些年,他心里多少的心酸与无奈。

    当然,如今…在他看来,似乎就要熬出头了。

    曹纯与虎豹骑在江夏落日谷遇袭,这或许对虎豹骑,乃至于对襄樊战场,对整个曹魏是重创。

    可对于他曹仁,却是大喜之事,是摆脱“庶子”身份,一跃成为曹氏曹炽这一脉中,唯一正统继承人的机会。

    也就是说,只要曹纯不在了…

    那从此以后。

    ——他的是他曹仁的!

    ——他弟弟曹纯的,也是他曹仁!

    通通都是他的!

    而理所应当,曹仁也会成为代替曹纯的那个,成为曹操醒目中最嫡系成员中的一个,成为与夏侯惇、夏侯渊并肩、齐名的存在。

    曹仁是在叹息不假,却只是在为过往的不易而叹息罢了!

    “将军何故叹息呢?”

    似乎是听得曹仁叹气,一旁的满宠提醒道,“这一次虽是着了那‘黄老邪’的当,但…也并非没有任何收获。”

    满宠的目光移到曹仁身侧的那连弩上,“至少,我们还保存有这么一枚连弩,将军白日里已致信主公,想来,主公很快就会将刘晔刘主薄派来。”

    “刘晔精通于工匠之术,当年官渡之战,他便将投石车改进为‘霹雳车’立下大功,若是他来了,必定可以拆解、仿制出这连弩,大魏的巧匠何其之多?到时这连弩,我们大魏也能造出来!”

    ——打不过,就加入!

    满宠的思路是完全正确的。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向曹仁提及这个。

    上一次是今日一早,那时,他看曹仁神色萧索,也是说出了这番提议。

    而一番提议下,曹仁的心情明显晴朗了不少,还当即写出一封信笺,送往巴蜀。

    果然…

    听到这些,曹仁那复杂的心情稍稍的收敛,他感慨道:“若是我曹魏当真也能制出此连弩,那于水战也是大有裨益!”

    满宠顺着曹仁的话继续说道:“还有那关家军使用的那叫做‘偏厢车’的战车,在我们看来,这偏厢车克制骑兵,但于刘晔而言,或许他很轻松,便能够破解!”

    依旧是官渡之战…

    那时候,因为曹、袁军营相距极近,袁绍便派士卒堆起土坡,在土坡上修建箭楼,让弓弩手居高临下射杀曹军。

    那时候…整个曹军便是出营都需要顶着盾牌,每天被射中的士卒不计其数。

    不夸张的说,那时候,这么一个箭楼,都差点把曹军的心气儿给打没了。

    正是刘晔,在那十万火急之际,他开创性的将投石车改进为霹雳车。

    而霹雳车的作用嘛?

    这就相当于袁绍这边还是“狙击手”,可曹操这儿,直接摇身换成“迫击炮”了。

    摧毁袁绍的土堆、箭楼自是不在话下…

    甚而有之,还逼迫袁绍大军后撤数里!

    不得不说,刘晔…这位汉室宗亲,在发明创造这一项上,还是极有本事的,让人信服的。

    恰恰,因为曹仁这边还留有一枚连弩。

    因为,用五千虎豹骑的代价,换取到那偏厢车的作用…

    满宠与曹仁有信心把“宝”压在刘晔的身上!

    他若来了,必定能制出连弩,也必定能破解这偏厢车!

    呼…

    此刻的曹仁,再度听到满宠的开导,那凝起的眉头,总算是展开。

    他的心头的乌云仿佛消散了不少。

    他徐徐走到窗子前,望着外面那如磐、冷清、寂静的黑夜,不由得心头喃喃。

    只是,他嘴上说的,却与心头想的截然不同。

    “若能研制出连弩,能破解这偏厢车阵,那…也不负‘子和’与这数千虎豹勇士殒命落日谷…”

    “他们在九泉之下,也能够瞑目了吧!”

    曹仁嘴上说的感伤,心头却是难免带有一丝小窃喜。

    凭着他如今的威望,他那“天人将军”的头衔。

    弟弟走了,谁还能阻挠他曹仁,正大光明的成为父亲这一脉,唯一的“当家”之人呢?

    这一刻,他曹仁仿佛看到了,那摆脱“庶子”身份,一朝站起来的希望!

    却就在这时。

    火把之下,那寂暗的走廊上,突然反射出几缕的光亮,就如同,锋利的剑刃…才能射出的那摄人心魄的精芒。

    曹仁心头还嘀咕着,那是什么?

    是啊,大半夜的…若是有人闯入,谁能不经通报,直接闯入他这府邸正堂?

    可随着来人越来越近。

    曹仁的眼瞳逐渐的瞪大…

    到最后,他不由得张开嘴巴,可话仿佛在喉咙间哽咽住了一般,他彻底的惊住了。

    ——子…子和?

    ——是…是鬼么?

    而不等曹仁从这巨大的惊吓中醒转过来…

    来人已经看到了他,紧接着,他疾驰爆冲而来,一股森然的剑芒已经朝曹仁的脖颈处呼啸劈来。

    “曹子孝,你这厮——

    ——拿!命!来!”

    …

    …

    ps:

    (争下周战力榜,少的一章,明天补,明儿早五章。)